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安怀在嘉州为官多年,政敌不在少数,见他落难,踩上一脚的人也多了起来,加之在场的官差在庞久的屋中真的搜到了毒药,于是这件事很快尘埃落定——庞安怀夫妇、庞久斩立决,庞家四女暂时关押。
柴绍情并不关心庞安怀如何,只是在这些事尘埃落定后借着事由要将孙子墨的棺椁带回孙家下葬,而作为孙子墨的骨血,刘绮雪等人自然也要随柴绍情回到孙家。
这对四人来说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孙家虽说是商贾出身,但因为有了一个孙贵妃,在朝中地位也逐渐高了起来,尤其是作为孙贵妃的亲生父母,孙守彬和柴绍情在朝中所受礼遇更是十足,一个是御封的乐安侯、一个是三朝郡主,虽说只是虚名,但相比对待其他功臣家族,给孙家的已然是很多了。
为着孙子墨的尸身不要发臭,诸人是紧赶慢赶到了西京。
孙家原就是西京洛阳人士,虽说很早便迁居了京城,但西京洛阳上有一间破败的祖屋,孙守彬发迹后,将祖屋方圆几里的地方都买了下来,扩建成了一座巍峨的祖宅。尽管西京祖宅在外面看并无什么新奇之处,但走进去却见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分明是经过了极仔细的规划的,二门边还有两个对称的小屋子,似乎是留给值夜的小厮暂住的。
诸人一边走,齐妈妈一边就介绍了起来,这孙府是皇家敦促修建的,主院分为外院和内院。外院除了正厅、花厅饭厅外,还设置了六司二局和仆人的住所。
在外院的最右侧,是最新开辟的一个园子,称为新园。新园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花园,而是接待宾客所用的住所,这座新园是皇帝亲自画图督建的,为的就是让人们看看孙家的恩宠。
通过新园和正厅之间的连廊便到了内院。内院是外院的六倍大小,其中三个大园子,分别称为安园、留园、平园。孙家二房的院子便是左边居次的留园,也是三个园子里最大的一个。
留园呈一个“丁”字形,看上去十分奇怪。但其实最早的留园和其他几个园子都是一样的矩形,但后来孙守彬的孩子逐渐多了起来,留园之中安顿不过来,其他几房的院子也不能动,孙守彬便将后墙的荒地再次扩建进了留园。
留园进门能看到的第一个大院子便是孙守彬和柴绍情所居的鸣安堂。
鸣安堂呈长方形,左右各种植了许多奇花异草,刘绮雪瞧着那些错落有致的花花草草,便知道柴绍情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此时孙家二房的人已经齐聚在鸣安堂正厅等候了,见孙守彬夫妇回来了,便一一上前行礼问安。
“罢了,都坐吧。”柴绍情摆了摆手,似乎十分疲累。
“阿娘一路辛苦了,嘉州之事,儿媳回来已经同儿子讲了,着实是让人心惊。”第一个说话的,是孙守彬与柴绍情的长子孙贞吉,孙柴二人的孩子多在京中任职,只有孙贞吉为了照看西京祖宅,一直在西京任职西京作坊副使。
“是啊,”次子孙贞乾瞧着母亲的疲态亦微微皱眉,他如今是西头供奉官,久居京城照料京中产业,但知道柴绍情回来,孙贞乾还是特意休沐回来探望,“庞安怀如此做法,简直是没把孙家放在眼里。”
“他不过是拿捏着我们人在外面,没法拿到真凭实据罢了。”虽然失去最后一个同胞兄弟姐妹着实让孙守彬痛心,但孙守彬依然心有疑虑,“只是,这么多年庞安怀不动手,这时候动手,怕是事情没那么简单,这背后可是有蹊跷?”
“如今人都不在了,有没有蹊跷我们也无从得知。”柴绍情用手扶着额头,不由摇头道,“只是如此丑闻,怕是在朝中会引起轩然大波。”
孙贞谅排行第三,素来好脾气,但见父亲提及嘉州之事十分头痛,立刻走到孙守彬身后慢条斯理地为孙守彬按摩了起来:“爹爹说的是,只是如今人赃俱获,我们纵然有疑虑,也没法证实了。”
“庞家还有四个女儿关在牢里,或许他们知道些什么?”四子孙贞节抿了一口茶汤,慢条斯理道。
排行第五的孙贞素听了兄长的话立时摇了摇头道:“我们眼下,终究是不好再去搭救她们,否则倒显得我们别有用心,这件事我们只能如此得过了。”
“几位哥哥倒不必为这件事揪心了,”孙贞衍虽说在孙守彬诸子中行六,却是孙家几个儿子里最接近权力中心的——他是皇帝的贴身医官,若不是柴绍情受了这样大的惊吓,他是万万不会有机会回到西京的,“回来之前我听七姐说起,卫王路过嘉州时救走了庞家姐妹,想来这件事也差不多结了。”
最年幼的孙贞善听了这话立刻瞪大了眼睛,似乎难以置信:“卫王救庞家姐妹?难不成是因为开宝皇后?”
“庞嫃和庞姗到底是开宝皇后亲姑娘的血脉,也不是不可能。”一直未曾言语的孙家长婿、宣威将军冯继南终于开了口,“只是这件事终究与我们家没什么干系,我们便是作壁上观才是上策。”
“郎君、郡主!”众人还在讨论,莫妈妈突然走进来,神色颇有些慌张:“长房大娘子正往花厅去,还带潘大娘子。”
屋里诸人脸色皆是变了一变——二房的女眷们眼下都在花厅中休憩,若是有了什么冲撞便是解释也解释不清了。柴绍情听闻此话也顾不得疲累,快步向花厅走去。
“原是我不知郡主回来了,真真是失礼了。”柴绍情刚进门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刘绮雪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六十岁上下满面红光的老妇人缓缓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一群人。
原本满屋子的欢快气氛,一下子被这一声“问候”弄得十分诡异,柴绍情微微皱眉看着孙守彬,似乎想要发作,却被孙守彬用目光制止了,随后孙守彬立刻堆起客套的笑容,示意小厮搬了一把椅子给那妇人,然后十分惭愧的模样问道:“长嫂怎么过来了,是我的不是,情儿回来也没带她亲自登门拜访长嫂。”
“不敢当,二弟如今是官家面前炙手可热的人物呢,”小田氏面皮一紧,却突然笑起来,“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子墨的孙女儿、外孙和外孙女儿呢!”说着,便转头看向柴绍情身旁。
龚美和刘绮雪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小田氏看着貌如天人的龚美和刘绮雪,心里莫名地不悦——不得不说孙子墨的基因太过强大了,这两个人完完全全遗传了孙子墨的美貌,甚至比孙子墨还多上了三分颜色。而那龚颜卿虽说小小的一个人儿,却也是生得白白嫩嫩。
“果然是好相貌。”虽然心里一直在咬牙切齿,但小田氏面上却笑得更加和气,还伸手想要逗一逗龚颜卿,可龚颜卿似乎十分厌恶小田氏,下意识的一扭头。
当年孙子墨是十分有机会嫁给昭宪太后的幼弟的,但小田氏这个当家主母防备着孙子墨这个妹妹,愣是阻止了这婚事,就此二人生了嫌隙,众人看着龚颜卿对小田氏与生俱来的厌恶,不由得都想起了这段往事。
“多谢太夫人夸赞。”小田氏自己也是想到了这件事的,因此脸色十分难看。龚美和刘绮雪见状,立刻将不动声色地龚颜卿拉到了身后,然后略略施礼道。
“这是绮儿吧?”另一个中年妇女也十分热络地凑了上来,“可比我们家绯月懂事多了,你看看,长得也是俏丽!”
柴绍情看着那夫人,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这是你长房大舅舅的夫人潘大娘子。”
长房大舅舅的夫人,刘绮雪迅速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个人的信息——她是韩国公的妹妹潘素、长房独子孙贞昌的发妻、据说秦王赵廷美的次妃潘氏也是她的庶出姐姐。此人为人十分圆滑,但刘绮雪看着她目光中的狡黠,就知道这个女人并不简单:“大舅娘说笑了,您的女儿是长房嫡女,自然是最尊贵、最懂事的。”
“真是好孩子,”潘素依然是一脸和气地拉着刘绮雪,但她的眼睛却不自觉地转向了柴绍情,“二婶婶今日回来合该给二婶婶接风洗尘,难得今日家中人齐,今晚我们在公中一起吃个饭吧?想来二婶婶不会推辞。”
尽管孙家如今相互之间的关系早就不同于以往了,但远行归来一起吃饭是规矩,虽然这规矩在此前已经默默被废止了,但如今人家一口一个“二婶婶”地盛情邀请,就算再不愿意,柴绍情也不能推辞:“也好,美儿、绮儿、颜儿还没见过其他长辈,也是该一起吃个饭的。”
“这就是了,”潘素依然是一脸的和气的笑容,“那就晚上一起吃个饭,徐妈妈,派人去王府通知姑丈姑娘一家,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是。”一直站在小田氏身后的徐妈妈微微垂眸应道。
刘绮雪又循声轻轻瞥了那徐妈妈一眼,发觉那老妈妈眼神凌厉且精明,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看来这孙家要比庞家复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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