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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伊将猫物挂件重新放回礼盒中,回到房间将其放在床头。
酥酥麻麻的感觉还残留在掌心。
阳光落进室内,弥漫了一层金光。
若不是栾悦媛发过来信息唤回了她的思绪,想必她还沉浸在方才的场景之中。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今天的宫乃泽有隐隐的忧愁感。
应该是春天快到了。
春天越美。
就越伤人。
她瞧了一眼栾悦媛发过来的信息,大意是说她已经到了郊外一家烘焙店,问她什么时候到。
左伊方才被宫乃泽耽误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还有约。
含含糊糊地回复了一句“很快到”后,她便开始匆忙换上出外的衣服,稍加打扮一番。
另一边,栾悦媛将地址定位发给了她。
左伊点进去看了一眼,心想还好离海平别墅不太远。
大致掇拾好自己后,她便火急火燎地往楼下跑。
客厅的宫乃泽刚接完宫利霖的电话,神色沉得黑墨。
见左伊三步做两步跳着下楼,不免得没好气地笑了。
刚才她是怎么答应的来着?
这才没过多久,怎么就又明知故犯了。
看来这迷糊精的话,还真是不能信。
丝绒的枣红长裙刚好到小腿肚,上身是单件高领奶白毛衣,显得整个人高挑而精致。
巴掌大的脸被高领遮住了一半,露出一双明亮的眸子。
宫乃泽见她一副要出门的阵势,舔了舔唇,走到她的跟前:“现在要出门?”
“嗯。”左伊坐在玄关处,准备换鞋。
“都这个点了,还要出门哦?”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人还是径直蹲在左伊前面。
拿过她的鞋子,示意他帮她穿鞋。
左伊的动作一顿,愣愣地看着他:“……”
宫乃泽轻笑:“怎么了?”
“没,我自己来。”说罢就要去抢回自己的鞋子。
宫乃泽侧过身,不让她得逞:“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左伊只好作罢,看了一眼客厅挂着的电子钟:“哪有‘都这个点了’,现在才下午两点多而已。”
“嗯。”宫乃泽垂下眸子,专心致志地给她穿鞋,“两点多了呢,四舍五入都傍晚了呢。”
左伊:“……这是什么逻辑?”
“宫氏逻辑。”宫乃泽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自顾自地道。
左伊肩膀前的头发飘香传至他的鼻尖,挠着他的心窝。
“跟谁约了?”
左伊听到他这话,眼底的狡黠得很,心想:她可以理解为,他现在是在查岗吗?
宫乃泽抬眸见她得意的小眼神就知道,她的脑袋瓜没装什么好货。
他轻捏她的脚踝,没好气笑道:“就算不是查岗,好歹也让我知道一下吧。我好让老姚送过去。”
左伊作势就要抽回自己的脚:“老姚总会告诉你我去哪里的,还问我?”
“你亲口交代的,跟老姚告诉的能一样吗?”
“那倒也是。”左伊摸了摸鼻子,单方面赞同宫乃泽的话。
确实是有点不一样。
她如实道:“我今天下午跟栾悦媛有约。”
“栾家的那个女生?”
左伊:“……嗯。就出去一会儿,很快回来的。”
“傻子。我又没有限制你的人身自由,就确认一下你的行程而已。要不,”宫乃泽将语调拉长,显出一股慵懒劲。
“我载你过去?”
左伊闻言,立马将头摇成拨浪鼓:“不用,我让老姚载我就行。你好好休息,在家等我就行。”
想到方才宫利霖的电话,他不免得有些心慌。
“左伊,能不出去吗?脚伤才刚好就不住地往外跑。”
宫乃泽的语气委屈巴巴,俨然一个哀怨的妇人。
这些日子任劳任怨地照顾着她,眼下她的脚伤终于好了,却要撇下他出去潇洒。
留他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冷冰冰的别墅里。
度日如年。
左伊被他这么一说,有一丝丝不忍,动摇了想要出去的念头。
但下一秒,见宫乃泽的眼底闪现一丝得逞之意后,便又立马坚定了立场。
“我这都跟栾悦媛约好了呢。一个下午而已,等我回来给你惊喜呀。”
“惊喜?”宫乃泽舔了舔唇,重复了这个词。
左伊的手指顺上了他的头,学着他的样子在发尾处用指尖卷了卷。
温柔的声音安抚着他道:“嗯,等我回来。”
宫乃泽温顺地将脸贴近她的手臂,轻啄一下,应了一声:“好。”
“等你。”
***
左伊坐上老姚的车子离开别墅不久,宫乃泽回到书房继续整理资料。
他才将所有的东西转译成加密数据,就听见门铃声响起。
第一反应是左伊这个迷糊精又忘记带什么东西了。
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那就拖延一下时间,让她长个教训。
最好是拖到她迟到,这样子兴许还不用出去了。
正这么想着,他缓缓地站起来,将身子从座椅挪离。
骨节分明的手不紧不慢地,将连接手表的数据线从电脑抽出来,将手表里的电子仪器还原成日常的样子,放进抽屉。
将桌面收拾完毕后,他这才径直走下了楼梯。
那天宴会结束的当晚,左伊在睡前就将手表还给了他,理由是这么贵重的东西不能要,应该物归原主。
当时的他因为酒劲上头,昏昏沉沉的,拒绝了两三次还是被左伊固执地还回来。
最后他只好妥协,任由她将手表放在他的桌面上。
也就只有左伊这般不知者才会将堪比天价的东西,随性地放置。
若是让夏络知道的话,兴许恨铁不成钢地跳出来数落她几句。
但好在手表主人宫乃泽并不介意。
反而对她这种反应非常难得。
世人都把这手表赋予了极高的价值定位,只有宫乃泽觉得,这无非就是较稀有的材质外加几个编码组合的组合物罢了。
左伊醒来之后,见手表被宫乃泽重新收了回去,便不再多言。
相比于手表,她对VR机更来得更浓烈一些。
但她不知道的是,宫乃泽待在书房的这段时间,都在分秒必争地更新手表里的电子系统,企图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最新的资料数据加密到程序之中。
他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再将手表重新拿回给左伊。
毕竟在宫乃泽的世界中,还没有送出去的礼物被退回来的道理。
在那个月色沉醉的宴会夜晚,他已经将他的全部倾数献上。
他的身心。
也包括他的计划,他的秘密。
然而左伊还是一如既往地,丝毫没有察觉到暴风雨前的宁静。
伴随着再一次的门铃响声,宫乃泽的脚底终于踩在了楼梯台阶的最底格。
他抿了抿唇,目光遍布了温柔,三步并两步地走。
大跨步地经过玄关,边开门,边用“我就知道”的语气说:“怎么这么迷糊?又忘带东西了?”
话音刚落,他便看情书门口处来人的脸。
是宫利霖。
他错愕了一下,眼底的明朗顿时烟消云散:“怎么是你?”
宫利霖手执着单根拐杖,抵住门沿,似乎对他的反应并不陌生。
他冷笑:“看我不是那个女孩,失望了?”
宫乃泽不回答他的话,放开门柄,径直往客厅走。
宫利霖尾随其入门。
他半眯着眼,打量这栋熟悉而又陌生的别墅住宅。
房子内的布局仍旧是老样子,是妻子蒙静生前喜欢的风格。
客厅一角的橱窗,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奖杯与证书,每一样物品都被擦拭得一尘不染。
阳光透过橱窗的玻璃,在金色的奖杯周身留下一道光线。
乍一看,仿佛静谧的时光被施了魔法,永远地镌刻在金璀的荣誉之中。
亮眼得熠熠生辉。
而又无奈地缄默无言。
“这里一点都没变。”宫利霖感慨道,径直坐到离他最近的沙发椅。
他摩挲着椅身,浑浊苍老的眼睛暗含一丝的悲凉。
“都过去那么久了,这木头还是一如既往地坚韧。虽说百年树人,但实际上人可比不上树。”
宫乃泽坐在他的对面,双手交叉靠在椅子扶手。
俨然一副谈判的姿势。
他微微扬起下巴,对这一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毫无耐心:“宫总今日前来,有何贵?”
宫利霖闻声,这才回归正事,看向自己的儿子。
眸子骤眯,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向宫乃泽压去。
“今早的电话你一直没接,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呢,过来看看。”
宫乃泽轻笑,眸子底处的情绪半明半昧。
“宫总您可真是说笑了,您还能联系不到我?这世界任由谁都可以找不到我,也不该是您呐。”
宫利霖的嘴巴向下撇了几度,听出了宫乃泽话里的嘲讽意味。
他看了眼自己的手表,心想时间也不多了,只好不跟他玩这套虚的,索性摊牌。
“你的签证还有国外接应的人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事不宜迟,今天就可以飞过去。”
宫乃泽听到他这么突如其来的安排,嘴角玩味地勾了勾。
“这么突然的安排,可不是宫总的做法。”
被这么反问的宫利霖哑然。
他心想,听到这个消息的他怎么会表现得这么淡定?
就好像提前预知了一样。
才这么揣测着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就被宫乃泽的话打断了思路。
“宫总。”
宫乃泽敛着眉目,左手的虎口立即扣住了右手腕。
他缓缓道:“都说虎毒不食子。但今天我才见识道,什么叫做猛于虎。父子之间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您可是做得够绝的。”
宫利霖的眸子幽深得很,面含愠怒。但并没有发作出来。
他看向宫乃泽的目光,就像看着谈判桌上公司被收购吞并的失败者一样。
那般尖锐而犀利。
不带一丝丝温情。
“木已成舟。你当初答应了宫家的安排就得做到。”
宫乃泽并没有想要激起他半点愧疚之心,而是尽可能地拖延时间,让手表的数据跟另一个平台同步。
他垂着眸,开始细数地板倒映出的拐杖的花纹。
上好的红木根条雕刻了众多繁复的花纹,底部还镶着一个纯金的底座。
栩栩如生的龙身盘旋着拐杖的主干,螺旋式上升的形状,盘至手柄处显现出一个精致的龙头。
价值连城的玉石被嵌入龙眼处。龙眼怒目圆睁,微张着的嘴还蓄着一颗夜明珠。
宫利霖的手,此时恰好就耷在龙珠之上。
沉默不语的样子,衬得整个人威严而不自怒。
他的食指指尖有节奏地,一下一下地点着拐杖,单方面给宫乃泽施加无声的压力。
两父子就这么静默着,僵持着。
任由时间缓缓地流逝。
这样子的状态不知道僵持了多久,忽而从别墅楼上传来一声“滴答”的声音。
宫乃泽眸底的潭水晃了晃,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什么声音?”宫利霖耳尖,抿了抿唇问道。
宫乃泽隐下自己的情绪,淡淡地陈述事实:“楼上左伊房间的闹钟声,平时这个点应该是午睡起来了。”
“呵,小女孩嘛,也就这个样子了。”
见宫利霖这般不屑轻视的样子,宫乃泽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
不语。
他缓缓站起来,走到橱窗前,认真地擦拭着沐浴在阳光下的奖杯。
少年的脊背脊背挺得直直的。宽肩窄腰,身形颀长,影子拓进了地板,勾勒出他的轮廓。
粗黑的头发闪了一层金光,高挺的鼻梁在脸上衬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他抿着唇,动作轻柔地擦拭着奖杯的底座。
目光专注而又虔诚。
宫利霖看着眼前的儿子,内心难得地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虽然自己跟他仅仅几步之遥,却仿佛隔着银河。流淌在体内的血缘并没能将他们拉近彼此。
相反,他的所作所为都在将孩子往外推。
宫利霖不得不承认,自始至终他都将这个孩子当成工具。
一个维护宫家招牌的工具。
亦或是,打破禁锢的利器。
但无论是哪一种,从父亲这个角色来说都是不负责任的做法。
如此一想,他的内心翻涌出一股愧疚。
然而留给他反悔的机会早就被他消耗掉了,现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按既定的轨道走下去。
再无重来的可能。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宫利霖轻咳一声,强行压抑自己的情绪。
他终于狠下心来,打破这一暂时的宁静:“现在,你就得跟我走。”
宫乃泽听到他的话,并没有立即做出反应。
而是,自顾自地,将身子向前倾,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奖杯归置原位。
他就这么沐浴在午后的阳光,浑身金光灿灿。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暖气经过他的脚底传至四肢,但肢体的末端处仍旧冰凉无比。
指腹与指甲相连的地方,刺冷得发青。
如果左伊在场,一定会心疼地将他的手捂暖。
可惜现在,她并没有在这里。
他缓缓抬头,看向左伊所在的房间,将唇抿成一条线。
片刻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回荡在客厅的上空。
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好。”
他听见自己说。
自此,在往后没有左伊的日子里。
万物褪色。
万物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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