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陈子凌和秦武阳沿原路快速朝回赶着。
二十里内,能够建造攻城器械的树木、房舍,全被莫州守军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荒凉的旷野中,远处亮着的火把,很是容易辨认。
秦武阳显然还没从之前的震惊中醒过神来,七品巅峰的他,竟在平坦的路途上,一连跌了两跤。
“不可能,不可能,一个月前莫州城还有一万三千守军,怎么现在军营空了大半?”
“没有军方调动,没有敌袭,他们怎敢擅离职守?”
秦武阳自顾自地说着心中的疑惑,无论那一条他都无法得出合理的解释。
他不相信缇骑司会给他提供虚假情报,可是事实摆在面前不由他不信。
陈子凌对于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没有任何兴趣,在他确认了自己的推断后,就思考起了如何应对的问题。
秦武阳摘下了蒙在脸上的黑色布帕,希望夜风可以让自己尽快清醒起来。
“我马上命人扔掉辎重,连夜北返。”
“殿下那边就拜托知世郎了,此次若能平安脱险,大人的厚恩秦武阳没齿不忘,以后我这条贱命就是大人的了。”
秦武阳拿定主意后,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能够提前发现危机,已是缴天之幸,若是能够将皇长孙平安带回大兴,他就足以将功赎罪了,此刻不敢再有任何天真的想法。
陈子凌听秦武阳称他为大人,心里面总觉得有些别扭。
按照官阶来说,秦武阳是十大缇骑卫中的副将,正五品官阶,他只不过是个没品的小官。
本次出使,如果不是肖长天和皇长孙亲自向朝廷举荐,他就是哭着喊着要来当个车夫,估计都有点困难。
秦武阳正要和他分开,朝自己的营帐赶回去,却被陈子凌一把拉了下来,“秦统领,我倒是有些别的想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一听,看看是否有可行之处?”
接着陈子凌低声和他耳语了一番。
听着如此匪夷所思,剑走偏锋的主意,秦武阳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此事,事关皇长孙安危,不可不慎,究竟如何,还要皇长孙自己拿主意。”
陈子凌点了点头,对方这样说,看来对于他的主意也极为认可。
“这件事我会亲自和皇长孙谈,若是他不同意,你再通知手下启程北返,如何?”
“好!”
秦武阳脸上肌肉紧绷,只犹豫了很短的时间,便郑重答应了下来。
在他看来若没有陈子凌提醒,今后几天他们说不定还会停留在莫州,那可真是在劫难逃。
现在陈子凌想出了一个天才的应对方式,他没道理阻挠对方,更何况这件事究竟如何,还要看皇长孙如何抉择。
然而秦武阳却不知道,自从陈子凌准确判断出莫州守军的虚实后,他就已经被陈子凌彻底折服。
八品战胜九品,对方做到了。
应对如此棘手的问题,对方更是机智近妖。
甚至他现在对那条计策,比陈子凌自己还有信心。
陈子凌见秦武阳如此配合,也没有再啰嗦什么,听着附近的动静,快速和他比了个禁声的手势。
夜色中一道紫色身影快若箭矢,紧紧缀在了秦武阳的身后,临近的营帐中很快就冲出了一队黑甲缇骑。
百十根蘸了油脂的火把,熊熊燃起,将营地二十余丈范围内照耀的如同白昼。
尖锐的破空声在夜色中连绵响起,每道箭雨过后夜色中都飘出一股土腥味。
异变发生前,缇骑们便将皇长孙的营帐团团护了起来。
陈子凌和秦武阳的失踪,被明三保解读成了,二人中了刺客的调虎离山之计。
做好埋伏的缇骑,看到潜入营地的黑衣人,很自然就将他当成了刺客。
“所有人严防死守,不准让任何宵小进入营地!”
冷长丰强撑着身体站在缇骑身后,朝众人冷声命令道。
即便不能将二人抓个正着,没有合适的衣物,二人也无法解释今晚的事情。
至少也要泼他们一个擅离职守,行为不点的污名,今后无论如论二人都将难以升迁。
神情严肃的黑甲缇骑沉声应是,声势骇人。
冷长丰眼角的笑意还未露出,背后却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人?”
陈子凌穿着白色睡衣,揉了揉眼睛,朝众人含糊地问了一句。
在场的缇骑有不少人都参与了陈子凌的搜寻,营地中绝对没有对方的影子,现在外围被他们严防死守,陈子凌也不可能凭空出现。
“知世郎,你不是失踪了吗?这……”
所有人都傻眼了,似乎发现了一件难以解释的怪事。
“失踪?我一直在马车内睡觉,你们这是闹得哪一出啊?”
陈子凌脸上惊愕莫名,嘴巴大张,似乎被他们的话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冷长丰脸皮微颤,心中不由想起了之前背后挨的那几十掌重击,暗悔自己今晚没有在马车旁守着。
既然对方有和光同尘,隐形匿迹的本事,想要潜入营地简直易如反掌。
“失策,失策!”
他虽这般想着,脸上的神情却和周围的缇骑没有什么两样,眼中的那抹失望被他掩饰的极好。
即便如此,陈子凌还是从他僵硬的笑容上看出了些端倪。
密探军营之事毕竟上不得台面,秦武阳并没有事先对旁人说起。
除了这位九品境高手,谁能察觉到二人的动静?
“营地和马车已经被众人翻了个底朝天,知世郎怎么会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在这里,该不会有什么见不得秘密吧?”
“可否给我们一个解释?”
冷长丰不死心,立即含沙射影地追问起来。
这些问题他相信陈子凌依然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如此一来,他的失踪就会被人解读成别有用心。
陈子凌问清了一个时辰前发生的事情后,轻叹一声,“看来冷公公为了找我,很是废了些力气,其实在下一直在马车内,只是太过疲乏睡得有些沉。”
“知世郎此言太过荒唐,难道你当缇骑司的人都是废物吗?”
冷长丰轻哼一声,对于陈子凌的解释一脸不屑。
“知世郎,话可不能乱说。”
一名缇骑司的小头目,吓得脸都白了,忍不住站了出来。
他亲自带人搜寻的马车,里面有没有人,他心里一清二楚。
当时他对皇长孙回报说,没有发现陈子凌的踪影,现在对方说自己一直在马车内睡觉。
若是此事传到皇长孙的耳中,他极有可能会得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
有些心思短浅的黑甲缇骑却憋不住了,七嘴八舌地纠正起了陈子凌话语中的漏洞。
“你们不信?”
陈子凌摸着自己的脑袋,一脸疑惑。
“一个字都不信。”
冷长丰冷笑出声,苍老而又尖细的声音压过了陈子凌的解释。
“好,你们派几个人和我一起到马车看一看。”
陈子凌哈哈一笑,很是得意。
众人知道他不喜欢睡帐篷,晚上都会到自己的马车中休息。
这也是搜寻他的缇骑,首先将马车作为重点搜寻对象的原因。
后来谨慎起见,他们还搜寻了其他人的营帐,依然没有发现陈子凌的身影。
陈子凌和七名黑甲缇骑走到马车旁站定。
那名小头目,钻进马车再次摸了摸那条没有任何温度的白色狐裘,很快就得出了自己的推论。
他不知道陈子凌为什么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失踪,一个让人胆战心惊的猜测,令他后背逐渐冒出一层冷汗。
冷长丰眯着眼远远地看着,没有继续参与其中。
“来人,将知世郎拿下!”
小头目利索地抽出腰间的狭刀,朝后面的人高声喊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对我出手?”
陈子凌惊呼一声,摊开双手做出一副绝不反抗的举动。
小头目怒气冲冲朝陈子凌喝道:“我怀疑你和外人勾结,想要谋害皇长孙,来人将知世郎暂且拿下!”
被人困住手脚后,陈子凌一脸不服,大声质问起来,“”你们这是做什么?好啊,我知道了,你们和那个阉人是一伙的,想要公报私仇!”
站在远处的冷长丰听到陈子凌的话,气的身体忍不住哆嗦起来。
脑海中仅有的一丝理智告诉他,此刻还不是他报复的时候。
派人将此事通知皇长孙后,冷长丰被人搀着站在了皇长孙的必经之路上,酝酿起了忠心护主的情绪。
果不其然,皇长孙在一众缇骑的护卫下,朝这边急匆匆走了过来。
他不相信这是事实,他要亲自过问此事,还陈子凌清白。
“殿下,殿下,知世郎武功高强,就连奴才都不是他的对手,万一,万一……”
冷长丰哭丧着脸,自责地跪在了地上,脑袋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不就是见知世郎吗,怎么弄得好像我要上刑场一样,快起来!”
皇长孙双手搀起了冷长丰,眉头不易觉察地皱了皱。
压制住了心底的疑惑,皇长孙在众人的陪同下,快速朝陈子凌所在的马车赶了过去。
冷长丰站在皇长孙的身后,冷如毒蛇般的目光盯在了陈子凌的身上。
他想让皇长孙亲眼见证陈子凌的窘迫,将之前的屈辱还给对方,但也担心陈子凌会狗急跳墙,真的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只要对方稍有异动,哪怕舍出自己的性命,他也会护住皇长孙的安全。
他亲眼见证了皇长孙的成长,早已将皇长孙当成了自己的孙辈。
有了这么个美好的精神寄托,他怎么会在意那些巴结他的残缺之人?
所以一心一意侍候了自己二十年的干儿子,无意中说出了自己心低的秘密后,为了皇长孙的脸面,冷长丰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将他灭了口。
他太在乎皇长孙的喜怒,也太清楚皇长孙的性格。
若是此事传入有心人的耳中,皇长孙为了避免非议,一定会将他送回皇宫。
回忆着皇长孙幼年时的模样,又想了想那座冷冰冰的皇宫,冷长丰只觉得身子冷热交替,看向皇长孙的目光中,罕见地夹杂了一抹慈祥的笑意。
“殿下可要为我做主啊,这些人黑白不分,非要诬陷小臣别有用心。”
陈子凌看到那抹淡黄色身影的瞬间,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殿下,不要被他蒙骗,小人绝不敢无辜抓人。”
虽然知道陈子凌是在狡辩,可是为了避免皇长孙的误解,引来不必要的怒火,那名小头目果断为自己辩解了起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长孙看着缇骑们的目光种隐有怒意。
“调虎离山,乱中杀人!”
不待陈子凌开口,小头目单膝跪地仰起头,快速说出了这几个字眼。
每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子,狠狠扎进了众人的胸膛,让人骨子里生出一个冷意,忍不住心惊胆战起来。
远处赶过来的缇骑们震骇莫名,纷纷摸向了腰间的长刀。
“保护殿下!”
冷长丰下意识挺身站了出来,死死护在皇长孙的身前。
陈子凌实在是佩服他们的想象力,忍不住轻咳一声,神秘兮兮小声道:“怎么个调虎离山,乱中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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