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楚灵芸看着孔瑀,神色大变。
“三公主是金枝玉叶,唯一的嫡出公主,身份尊贵,得万千宠爱。能配得上你的,必须是南楚最优秀的男子。譬如曾经的云尧,如今的宋清羽。我这个南阳侯世子,出身一般,容貌平平,才学平庸,为人迂腐,肖想三公主,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孔瑀神色淡淡地说。
楚灵芸心中一沉!类似的话,她曾亲口说过,难道,被孔瑀听了去?
但楚灵芸已惹得楚皇大怒,她当下最好的归宿,就是嫁给孔瑀这个备胎!
“孔瑀,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楚灵芸神色有几分不自然,“我有时饮酒后,就会口不择言,说些违心之语,过后自己都不记得了。若你听到什么,那也并非我的真心话。”
“看来,你承认说过。”孔瑀看了楚灵芸一眼,神色平静地说,“你方才的话语,前后矛盾。你若喝多,事后不记得,又为何承认是你所言?三公主,不要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可惜,云尧病逝,宋清羽断袖,否则三公主也不会多看我一眼。我很荣幸,但求求三公主,以后千万别再高看我了,我就是个迂腐书生,如今还成了残废,配不上你。”
“你!”楚灵芸眸中生了怒色,“我来找你,是给你机会!你竟然拒绝我?不知好歹!”
孔瑀垂眸轻笑:“我原先是不知好歹,如今知道了。所以,三公主请吧。我这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楚灵芸冷冷地看了孔瑀一眼,沉着脸离开。
孔瑀看着窗外的积雪,只觉心情舒畅!以前他可真是瞎了眼,看上的这都什么人?
楚灵芸所谓的,她跟叶家姐妹和宋清羽之间的一点“小误会”,孔瑀隐约猜到,跟今日早些时候送到镇北公府和靖王府的赐婚圣旨有关。
太后给叶缨和宋清羽赐婚?同时羞辱两个功勋之将,真是莫名其妙!看来楚灵芸在其中“功不可没”,这才惹了皇上震怒。不过,真心活该!
孔瑀还坐着轮椅,本想到靖王府去一趟,后来决定算了。这个时候,避嫌总没错。
他写了信,派人送去靖王府。
但此时,叶翎在胧月庵。
还是曾经的小院。
院门半开,积雪未除,两行脚印延伸到房门口。
叶翎踩着叶缨踏过的脚印,到廊下,跺跺脚,转身进门,就见叶缨正端坐窗边,执笔抄写经文。
清瘦面庞,沉静眉眼,让叶翎想起在这里初见叶缨的情景。
“你来了。”叶缨没有抬头。
叶翎在叶缨身旁落座,透过窗户,看外面。院中的枣树裹着雪,宛如白玉雕成。
她脑海中浮现出第一次见到的叶尘。小小的人儿穿着一身小僧袍,正面树思过,回眸的一瞬间,眼眸灿若星子,萌力爆表。
“姐,回家吧?”叶翎问。
“我要在这里住几日,除夕之前会回去。”叶缨神色淡淡地说,“你先回,照顾好家里。”
“不至于,那是太后的意思,皇上根本不赞同。”叶翎对叶缨说。
叶缨摇头:“与那无关,我只是有点累,想躲清静。”
叶翎心中微叹。叶缨最是不喜勾心斗角之事,只求简单安宁。若不是为叶翎,她不会去打仗。
叶翎静静地陪着叶缨坐了一会儿,临走前,笑着说:“大姐,早点回家,我给你做糖醋排骨,多糖少醋。”
“贫嘴,回吧。”叶缨依旧在抄写经文。
叶翎离开小院时,回头看叶缨,见她眉目安然,无悲无喜的样子,心中在想,叶缨真的考虑过给百里夙当皇后吗?她不会喜欢那样的人生……
策马行至靖王府外,就见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门口。
车帘掀开,楚灵芸硬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被人扶着下车。
“叶翎,我是来跟你赔罪的。”楚灵芸垂眸,“是我无端臆测,导致误会,我很抱歉,希望你能原谅。”
叶翎冷笑:“误会?我没有什么误会。三公主这么高高在上的人给我赔罪?别了,我怕折寿!”
叶翎话落,大步进门,吩咐云忠把门关好:“别让脏东西进来!”
楚灵芸听了个一清二楚,看着紧闭的大门,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她已如此低声下气,叶翎还想怎么着?今日之辱,来日她定会讨回!
叶翎看到孔瑀的信,得知楚灵芸被楚皇要求取得他们三人原谅,竟然跑去找孔瑀这个备胎,打算给孔瑀机会?
可笑至极!真不知道楚灵芸的迷之自信从哪儿来的?!可惜,孔瑀如今不瞎了,楚灵芸的如意算盘,必然落空!
楚灵芸离开靖王府,又去镇北公府。带了礼物,说是探望镇北公夫人温敏。
“伯母,我跟宋将军之间有些误会,希望伯母能够帮我跟他解释一下。所有的事,我都是无心的,若是对他造成伤害,我很抱歉,希望他不要介怀。”楚灵芸神色真诚。
温敏柔声说:“我会劝劝阿羽的。”
楚灵芸松了一口气:“多谢伯母。”
楚灵芸一走,宋清羽进门。
“犯了错,对别人造成伤害,一句轻飘飘的无心之失,就想全揭过去,真是一点诚意也没有。”温敏神色不满,“若不是她自作多情,阿羽你何至于当众自称断袖?”
宋清羽轻笑:“娘,别跟那种人置气。”
“我答应了她要帮忙劝你的。阿羽,你原谅她吧?”温敏看着宋清羽,很敷衍地劝了一句。
宋清羽摇头,说了一个字:“不。”
温敏点头:“我劝过了,没成功,不关我事。”
宋清羽笑容愉悦:“我给娘作证。”
“可是……”温敏叹气,心疼地拉着宋清羽的手,“你辛辛苦苦去打仗,就因为这些糟心事,连将军都当不成,娘为你不值。”
宋清羽摇头:“娘,这样很好。我只是想证明自己,已经做到了。如今能多陪陪爹和娘,才是我最想要的。”
“我儿就是懂事贴心。”温敏一脸慈爱,“娘也盼着你能在家里多休息。”
次日,楚灵芸去了胧月庵。
叶翎至少还怼她两句,对上叶缨,才真让楚灵芸又气又怒又无可奈何!因为不管她说什么,叶缨都不理会,只安静地抄写经文,连个眼神都欠奉,只当她不存在!
“叶缨!父皇让我跟你们姐妹道歉,其中不乏试探之意!我是楚氏皇族嫡出公主,你们姐妹如此对我,就是不将皇室放在眼中!不怕引起父皇猜忌吗?”楚灵芸一脸怒色。
叶缨闻言,终于停笔,抬头看了楚灵芸一眼,神色淡漠,轻飘飘地说了两个字:“就你?”
羞辱力满点,杀伤力爆表!
楚灵芸一瞬间怒火中烧,快气炸了!
三日过去,楚灵芸与叶家姐妹,以及宋清羽的关系,没有丝毫缓和,遑论原谅与否。
不过楚皇并未真的让楚灵芸到胧月庵出家修行,而是将她与太后平氏一样,软禁在灵秀宫中。如此,一可保皇室颜面,二来,若日后有需要,楚灵芸身为南楚公主,可承担起和亲之任。
叶翎对此并不意外,抛开个人好恶,她觉得很合理。
至于在楚京中传开的那道懿旨,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但经此一事,楚皇越发觉得,他的儿女不仅不成器,还不安分!
于是,楚皇做了一件事。在年前的数天之内,给适龄的皇子都指了婚,省得如楚明恒和楚明寅,在女人的事情上面再牵扯不清!
楚明恒的太子妃,选的是皇后平氏的娘家侄女。
楚明寅已娶过一次八皇子妃,是北胡完颜幽。如今只当完颜幽已死,所指的继妃,是他的表妹,容家嫡女。
婚期都定得不远,年后相继成婚。
叶翎在想,楚皇不会是对儿子太失望,打算好好培养孙子吧?不过抛开叶翎跟南宫珩的关系,以及叶缨与百里夙的关系,就算她们姐妹全力效忠楚氏皇族,也难以抵挡东晋西夏联手灭杀。
很快,又至一年除夕。
清晨雾蒙蒙时,叶缨策马回城,到靖王府,叶尘还在睡。
得益于楚灵芸闹的那一场,宫里的除夕宴,姐妹俩都没去参加。楚皇并未强求。
宋清羽去了,像是对先前的事毫不介怀。而他正式接替叶缨,成为南楚主将,执掌兵权。
去年除夕,叶翎在崇明城。
南宫珩当时本在逍遥谷为他的师父秦徵护法,长途跋涉赶去北疆,专程陪叶翎过年。
如今,叶家四口,第一次在一起过年,意义不同。
黑暗料理小能手叶缨主动提出帮叶翎做年夜饭,叶旌和叶尘也兴致勃勃地加入,厨房里热闹起来。
饶是叶翎厨艺好,经验足,也挡不住三个搞破坏的。
叶旌烧火,火灭了三回。
叶尘自告奋勇洗菜,开心地玩儿起了水,地湿了,菜碎了。
而叶缨跃跃欲试,结果叶翎一个不注意,她成功烧糊一只鸡,烧焦一条鱼。
最后,全家一起包饺子。
叶尘玩起了面团,弄得满身满脸都是白白的面粉。
叶旌包的饺子,形状粗放各异。
叶缨包的,全是圆滚滚的肉馅丸子,她觉得这样最简单。
过程曲折,满是欢乐。
夜幕降临,修竹轩廊下挂着红彤彤的灯笼,门上贴着红艳艳的春联,年味儿十足。
饺子出锅,热腾腾地端上桌,就开饭了。
叶旌举杯,神色认真地说:“过去一年,辛苦两位姐姐。希望新的一年,最帅的大姐和美丽的二姐都心想事成,尘儿开开心心长高高!我会加倍努力的!”
叶翎这回没有再调侃叶旌,三姐弟举杯,叶尘连忙举起他的小杯子凑过来:“还有我!还有我!”
三姐弟喝酒,叶尘喝奶茶。
年夜饭,温馨宁静,满是家的味道。
“啊!”叶尘咬到一枚铜钱,惊呼了一声,“这是什么?”
“宝宝最有福气,许个心愿吧。”叶翎笑着说。
“吃到钱钱,最有福气?”叶尘很开心,拍着小手说,“我想……明年有妹妹!爹和美人叔叔,风儿叔叔,都跟我们在一起!”
“好。”叶翎轻笑,捏了捏叶尘的小脸蛋。
夜已深。
叶翎站在无花阁二楼,看着下方结了冰的幽暗湖面,想起去年除夕时。也不知道南宫珩此时是否已回到东晋京城,他会在做什么……
东晋的京城名叫晋阳城。
除夕夜,街上不见一人,家家户户都关起门团聚庆贺新年。
东晋皇宫之中,君臣同乐的除夕夜宴尚未结束。
晋皇南宫御听着丝竹声声,打了个呵欠,觉得每年都是这般光景,没甚趣味。要说弹琴,还是他那个最顽劣的儿子南宫珩弹得好,可惜,那小子这会儿还不知道在何处游荡……
八卦做南宫珩的替身,谨遵替身守则,十分低调,能不出现则不出现。
外人眼中的纨绔皇子,在晋阳城中,给人的印象是性格怪异,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交际的人。而南宫珩的爱好之一是做木工活,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
因此有人提起南宫珩,经常会说,七皇子可能在府里锯木头呢!
冗长的夜宴终于结束,南宫御回到寝宫,也没宣召妃嫔伺候。
“皇上是想念七皇子了吧?”给南宫御更衣的老太监,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南宫御轻哼了一声:“那个没良心的,一走就是两年多,朕想他作甚?最好别回来了!”
下一刻,脊背微弓的老太监,突然挺直身体,气质瞬间变了,手中龙袍搭在肩上,唉声叹气:“我真是个没人疼没人爱没人惦记的可怜人,走了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赫然就是南宫珩的声音!
南宫御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老太监”,神色一喜,抬脚就踹了过来:“混账!你还知道回来?”
南宫珩灵活躲开,一边抹除脸上的易容,一边笑着说:“也不知道是谁,想我想得都瘦了!”
“自作多情!”南宫御瞪了南宫珩一眼。
“父皇……”南宫珩过来,按着南宫御坐下,站在身后给他捏肩膀,笑容满面地说,“当初可是父皇赶我走的,怎么倒打一耙?这是后悔了?”
“朕赶你走你就走?那你为何回来?”南宫御轻哼了一声。
南宫珩嘿嘿一笑:“当然是听父皇的话,找到了媳妇儿,回来准备娶亲!不然父皇以为我是想你才回来的?”
南宫御也顾不上生气,好奇地问南宫珩:“媳妇儿?哪儿呢?”
“在南楚。”南宫珩说。
南宫御若有所思:“不会是叶晟的女儿吧?当初跟你一起在西凉城,人家喜宴上,琴箫合奏丧曲的那个?”
显然,南宫御对南宫珩的动向,一直有关注。
南宫珩闻言点头:“父皇真聪明!”
“东晋没姑娘了?你非要去南楚找!”南宫御冷哼了一声,“还是个小寡妇,朕不同意!”
“哦,那我走了。”南宫珩转身就走。
“臭小子你去哪儿?”南宫御没好气地问。
“我去给人家当上门女婿!就此别过,再见无期!”南宫珩很淡定地说着,已经到了门口。
“回来!跟你开玩笑都听不出来?”南宫御拍了一下桌子,“还给人当上门女婿?你可真是有出息!”
“都是父皇教得好。”南宫珩转身,唇角微勾。
“好好待着,哪儿都不准去!明日朕就派蒙璈,前去南楚送和亲书!”南宫御说。
“万一楚皇不同意的话……”南宫珩说。
“早想打南楚!同意了就先和亲再打,不同意,直接抢!”南宫御冷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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