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蔡现在已经大概知道唐主任的安排了,得意都写在脸上,没事儿就往主任办公室去,连工人的耳目都不避,有点过份了。
沈含玉就希望她这样做,越张狂越好,早晚要被教作人,先好好表演吧。
就在这档口,二轻局的表扬通告也下来了。
考虑到沈含玉的婚期,把她第一次做报告的时间放在十二月中,这样可以留给她一些时间。
因为涉及到铁路方面的证人,所以报告会也请他们出个代表,这是带薪脱岗的美差事,谁都想要的。
沈含玉本来以为宗青和会来,没想到来的是他的师父。
“看青和没来,来的是我这个老头子,是不是有点失望?”队长也挺爱开玩笑的,沈含玉看出来了,他一直有心撮合他们。
“没有,谁来都一样的。”沈含玉怕他误会,解释了一下。
“这几天青和没上班,也不请假,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因为要出办这件事,没时间去他家看看呢。”队长叹口气说。
沈含玉的心格登一下,突然想起那天宗子修大闹订婚宴。
他为了让宗青和认祖归宗,应该做了很多工作。
估计现在宗青和已经知道身世了,没上班是因为心情不好吧。
或者以后就不回去上班了,毕竟上次宗子修找青和妈时,打的旗号就是改善宗青和的生活,也可能他另有安排。
“青和那孩子挺好的,我看你们……”队长还是开口了。
“我马上要订婚了呢。”沈含玉拦住他的话,笑道。
“好,那就好。”队长又叹口气。
队长干活行,写材料不在行,是个大老粗。沈含玉只好帮他把稿弄出来,又把他不太懂的地方讲过了,交待好让他回家去背。
把队长打发走,沈含玉就赶着去车间开会。
这次她去的有点早,到会议室时,只有小秘书在。
“这是今天的会议资料。”小秘书先递过来一份。
“这么厚?这要开多久啊?”沈含玉大吃一惊,这足有半本书厚,公家的纸墨不花钱,也不能这样浪费吧。
“没多久,半个小时吧,主要是安全生产的,准备的时间不太多,我也没挑,大家划着重点看吧。”小秘书一本一本摆在桌边,正在往下发。
“我说,这可不行啊,这不是老师上课,你让大家拿个笔记笔记吗?还是在书上划重点?”
“我说了,准备时间短,要不怎么办?”小秘书感觉到沈含玉在挑毛病,语气也横起来。
“你有打印这么多份再装订的时间,就没有把重点挑出来重新打印的时间吗?”沈含玉今天也是想跟她磕了,一点也没回避。
“你说得轻松,打字不要时间啊!我这一个人忙里忙外的……”
“这是你的工作。”沈含玉不客气地打断她。
“是要好好批评她一下,上次开会,诺,小沈你没来那次,把幻灯片都放错了,等她修改就等了半个小时,大家都是大忙人,她一个人误事!”正好唐主任从外面进来,马上站在沈含玉一边,开始攻击小秘书。
“唐主任!我怎么说也是你手下的人,别人冤枉我,你不帮着说话,还跟着一起踩我,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小秘书一见唐主任表态,气得马上转了风向。
“你工作上有问题,就要认真对待,这跟谁手下无关,工作嘛,怎么能讲私情!”沈含玉不失时机加了几句。
“对,对,看人家小沈多明事理!你这样可不行,再这样下去,我要换人了……”唐主任总算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凭什么换人!我看谁能换掉我!”小秘书一下就窜了起来。
“你可别跟我叫号,我还真不怕这个,我说换就换!”唐主任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我还不干了呢!”小秘书用力把手里的资料向唐主任砸去。
唐主任措不及防,被甩了满脸,沈含玉站得远,幸免于难。
小秘书跺着脚跑了出去。
“小沈,你看到了,这工作态度,我换人没毛病吧。”唐主任趁机拉沈含玉帮忙。
“唐主任,说话就是气头上,话赶话,你也别当真,哪能说换就换呢。她跟你这么久了,没功劳也有苦劳。”沈含玉又帮着劝起唐主任来。
“小沈,刚她那态度你看到了。我这好歹也是个领导,这车间里的人都盯着我呢。她啪啪打了我的脸,我要是不杀一敬佰,以后只怕这车间是个人就骑我头上,我怎么管理?”唐主任说得理直气壮。
“你们自家事,我管不了。唉。”沈含玉见参加会议的人来得差不多了,就坐下来,小秘书甩手不干了,记录的事儿全指着她呢。
这会开得麻利,唐主任跟抢进度一样,很快就把应该说的都说完了。说了散会就一阵风似的冲向办公室。
沈含玉慢吞吞走在他的身后,心里明白,这是去人事科了。
别说,他还真是雷厉风行,从人事科出来,手里多了两纸调令。
一升一降。
小蔡升到小秘书的位置,小秘书直接进车间一线了。
要知道,小蔡没升秘书之前可是在质检,虽然是车间,那工作也很轻松。
小秘书没有去顶她的坑儿,而是去了最苦最脏的车间,可见唐主任的报复心多重。
只是这种事儿,别人犯不着管。小秘书跟唐主任久了,人缘已经臭了。
她哭哭啼啼去报个道,就请了两天病假。
明言人都懂,这是想办法调工作去了。
这在办公室里养出来的,白白嫩嫩的人,让她搬大桶?闻味就能薰死她。
这本来就是王大姐和沈含玉做的扣儿,等唐主任行动太慢,给他推上一把。
现在只等着稳定一下,让小秘书来办公室顶齐小红的位置就好了。
门卫打来电话,说有人找沈含玉。这几天张师傅没上班,沈含玉的特权没有了。在她问来人的名字时,宗青和三个字,让她愣了一下。
她是从办公楼一路小跑过来的,现在宗青和是什么状态,让她有些莫明的担心。
宗子修能当着宗家全家的面说让宗青和认祖归宗,应该是做好了工作,所以现在的宗青和,跟原来怕是不大一样了。
“小玉,我给你送信来的。”宗青和看到沈含玉,咧嘴一笑,小虎牙闪闪发光,格外的帅气阳光。
这跟沈含玉预想的不一样,难道他还什么也不知道吗?
“什么信?我听你师父说你没上班,你在忙什么?”沈含玉伸手接过信封,信是封着口的,可信封上没有字。
“我在给妈妈联系医院,要提前手术了呢。这是我妈妈让我交给你的。”宗青和说着好奇地向前凑了一下,他是个听妈妈话的孩子,不让他拆开,他就没敢拆。
“提前手术?真好,你把钱凑够了?”沈含玉的关注点在手术上,关切地问。
“借了一些,够了,慢慢还吧。”宗青和笑着说。他很自信,也难怪,年轻,有好身体,他输得起。
“已经够了嘛,如果不够,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够了,有个亲戚说要帮忙。”宗青和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他是不惯说谎的人,脸有些红。
沈含玉满腹狐疑,她想到了宗子修。难道这父子已经达成协议了?
如果用给青和妈的眼睛做手术做条件交换,宗青和很容易就能妥协。看样子宗青和不想说这件事,她也不好多问。
她把信封撕开,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的字乱得几乎认不出来。
可以想像得到,青和妈的眼睛是看不到的,她只能按着原来的记忆大概把笔画写出来,所以字的笔画是连着的,因为手很难掌握距离,有些字都重合了。
她吃力地辨认着。
“请,照顾,青和……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
“天呐!”沈含玉惊呼一声,拉着宗青和就向外冲,正好化工厂外一辆出租驶过,她毫不犹豫地招手让车停下来。
“坐出租,要好几块钱呢。”宗青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现在一心想着省钱,在车门前迟疑着不肯上。
“快!你妈妈出事了,你再不上车来不及了!”沈含玉怒吼一声,宗青和一步迈上车。
“你什么意思?”他不解地问。
“快,铁路宿舍!”沈含玉不及解释,忙报上地址。
司机看出她焦急了,一踩油门把车冲出去。
“你自己看。”沈含玉把信扔给宗青和。
“不,在,人世……什么意思?”宗青和不知是看不懂,还是不敢相信,抬起头吃惊地看着沈含玉。
“我不知道你们家发生什么事了,看信上的意思,你母亲要轻生。”沈含玉只能说这么多。
宗青和一咬牙,把信纸死死攥在手中,眼睛圆瞪,不再问话了。他死盯着前面的路,恨不能一下飞回家去。
宗青和的住处进不去车,出租车停在路口,沈含玉扔下十元钱,跟宗青和一前一后向里跑。
门紧闭着,宗青和扑上去,用力拉了一下,门从里面反锁了。
“妈!快开门!”宗青和用力捶着门。
门纹丝不动。
沈含玉回头抄起一把铁锹,上去扯开宗青和,一铁锹捣在门玻璃上,哗听一声,玻璃碎了,一股浓烟滚滚而出。
宗青和不顾碎玻璃划胳膊,伸手进去从里面打开了插销。
屋子里浓烟滚滚。
他们冲进屋子,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沈含玉向炕上一摸,抓住青和妈的一只脚。宗青和也跟上来,两个人不顾一切,把人拖了出来。
他们从屋子里出来,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沈含玉头晕眼花,一阵阵恶心。
屋子里的烟味太浓了,她吸入的毒气过多,有点抗不住。
青和妈脸色发黑,身体已经硬了。
她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不止是压了炉火,还用破布把门窗的缝隙给堵好。
他们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早把邻居惊动了。见青和妈煤烟中毒,各家纷纷出招儿。
有人现跑回家弄了积酸菜的汤儿来,想给她喂下去。
无奈她的嘴紧闭,酸水顺着嘴角流下来,一滴也进不去。
“叫救护车!”沈含玉虽然觉得人已经没救了,可还抱着最后的希望。
宗青和一直呆呆看着眼前的一切,人跟入定了一般,听她这句才回过神,飞奔出去。
沈含玉知道这里打电话不方便,怕是等救护车来,人更凉了,忙起身一跺脚大叫一声。
“青和!你回来,你背着你妈去医院吧!”
邻居忙过来,七手八脚把青和妈放在宗青和的背上。
他一溜小跑,沈含玉和两个热心邻居紧紧跟着,向铁路医院跑去。
医生看一眼,就摇了摇头,见宗青和双目圆睁,不好惹,只能走了一下过场,抢救了一番。
青和妈终是不肯再回这人世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医生和护士都离开了。
宗青和还像个铁塔一般站在病床前。
刚护士已经在青和妈的身上蒙了块白布,床上只能看到一个瘦小的人形。
沈含玉知道,宗青和的心已经碎了,她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能站在他的身边。
“我妈,怎么了?”宗青和慢慢回过头,怔怔地问道。
“她走了,这人世太可恶了,太肮脏,她不想看。”沈含玉说着,禁不住掉下泪来。
青和妈这一生,够可怜的,因为出身被恋人家拒绝,生下私生子,含辛茹苦抚养成人,又要被人要回去。
青和是她的全部,他走了,她活下去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可是她又不想拴住儿子,让他一辈子在泥坑儿里滚。
估计文萱答应宗青和认祖归宗是有条件的,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让宗青和跟母亲断了联系。
青和妈的死,跟宗子修的威逼脱不了干系。
可是这些,沈含玉没办法跟宗青和解释,他也听不懂。
虽然他刚经历了人世间最丑恶的一幕,可是他还没有开窍,不明白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他懂了,那就是他黑化的一刻。沈含玉打了一个寒战,她有些懂了,大概从这一天起,她再也不会看到宗青和笑。
太平间的护工过来推车,看了一下床号,叫着要家属跟上。
“别动,我妈睡觉呢!”宗青和发现他们要推走病床,当时就急了,过去护住。
“青和,别,让阿姨安心去吧。”沈含玉流着泪,把他的胳膊拖住。
“我妈在睡觉,不要动!”宗青和甩开她的胳膊,一把掀开白布。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青和妈脸上黑色的一层已经散进了,依旧是惨白的一张脸,好像刚沐浴过一般,干净,简单,没有一丝苦乐,这人世真与她无关了,竟真的安详得如睡梦中一般。
“看,我妈在睡呢,不要叫醒她。”宗青和嘴角一咧,轻轻笑了。
“青和,你别这样。”沈含玉已经哭得不能自已了,她真不想看到这一幕。
“你哭什么?”宗青和回头看着她,好像看件新鲜事儿。
“青和,让阿姨安心去吧。”沈含玉用力拉着他的胳膊。护工大概看出来,家属受刺激太深,他们在这里工作,见得多了。
有那没有悲伤挤眼泪的,有一滴泪不掉,可是心已经碎掉的。
宗青和这样,叫他过去办手续,也有点不尽人情,先把人推走算了。
护工趁着沈含玉劝解宗青和,推着车就往外走。
宗青和听到声音一回头,见母亲已经被推到门口了,脸上也重新蒙上了白布,当时就怒了,吼了一声扑过去。
护工一个躲避不及,脸上着了一拳,登时鼻子就喷出血来,床单上点点滴滴,如桃花盛开。
“青和!别发疯了!”沈含玉只能用力扯着他的胳膊向下坠儿。
宗青和施展不开,又怕碰到母亲的床,只能眼睁睁看着护工跑掉。
当班的护士听到吵闹,过来看一眼,没敢管闲事儿,悄悄又退了回去。
宗青和就这样守着母亲,坐了两个小时。
沈含玉见他不再闹,溜出门去,给护工说了几句好话,又塞了二十元钱算医药费,这才把事儿平掉。
好在现在患者不多,那时人也都善良,知道宗青和心情不好,所以就没有再过来打扰。
等沈含玉回到病房时,宗青和正和母亲喃喃自语。
“妈,我小时候在外面惹事,你就说要把我扔了,不管我了。现在我听话,不惹事,你为什么还要扔下我?妈,你不讲理,不讲理……”
沈含玉听了这句,刚擦干的眼泪又涌上来。
她默默走到宗青和身边,轻轻把手按到他的肩膀上。
宗青和的身体一震,突然把头深深埋下去,失声痛哭。
这是他能发泄出来了,是好事。沈含玉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在安慰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接下来的事就是把青和妈的后事安排好,沈含玉已经精疲力尽。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又给宗青和的单位打了个电话。
有些事她一个人做不来,要宗青和的师父出面。
队长带着两个人很快赶过来。
青和妈性子特,都知道的,平时没人敢去青和家。但是听说出了意外,大家也都不胜唏嘘。
“我刚出来的急,没跟单位打招呼,要回去一趟。这里的事儿就交给您了。”沈含玉叫过队长,小声说。
她发现宗青和对她有了依赖之心,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她要避嫌。
都是宗家人,早晚要碰面,别到时弄尴尬了。
再说青和妈临终托付,也有些不明不白的意味,她不要惹事上身。现在这非常时期,她只能狠下心来。
“谢谢你小沈,交给我吧,唉。”队长叹口气。
“您把他带走吧,晚上不要让他回家住了。”沈含玉一想到晚上宗青和要回那个清冷的家,就不寒而栗,她怕他会一时想不开。
“放心,我带他回家。”队长马上应下来。
沈含玉虽然不舍,可也只能咬牙离开了,看着她一步三回头,不舍的背影,队长叹口气。
这多好的一对儿,为什么成不了呢?
宗青和听说沈含玉不辞而别,愣了一下,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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