灵璧沉吟半晌,“着杜太医去瞧瞧,他经验老道,若有不妥,定能及时发觉,你去传话吧。”
茯苓匆匆而去,阿葵抿唇一笑,看向灵璧道:“主子,您就没发觉茯苓姐姐有什么异样吗?”
灵璧看着茯苓的背影,心中纳罕,“怎么?”
阿葵笑嘻嘻道:“提起去见杜太医,茯苓姐姐走得格外快呢,而且脸还红彤彤的。”
她这样说,灵璧只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其中意思,不禁莞尔,“原是小妮子春心萌动,不过杜太医年长她许多,且妻房前些时候过世,或许本宫也得代茯苓问过才是,免得耽误了她。”
她这一等,便足足到了十月,皇帝的病情终于大愈,八月间,裕亲王福全因遭噶尔丹欺骗,贻误军机,致使皇帝生了一场大气,病情加重,怒斥裕亲王重病征讨,噶尔丹不敌,只能许下诺言,绝不敢再犯喀尔喀。
十月二十七,福全率大军回京,皇帝余怒未消,命人将福全及其下诸人各自圈禁于府中,等待发落。
“瞧瞧,”皇帝将奏折推到灵璧面前,“又是一本参裕亲王的折子。”
奏折摊开,灵璧只粗粗扫了一眼,便不敢多看,收了起来,“朝中大臣如此参奏,从公而言自然是为了大清,但从私论,”她顿了顿,“未免有些太不顾及皇上和裕亲王的手足之情了。”
皇帝叹息,“这也是他太不小心之故,怨不得旁人。”
屋内的龙涎香无风自舞,和着灵璧身上沉如定水的沉水香,脉脉传入皇帝心肺间,灵璧取下长长的点翠指甲套,在皇帝的额角轻轻按揉着,“裕亲王固然有错,可是他手下之人难道便全都干净?奴才看这些折子,满嘴里仁义道德,可底下也藏有自己的私心吧?”
她说出这样的大逆不道之言,皇帝竟也不恼,只半阖着眼,轻笑着道:“哦,什么私心?朕竟不知。”
灵璧沉声道:“皇上哪里不知,分明哄着奴才去说罢了。”
她的声音温柔沉静,可也隐隐蕴藏了一片刀锋在其内,皇帝握住灵璧的手,柔若无骨的五指在他掌心轻颤,半晌他才道:“你说的很是,明珠、索额图、佟国维等人不能皆说没有过失,可一众言官却只提裕亲王,而不说旁人,你说说,这是为何?”
半透明的长指甲落在皇帝的手腕处,灵璧看着二人交握的手,略一思忖,“明珠曾是皇上第一得用人,风头更曾盖过索大人,皇上起复他,众臣不解其意,念其昔日明珠的狠辣无情,不敢轻易得罪;索大人是太子心腹,将来便是天子重臣,要是得罪了,来日必有祸事;佟大人是孝懿皇后之父,其兄长又刚刚殉职,自然也不是能参奏之人。惟有裕亲王,错误最大,皇上又一向待弟兄们宽厚,想也不会重责,才被人拿出来说事儿罢了。”
皇帝抬眸瞥了她一眼,目光明明灭灭,半晌才耻笑道:“你这张嘴当真锋利,这些言官们的蠢钝心思,不仅被你一一揭发,还好生笑话了一番。”
灵璧暗暗松了一口气,佯做轻松地玩笑道:“奴才不过和皇上品评罢了,难道还有谁会把乾清宫里的事去外头说?勤等着人头落地吗?”
皇帝颔首,“说是玩笑,但你说得有道理,旁人不过想拿着朕的亲兄长扎筏子罢了,朕是要顾念兄弟情谊的。梁九功,传召议政王大臣会议的诸王入乾清宫,商议裕亲王之事。”
梁九功离去,灵璧道:“既然皇上与诸位王公大臣有要事商议,奴才不便在此,奴才告退。”
出了乾清宫,灵璧面上的安闲退去,换上了浓重的忧虑之色,她对着福慧耳语一阵,才回了永和宫。
青筠和平贵人的胎皆到了要紧的时候,眼看着又到了年下,灵璧这里也不轻松,至晚间才收到裕亲王的信儿。
“王爷说多谢德妃娘娘挂记着,当日受骗,他就知道有今日,”福慧一壁说话,一壁将裕亲王的书信交给灵璧,“府中的细作皆已处置了,这是王爷的回信。”
灵璧接过,“当日明珠倾覆,本宫受了裕亲王许多恩惠,眼下也该还他,福慧,你再去郭琇府上跑一趟,徐乾学失势,眼下最不希望明珠再得重用的必然是他,将消息放出去,郭琇哪怕病得再重,也会咬死明珠,至于索额图……”
茯苓担忧道:“索大人虽然和主子不睦,但却是太子的心腹,主子恐怕不宜轻动。”
灵璧叹息,缓缓依靠在柔软的靠垫上,长指微屈,轻轻敲击着紫檀木炕桌,“若是高士奇还在,以他和索额图的嫌隙,必定会趁机对索额图下手,可惜他被放黜,眼下也不得用了,也罢,便放过索额图一回。”
正当这时,小珠子急匆匆走了进来,连礼都未行,便忙忙道:“主子,您快去翊坤宫瞧瞧吧,平贵人的胎不大好了。”
灵璧额角一跳,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上。
翊坤宫庆云斋内。
还未进去,便闻得一阵艾叶燃烧的味道,其间掺杂着细微的血腥味,冲得人脑仁子疼,灵璧捂上口鼻处走了进去,平贵人昏睡着,宫女正将一盆微红的水端了出去。
宜妃坐在一侧,将灵璧来了,也只轻轻点了点头,“德妃姐姐安好。”
倒是宜妃身边的袁贵人福了福身,躬身道:“请德妃娘娘安。”
灵璧扫了她一眼,皱着眉看向地上跪着的太医,“怎么回事?”
那是个生面孔,灵璧想了许久,却是常去太医院值房的茯苓提醒道:“这是今年六月间新来的刘太医,刘治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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