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灵继续问:“什么不会这么简单啊?师父,你到底怎么了?你可千万别是得相思病疯了。”
说着,不禁哭丧着脸去探顾含清的额头。
顾含清白了这丫头一眼:“放心,你师父不会傻。”
他默默捻着纸张的一角,心中盘算。顾夜明的目的,难道只是诬陷云齐这么简单?如果是因为不满顾小叶弃他而去,痛下杀手……那昨晚的事又怎么解释。
那个怀揣着证物的黑衣人又是谁,又是用了什么法子把云芷嫣引到那个地方去的。
虽然那个黑衣人也不会想到他们二人久别重逢说的却是这般决裂的话,但其本来的狼子野心岂非已明显至极。
他要九宫的人知道什么?知道他顾含清和云芷嫣浓情蜜意,互相倾心?
顾含清想着,不禁额头露出微微的汗水,他倒宁愿那个黑衣人只是一个谜,也千万不要就是顾夜明,如是这般,他潜伏在顾时关身边,不是太可怕了。
滴水不漏,任谁也没能发现他丝毫的破绽,如今走到这一步,想来也是布局已久。
顾含清去而复返,只怕顾夜明的棋已下到末路,顾时关毫无察觉,反倒是好事,否则,以顾夜明如深渊的心思,一定会察觉出顾时关对他突如其来的戒心。
可是他要怎么做,才能阻止顾夜明将最后一步棋走下去。
他头一次有这样惶惶不安的感觉,好像这九宫的天,就要暗下去了,再也明不起来。
他能不能留住最后一丝光亮,全然是未知。
而事实证明他并没有多愁善感,因为顾小叶死在月鹿宫这件根本就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最后已演化成云顾两家激烈的矛盾。
顾时关不能让顾小叶白死,云翊也不会凭白让自己的孙子受苦。
而往往这种时候,都是以一场决斗,来解决所有的问题。
九宫是最崇武的地方,不肖多说,扯皮不清的事情,用武力解决,也是最直接的方式。
顾含清知道这消息的时候,决斗的日子,仅剩三天。
而他猜得果然没错,云芷嫣已被暗中操纵这一切的人死死捏在手心里,她本和这件事情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如今却成了决斗的一方。
代表云家。
顾含清终于沉不住气,他要去找顾夜明,最好能将一切都阻止。
顾时关和云芷嫣,他一个都不想失去。那是他在这九宫里,还能看见的温暖。
他始终想不到该怎么去揭穿这个隐藏如此之深的人,想过委婉的话,想过回头是岸这般佛性至极的话,最后见了他,终还是没留什么情面:“你到底想干什么?”
九宫近日阴雨连绵,一眼望去,这满殿满山,皆是雨后的雾气,心中压抑至极。
顾夜明苦苦一笑:“长老在说什么?”
顾含清不再看他,他眼中的可怜和坚毅让人根本不会怀疑他在撒谎,唯有不看他,顾含清才能不被情绪左右:“是你杀了顾小叶。”
顾夜明笑了,那凄凉的声音在这样阴沉的天下更瘆人心:“我?长老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顾含清的声音很平静:“你不用再装了,顾小叶爱的是你,从头到尾都是你,从来不是云齐接近顾小叶,是你,逼着她去接近云齐。”
顾夜明看着顾含清自怀中掏出一块木屑,狠狠扔在自己脸上,不禁笑了,自嘴角勾起讽刺的狞笑:“想不到顾长老,正人君子,也偷偷钻研禁术。”
木偶术,应该是九大禁术中最蠢的一种术法,施术者甘心拔出自己的灵魂,钻进木偶里,只需第二人的一滴血,那木偶便会永世缠生。
不得。
不离。
爱情里卑微至极不过如此。
“顾小叶的三魂七魄,都拿来给你当筹码,你却在黑暗里做些无法见光的事情,一个人,尚且能如此无情?”
顾夜明收了笑容,眼睛里那股深深的敦厚消失不过一瞬的事情:“八长老难道在指责我的时候,心底里就没有一种顾小叶真蠢的想法?”
顾含清不置可否。
他的确没见过这么蠢的女子,明知是被利用,却心甘情愿如此,就连最后死,也费尽心机永远待在顾夜明身边。
自以为情深不已,实际是助纣为虐。
“我只是不明白,你摆这么大一盘棋的目的是什么?要顾家,还是整个九宫?”
顾夜明笑笑:“男人嘛,胸怀不过如此,难道有错?”
“你修为已至我和小叔之上,全然可以参加无极选拔,何苦在暗里,废这种心思?”
“我真不知该说长老些什么好,你既知道九大禁术,难道不知我练的是什么,你让我去无极选拔……也是,顾长老叫人去死的时候,总是这般委婉。”
顾含清被反讽一耙,不免脸色难看:“你本可不必于此,小叔看中你,早有与你结拜之意,那何尝不是一种胸怀报负实现的坦荡?”
“我特么不稀罕什么前途什么报负,我只要曾加在我身上的痛苦,十倍百倍还给那些人!
他笑:“什么正人君子,不过就是一再忍耐,可忍字头上一把刀,我就不信,同样在黑暗里爬过的顾长老,看到那些曾欺辱过自己,已经被自己踩在脚下的人,就没有将他们碎尸万段的感觉!”
顾含清阖上眸子:“我不会看他们。”
顾夜明讽刺一笑,也许在笑自己:“也许这就是我和长老的区别,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你这般出尘。”
顾含清平静地道:“劝你尽快收手,若再执迷不悟下去,九宫,将再无你容身之地。”
他欲挥袖而去,却被顾夜明叫住:“八长老,你很早就看穿我了吧,在那晚。”
顾含清没说话,却不得不止住脚步。
身后的顾夜明继续笑道:“一直到今天才来和我撕破脸皮,究竟在担心什么呢?”
顾含清望着远山如黛:“不过是想让你自己醒悟,毕竟等到别人拆穿再回头,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你这么聪明,会不懂?”
“太晚了,”顾夜明笑笑,“顾含清,太晚了,我们逃不开的。”
顾含清忽然回头望着顾夜明,他脸上并没有什么在乎的神色让顾含清不禁心惊。
难道还没结束,难道,顾夜明远不是那个始作俑者?
顾夜明那最后凄凉的笑容在顾含清微微呆愣的瞳孔中烙下很深的印记,心口,那股子压抑的感觉越来越重,他漫无目的踱着步子,就像五年前,第一次发觉自己深深爱上云芷嫣的时候。
那时候感觉天都乱了,此刻亦是。
九宫太复杂了,他以前便有这种感觉,只是因为这一次,那无形的大手伸向他所亲近的人,所以这感觉才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这个圣地啊。
无可言喻。
只是他想不到,穿过九宫间的炁场,他的终点,还是云芷嫣。
圣主殿脚下,他怔怔望着那殿门,竟有种想哭的感觉。
他好无能,这双手,没法拥抱她,更没有能力阻止她陷入两难,图她逍遥,图她平安无恙,竟是一种奢侈。
阴沉的天开始滴落朦朦的细雨,他仰着头,笑得凄凉。
能要挟到云芷嫣的,他忽然一惊,难道是自己?
他垂下头,那些点滴在脑袋里如浪潮翻涌,他这个笨蛋啊,怎么从来没意识到,就像荼灵那个傻姑娘说的,在这九宫里,谁不把他们两个看成似有若无的一对。
现在想起来,他总是绕过这个可能,已不知是因为不相信,还是不愿意相信。
他一直怨云芷嫣当年轻飘飘地丢下自己,现在面对这些个阴谋诡计,他终于明白,以前他看不到的这些,并不是不存在,只是被云芷嫣默默挡在身后而已。
她每一步看似绝情的举动,此时再去看,哪一步,不是费尽心机,为了自己?
云芷嫣,你到底还为我做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在我有生之年,能不能听你,一件件说给我听。
冒着大雨漂泊再走回玉清殿,远远的,没有灯。
他倒没多在意,如是荼灵这丫头终于知道为他这个师父省些灯油,也没什么不好。
走进去,点燃一盏灯,傻丫头竟在他的床上睡着了。
他无奈摇摇头,踱向书案,那些想不明白的事情,也许还要从头再捋一遍。
一张纸条赫然映入他的眸子,拾起,上面的字迹连起来,赫然是:
“现在,和你谈条件的人,是我。”
就算没有落款,他也能猜出是顾夜明。
顾含清将纸条揉成一团,想着今日和他对话时,自己可有半分漏洞?
他疾步走向荼灵,走近了才知,她根本不是睡得沉,根本,就是昏迷。
他掀开被角,却不敢再看下去。
骤然,他像塌了天一般,跌坐在地,猩红了双目,咬着手臂。
混蛋,王八蛋!
他竟低估了顾夜明此人龌龊无耻的程度,为了达到目的,顾夜明连深爱自己的顾小叶都能痛下杀手,轮到他身边的荼灵,顾夜明岂会有半点人性。
他忽然像是发了狂一般,几个幻影间,已闪身在顾时关所在正殿。
顾夜明站在顾时关身侧,那副敦厚的表情。
顾时关见顾含清突然来了,似有话说,但有心结,没说出口。
却见顾含清突然像疯了一般扑向顾夜明,拳脚相加,如发狂的野兽,他竟费了些力气才将顾含清拦下。
顾夜明自然演出一副害怕极了的样子,头破血流,瑟缩在角落里。
顾时关看他,只道是瑟瑟发抖。
顾含清却睨见他躲在胳膊后狞笑的嘴脸。
“小清,小清……顾含清!你怎么了?突然发什么横?!”
顾时关挡在顾含清面前,护着身后软弱的顾夜明。
他不说话,胸口的怒气全化作此刻一呼一吸的喘气,可他知道,他越愤怒,顾夜明只会越开心。
可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忍得住。
怎么能,忍得住。
荼灵,那么好的姑娘,从此就被这个畜生毁了,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顾时关似乎意识到自己语气过了火,按住顾含清不住颤抖的双肩,他以为顾含清此时快要哭出来的感受,当是因为自己吼了他:“小清,你到底怎么了?”
顾含清望着顾时关:“决斗,我去。”
顾时关一愣:“小清……你说什么?”
顾含清咬着牙关:“和云芷嫣的决斗,我去。”
他们终究有各自要守护的东西,刀剑相向,就算情非得已,也终究走到了这一步。
也只有走到这一步,他和云芷嫣之间那种模棱两可的联系,才会过去,成为浮云,再也牵绊不了云芷嫣。
顾时关笑笑:“我知道你不想我和云芷嫣决斗场上相持,但我二人岂会没有分寸,自然会点到为止。”
顾含清沉着脸:“只怕有人不想让你们点到为止,有的是办法让你们两败俱伤。”
“小清……”
“小叔,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这一次,让我去,算我求你了。”
顾时关摇摇头:“这说不过去,你虽在菩提山修行一趟,但修为与云芷嫣,差得还是太远。”
“如果我有龙胤呢?”
顾时关一惊:“你说什么?!”
“我说,龙胤,被我拔出来了。”
龙胤剑,是千年前,九司监集天下铸剑师,为帝非命铸造的神剑,说它是万器之王,亦不为过。
帝非命在鬼谷二次封印魔族一战殒命,龙胤被九司监带回帝宫,从此非圣女雪沫,无人碰得。
十几年后,顾家一少年顾幽沉偶得龙胤承认,才有凭其大杀四方,击退秘境妖族的辉煌事迹。
可一条谷一战,龙胤被妖族昊天将军木无尘夺走,虽然知道龙胤不会为其所用,但九宫因此损失宝剑,不免痛心。
后相传,龙胤被木无尘送回顾幽沉手里,虽不知真假,但确然,龙胤后一直被供奉在顾家的祠堂。
再后来,顾家宫殿重修,老祖宗为龙胤修葺祭坛,龙胤被锁祭坛中央,只等值得它承认的后人。
九宫里不乏人反对龙胤藏在顾家的事情,但总归老远就会被龙胤日益诡盛的剑气摄走。
此后再无人过问龙胤的事情。
就算再自大的人,也会在一个极限前,有那么一丁点儿自知之明。
曾和帝非命并肩作战的龙胤,就是这最后一点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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