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尖停在病房门口,手指搭上冰凉的门把手,似乎运足力气想按下去,但努力了几次却依旧是以失败告终。
肯定是伤口还没恢复的缘故吧。
对的,一定是这样……
稍微有些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她仅仅只是抬了下胳膊,便感到右臂又是一阵针扎般地作痛。自知体内的灵力绝对不像平常人一样容易得到补充,因此现在由内而外的强烈透支感倒不怎么令她意外,顶多只是心烦罢了。
甚至在刚才疼到恍惚的时候,她脑子里头还会闪电般地掠过“为什么不就此一死了之”的想法。
像这种从出生就被规划好的命运,像这种无力反抗只能任由外界摆布的感觉,实在是令人作呕啊。
金属门把手上转瞬间浮现出刺目的冰霜,她体内好不容易经过药物和时间的积累而恢复的少许灵力又被少女这一阵的任性而尽数挥洒一空。
几乎是本能地想将手指撤离门边,她双腿一软,踉跄着向后倒去。
预想中的撞击并没有来临。
随着门被咣当一声推开,急冲过来的人影赶在她栽到地上之前一把搂住了她。
“你这妮子怎么不等伤好就乱跑!”
安子麟脸上是不加掩饰的焦急,说话的口气同以往相比又是冲了一点,因此当他瞧着怀里的少女先是一愣,继而惨白着一张小脸,一直将双眸定格在房间的角落而不是自己身上时,以为她是被凶的不高兴,只好干咳一声,假装自己的口气并不过分,直接抱着她走到床边,正要弯腰……
“便宜占够了吧?放我下来。”
安子麟:“……”
“什么嘛!都哪跟哪啊!”
不满地叫了一声,安子麟刚想继续皮几下,忽然注意到纸鸢似乎并没有开玩笑的心思。
自上而下注视着少女长长的睫翼,安子麟抿起嘴。
“你怎么了?”
双腿还有些发软,不过不妨碍纸鸢稳了稳站住身子,她借着散下来的青丝遮挡住安子麟不该注意到的神色,调整了几秒,再抬头时已经再度变成那个,如平常一般无二的、温柔如水的纸鸢小姐。
“只是伤口弄得我有些不舒服罢了,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
红唇勾起,眉眼弯弯,轻风透过微微敞开的窗户卷起纸鸢柔顺的发丝,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美艳得不可方物。但正是这纸鸢眼中的完美无缺、安子麟眼中充满疏离的笑容,在这一场看似平静的对话中卷起汹涌的洪流。
若是旁人看来,只会觉得此刻的纸鸢与平日没有什么不同,若是非要有人说她反常,大概闻者只会觉得此人是在恶意揣测。
若是同纸鸢不熟悉的人,大概就真的会这么被瞒过去了……
可如果要说出一个绝对能刺穿她伪装的人,那只能是安子麟自己。
虽然不明白各种原因,但这点毋庸置疑。
面对笑靥如花的少女,安子麟隐约觉得这个话题不该再继续,但是心底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却促使着他,在少女道了声别后张开嘴。
“听说,最后是你凭借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将比分追了回来。”
即将走开的少女顿住了脚步。
“玖棠也出了不少力,你可不能一句话就否认掉人家的功劳哦。”
直视着少女的背影,安子麟嘴唇开开合合,无情的拷问还在继续,字字如同尖锐的利剑,直直刺进纸鸢的心底:“其实,相比较结果而言,我更好奇我们的军师小姐是用的什么方法,才能取得这关键的翻盘点的胜利。”
在安子麟看不见的那面,纸鸢的脸色骤然大变。蓝色的美眸因为震惊和紧张而不自觉瞪大,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更是被咬的泛白,甚至由于心理作用,她觉得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声。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安子麟的本意并不是想刁难纸鸢,面对着反常的少女,面对她极其压抑的自我情感,他现在所有的逼问,实际上都仅仅是因为他对于纸鸢异常状态的心焦,皆是源自那明知如此却无能为力、无从下手的愤怒和无奈。
可惜的是,这个心情,无论是纸鸢还是安子麟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曾经的冷静睿智在伤口、特殊事件、以及安子麟本人这三个致命影响因素前面彻底崩溃,纸鸢的大脑彻底死机。
“我……”
拜托谁都好,随便来个人吧,就在现在,谁都好,拜托了!
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我其实……”
“咣!”“纸鸢姐姐!”
宛如天籁般的呼唤声令纸鸢豁然抬起头。
不知什么时候被楚之南和安子麟彻底带偏,阿泽也学着用肩膀咚地一声撞开门,先前的软糯可爱的小医师形象日渐崩塌。
“纸鸢姐姐,那个大叔没对你做什么吧!”
“什么大叔?”
安子麟眉头一皱,注意力立马被这三个字吸引了过去,也是因此没有注意到纸鸢几乎是大喘气一样放松下来的表情。
“钉子大叔也是一位医师,子麟和阿泽都不要太紧张。”纸鸢无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胳膊,朝依旧提心吊胆的阿泽和莫名开始紧张的安子麟分别投去两个治愈系的微笑,“他主要是来给我进行一个彻底的检查,也是为了堵住人们的悠悠之口。当然结果都是再正常不过的,那个分数不过是我巧妙借用了艾小蝶和他们副队的力量,顺带也是凑巧赶上了红眼睛怪物的能力变化,这才得以取得这样惊人的成绩。”
果然冷静下来后,纸鸢的脑子还是可以恢复到平日的灵光。
她很好地控制着微表情,迈步朝屋外走去:“不过,按照钉子大叔的说法,这最后一场的比赛我只能当个吃瓜群众了。”
“我会为你们加油的。”
两位少年对视一眼,皆是匆匆赶上前护在这个不听话的病人身边。
那个话题,似乎就这么突然地告一段落。
三人交谈着慢慢远去,在他们身后的一处走廊拐角,一道瘦高的人影慢慢走出,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厚厚的镜片遮挡住了先前双眸一闪而过的锐利,乍一看他还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
“真是有趣的小家伙啊,可惜了,刚才忘了打听出那妮子的鼎是谁。”
钉子大叔伸了伸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时间回到十五分钟前——
“你这小丫头激动个毛线球。”面对高度紧张戒备的纸鸢,钉子大叔虽然确实有了一种“恐吓成功”的幼稚成就感,但面上还是故意保持着一种高人作风,“现在,四大家族派遣族内颇具天赋的孩童外出历练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我还没高兴地大呼小叫,倒是你先乱了起来。”
面对纸鸢半是无意半是刻意的寒霜之力,钉子大叔神色如常,只是那不着痕迹的缓慢灵力,一点点将寒霜的力量压制了回去。
因为如果不这么做,纸鸢很可能会因为重伤未愈却过度使用力量而彻底变成一个废人。
闻言,纸鸢神色略有变化,但是那外露的防备之心还是依旧没有减少半分。
“我猜哈,柳小姐之所以如此紧张,是害怕我会将你的身份告诉你的同伴吧?”
见少女低头不语,钉子大叔自知猜中,却不等她再有所反应,直接切换到了下一个问题:“我听说,你们四大家族的小家伙,如果想要提升能力,是不是需要一个什么鼎……什么咒术?我对这个比较好奇。”
胳膊上的血液慢慢干涸,但是灵印的刺痛却不减反增,每一次的剧痛都在提示着纸鸢先前战斗时的荒唐举止,以及她现在乱作一团的糟糕心情。
“是……”
就在钉子大叔蠢蠢欲动准备戳一戳“已经睡着”的少女时,后者终于用一种低不可闻的声音开口讲道。
“那叫借鼎之咒,可以在我们和一位契约者之间建立起联系,他所获得的灵力将会在不知不觉中分出一大部分供我们使用、炼化,同时在修炼中我们的寒霜之力也会相应地侵入到那个‘鼎’的身体内,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那个被你们当做鼎的那个契约者就会永远无法达到百分之百的融合度了,对吗?”
纸鸢低垂着脑袋,轻轻嗯了一声。
“喔。”
房间内一下子又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氛围,纸鸢越发显得焦躁不安,她在等待钉子大叔继续开口的时间内,手指不自觉地紧张地抓住衣摆。
自己为什么会害怕他们知道这件事呢?
仅仅是因为恐惧失去一个来之不易的契约者来源地吗?
纸鸢沉默不语,低头看着光洁的地板,眼底一点点黯淡下来。
在离开北冕之前,族中教授细则的婆婆当然专门叮嘱教导过纸鸢自己,在身份暴露之后种种的应对措施,其中,当然不乏就此远远离开,另择高明。毕竟作为借鼎之咒,若是鼎毁,当然就必须另外寻找合适的寄居之地。
但是,她为什么做不到潇洒地一走了之了?
伙伴们的面容依次浮现在眼前,她想到了和同伴们并肩作战的快感,想到了那份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感受到的温暖。
她大概找到原因了。
回忆的画面最终定格在了一位一脸臭屁的少年身上,一抹极淡的微笑,一点点从她的嘴角沁出。
如果表面的平和终将被撕碎,如果在这倒数的日子里,我还能幸运地安稳度过,这种于我而言的莫大奢侈,大概是最好不过的了吧。
“你是不是觉得我会告诉那群小家伙你的真实身份?”
被吓了一跳的纸鸢赶紧抬头,对上钉子大叔的双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我没兴趣这么干。”
根本分不清来者现在到底是敌是友,纸鸢还是乖巧地保持沉默。
“你知不知道,你这小丫头其实幸运地过了头。”钉子大叔薄唇开开合合,完全不管纸鸢的反应,一直自顾自地噼里啪啦,“对于你们四大家族的独特修炼方式我也有所耳闻,像你这般,能找到一个几乎被契约者充斥的大环境是非常不容易的,因为这种修炼环境基本只存在于那些非常有底蕴的大型铭教中,而它们的资历,又使得对新人十分严苛。”
“关于借鼎之咒,其实很多人都仅仅有所听闻,毕竟虽然这古老的咒术传承了那么多年,四大家族的新生力量的涌入到底全依仗着它,声名想掩盖也不太可能。这种寄生虫似的修炼方法势必会遭到其他契约者的抵制,像我所说的那种大型铭教,稍微有点脑子都会采取专门的检测手段来考察新人的底细,因此想在这种铭教里混出名堂是不太容易,能否保住小命都是个问题。”
“至于新兴铭教就很少会有这个觉悟了,这些小屁孩也是资历浅,见识短,不然你这拙劣的演技他们早就给你戳的一点不剩了,哪还能轮得到你再蹦跶。”
纸鸢淡淡地哦了一声,歪了下小脑袋:“那您的意思是……”
“啊,我就想看个好戏,没有打扰的意思,过来找你只是为了近距离了解下借鼎之咒。”钉子大叔挠挠脑袋,大概很享受这种拿着别人把柄的感觉,虽然这个把柄他倒也不在乎,“就是好奇呗,反正,哪天你要是快挂了,记得来找我,我还没研究过活人身上的借鼎之咒,那肯定很有趣,嘿嘿嘿。”
阴森的笑容和恐怖的话语并没有给纸鸢任何威吓,倒是令她不在意地摇摇头。
“您真是个科学怪人。”
“啊?”钉子大叔突然龇牙一笑,“不不不,和他相比我可不敢自称怪人。”
他?
纸鸢刚想询问,忽然听到钉子大叔先她一步开口:“借鼎之咒对于什么样的‘鼎’不会有危害?”
“自然是已经达成百分之百融合度的契约者。”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直接找个……”
“历练的时间本就珍贵,找到八星堂已实属不易,我哪能再如此幸运。况且,百分百的融合度本就稀少。”
纸鸢凝眸,模样认真,放在谁眼里都是一副再乖巧不过的少女模样。
决定了,我的研究对象,就是你吧。
钉子大叔站起身,连个招呼也不打,完全没有任何征兆地就直接离去。
房间内再度突兀地又陷入安静。
丝毫不过分在意这来的走的都莫名其妙的男子,纸鸢的心思一点点重新沉沦到自己的事情上。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这么和平地告一段落。
但是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下、在阳光照射不到的黑暗深渊中,那些暗藏的旋涡、隐匿的杀机,足以给予每个轻视它的人致命一击。
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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