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把嫃娘送给秦公?”透过庞宅肃穆却有些阴森的正厅,不远处的正屋里,庞安怀被庞李氏的话惊得差点跳了起来。
屋内,庞李氏急忙扶住了庞安怀柔声细语道:“是啊,刘绮雪这个小贱人现在不知去哪了,也不知她是不是知晓了我们谋划的事,若是这事被柴郡主知道了,不知又要闹出怎样的风波。”
“这,不会吧?此事我们可没有声张啊。”庞安怀也有些担心地来回踱步。
这些年庞安怀专心于钻营,家中银钱本就不多,原本李氏想着刘绮雪未出阁也掌握在自己手里,正好配了自己儿子庞久,这才趁着庞宋氏的丧事叫了她回来,想找个机会“生米煮成熟饭”,没想到还没等二人部署,刘绮雪就不见了踪影。
可庞家现在的家底,去娶别人家的女儿简直是痴心妄想,所以眼下除了拿庞嫃换亲,似乎也没有其他办法。
庞李氏见庞安怀的神情已经有所动摇,便继续道:“我娘家那个远房亲戚屏娘的肚子已经大了,总要娶个正室把屏娘迎进门来的。我也不是只为儿子考虑,这嫃娘眼瞧着就十八了,再不嫁要成老姑娘了,我也是为嫃娘打算啊。”
“可秦公已经年逾古稀,这如何使得?”庞安怀还有些犹豫,毕竟庞嫃是他的嫡长女,传出去还是不好听的。
“她可是被退了婚的啊,”庞李氏立刻轻言细语腔调道:“徐舒下狱了,徐家退了婚,嫃娘已是没了脸面,哪里还会有正经人家愿意娶她的?眼下这秦公可是要把他的庶长孙女嫁过来的,以庞家眼下的情况,若是嫃娘不牺牲一下,我们如何能安稳地娶得到这样人家的女儿?”
“这······”
庞安怀心中的天平已经开始倾向自己的独子了,但是本朝嫁娶不乱辈分的规矩却又让庞安怀举棋不定着,却不想这时候一旁的庞久却坐不住了。
“爹爹,要不还是找找刘家那个吧,我觉得娶她也成啊,未必非要秦家那个······”一旁的庞久小心翼翼地道。
听到这话,庞安怀立刻冷着脸瞪了十四岁的庞久一眼道:“这丫头跑都跑了,等你找到她,你那个屏娘还有黎家那个小娘子的肚子能等得了吗?你怕不是给自己找麻烦的!”
“可是,”庞久争辩道,“放眼整个嘉州也没有比刘绮雪更俏丽的。”
庞李氏看着自己儿子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我的儿,你怎么这么糊涂?那刘绮雪什么身世?前朝余孽!你想娶也要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命!眼下等嫃娘嫁与秦公,你便能娶秦家那四小娘子,那小娘子阿娘见过,长得也挺周正,秦家在嘉州又势大,日后便是你的助力啊!”
庞久不再接话,别说如今庞家今非昔比,就算庞家无比昌盛的时候,自己所见的女子也没有一个长得能比刘绮雪更漂亮了。
庞久也是读过书的,他总觉得书里说的“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就是在说刘绮雪,那种只一个眼神便能让人沉溺她的笑语盈盈之中的女子,只可惜庞久一直没机会一亲芳泽。
而那秦氏,只能算长得普通,跟刘绮雪一比,就显得极其普通了。
但是庞久却不敢违逆父母的意思,只好垂头丧气地坐了回去,望着窗外发呆起来。
“这事你便做主吧,”庞安怀看着自己儿子的脸,终于下定了决心,“我还有些要务要处置,你打点好了就先睡吧,庞久跟我一起去书房。”
“是,夫君别太辛苦了。”庞李氏依旧是一副柔弱娇羞的样子,目送着丈夫与儿子离开。
此刻天空中稀稀落落下起了雨滴,滚滚雷声在暗灰色的云层间轰鸣,被唤来听庞李氏吩咐的庞嫃听了庞李氏的决定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噗通”一声跪下道:“求求你了继母,不要······”
“死丫头!你说不要就不要?你那老子娘已经死了多少年了,别做你千金的梦了!你要嫁给秦公是你最好的选择,不然我就随便找个乞丐把你嫁了!”庞安怀不在,庞李氏对庞嫃可不会客气,见庞嫃不应,立刻大声呵斥着庞嫃,吓得庞嫃不敢再说话,只得低着头轻声啜泣。
“你这是在干什么!”伴着庞嫃细细的啜泣声,一个苍老却充满威严的女声传入了庞李氏耳中,“你婆母才走了多久?你就这样辱骂她的孙女儿,真当是你生了一个儿子就翻出这庞家的天了?”
庞李氏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便心知不好,急忙走出了房间一个劲儿赔着笑脸道:“这不是恭定郡主嘛,已是深夜了,您怎么还过来了?底下的人也是不懂事的,您来了都不通传一声,真是有失远迎。”
柴绍情冷哼一声,并没有直接回应庞李氏,而是看了看庞嫃豆蔻年华的小脸、通红的眼圈和清晰可见的两行泪痕后,略微提高声音回道:“我若不来还不知道这家里都没有个孩子的容身之地了。”
“您这说的哪里话,子女有错都是我管教不严的过失,”庞李氏满面愧色,就好像真的是一个“恨铁不成钢”的慈母一般:“您快请到花厅坐吧。”
柴绍情并不买账,而是冷哼道:“自然是你的过错,我刚去灵堂瞧见一个人都没有,你们可真是孝子贤孙啊。”
庞李氏神色赧然,连连数落自己:“是是是,是我的不是,是我的不是,本是郎君罚了姗姐儿跪在灵堂的,我便让旁的孩子先回去歇着了,谁知这丫头竟然没在,日后我一定好好管教,老夫人还是先去花厅坐吧。”
但柴绍情却不理她,径直回了灵堂,再三祭拜了自己的姑妹才不紧不慢地随庞李氏到了花厅。
其实庞李氏对柴绍情并无好感,作为孙子墨的兄嫂,柴绍情当年对庞李氏嫁入庞家也是极力反对的。但与对自己婆母不同的是,庞李氏根本不敢怨恨柴绍情——柴绍情自己就是前朝世宗的亲妹妹、御封的郡主不说,丈夫孙守彬更是交好四任皇帝,加之她的次女还是宫里盛宠无他的一品贵妃,所以孙家在朝中虽无明面的势力,却也是风吹难倒的。
“老夫人莫怪,贱内不懂事罢了。”
正当庞李氏被戳到痛处不知如何应对的时候,一个声音在庞李氏耳边响了起来,听到这个声音李氏简直如临大赦,她急忙转身柔柔地叫了一声“夫君”,随即便气鼓鼓地躲了出去。
“庞大人这是忙完公务了?”柴绍情语气中掩藏着不屑。
庞安怀听得出柴绍情的语气,却也不敢多言,只作揖道:“老夫人言重了,不过是些琐事要处理。”
“庞大人,我也没得在这里为难你,”柴绍情毫不客气地坐下、抿了一口茶冷笑道,“这些年你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你自己也是心中有数的,眼下我这旧友不在了,庞嫃和庞姗那两个丫头是你的骨血,你愿意苛待也是你的事,可绮儿和美儿我是不会留在你们家了!”
“老夫人明鉴,我不曾苛待我这几个女儿和外甥啊!孙夫人待我有再造之恩,这几个孩子都是孙夫人心爱的孩子,我怎会苛待他们啊!”庞安怀垂手而立,脸上写满了张皇失措。
这些年他沉迷于钻营,家宅中事全权交托庞李氏处理了,庞李氏所为只要不是太过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这事翻到明面上是绝对不行的,庞安怀算得上半个地方父母官,这样的家丑可是对他以后的仕途影响很大的。
“我也知道内宅里你做不了什么主,”柴绍情语气缓和了下来:“你庶母与你爹爹成婚多年只有青姐儿和春姐儿这两个女儿,年幼时便送到了我那里教养,养得花朵一般,如今二人不在了,庞李氏不愿善待她们的孩子也罢,待你嫡母下了葬,我便把美儿、绮儿和颜儿带走,也省得你们心烦。”
“这不可啊!”庞安怀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滴落,龚美和刘绮雪已经不知踪迹了,柴绍情对自己的两个妹妹是千宠万爱,要是让柴绍情知道这个情况,她恐怕要拆了庞家。
何况,就算龚美和刘绮雪没有离开庞家,他也是不能让柴绍情把他们两个带走的,他可不想落个“苛待外甥”的名声,于是他垂首作揖道,“是我的不是,但花娘也不是个罪大恶极之人,她不过是气不过当年之事罢了,日后我们一定好好待美儿和绮儿。”
“不是个罪大恶极之人?我刚回来就听说了,满大街都知道刘家的遗孤现在沦落成击鼗女,龚家刚被抄家龚庞氏的儿子就被庞家逼得走街串巷卖着银饰,”柴绍情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声音提高了八度,“他们两个还生活在庞家!你还知不知道礼义廉耻!”
“老夫人您这是哪里的话,”庞安怀一脸惶恐地作揖道,“春姐儿寡居归来后是自愿住到后山去的,我多次劝阻未果的,美哥儿和绮姐儿也是自愿做些活计补贴生活的,我,我也是劝过的,可他们不听啊!”
“哼,你不必诓我,”柴绍情坐直了身体,“我昨日回来林嬷嬷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了,是庞李氏趁着你庶母病重将几个孩子赶到了后山,这些年府里更是一分钱用度都不曾给过,美哥儿和绮儿实在是没了法子才自谋生计的!你不必跟我说是林嬷嬷诬陷你,你庶母可是留下遗信的,其中原委讲的甚是明朗!”
遗信?庞安怀心头一惊,完全没听进去柴绍情其他的话,只怕自己庶母之死被眼前这个老夫人质疑:“孙娘子是暴毙而亡,如何留得遗信啊?”
柴绍情并不答话,只是冷着脸摇着手中的茶盏。
而看着庞安怀的脸上逐渐开始出现细密的汗珠后,柴绍情的长媳高淑立刻恰到好处地开口道:“阿娘,媳妇刚从后堂经过,听见下人们说,嫃娘去叫姒姐儿和姝姐儿起床,却被庞久轻薄了。”
“是吗?”柴绍情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看得庞安怀双腿发软,“那李氏现在人在哪儿?”
高淑佯作为难道:“听下人说在庞久的房中。”
“我们去看看!”柴绍情拍案而起,目光阴骘地看着庞安怀:“长辈丧仪他却在后院轻薄嫡姐,我真是要去看看你们俩教出来的好儿子!”
庞安怀瞬间汗如雨下,脑子也乱了起来,他看着柴绍情决绝的背影,想到若是柴绍情知道庞久已经跟秦公家的庶孙女定了亲,不知还要气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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