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鼎阵的完成还需要一段时间,秦家三兄妹望向念玖棠的目光里,情绪皆是十分复杂。
“没想到那小丫头的能力竟会如此难缠!这次真是我们大意了。”
秦元朗此刻也顾不得埋怨秦焱由于一时冲动借助阵法攻击楚之南,只略微思索了一秒,秦元朗便十分果断地改变策略。
“焱哥、阿笙,听我指挥!”脚底的巨型眼睛还是能给予秦元朗一定的心理压力,他尽量不去关注身上那股令人不舒服的被窥视之感,继续大声安排道,“在中途受到干扰的半成品化鼎阵,就算想要再走回正轨也要耗费巨大时间与灵力,我们索性顺其自然,先逮着那使剑的小子专心下咒炼化灵力,待出去再解决剩下六人。”
“出去?出去后可没有这样好的灵境为我们加持属性了,况且这多丢人啊,我们的熔岩魔窟可向来没有尝过这样的败绩。”秦笙虽觉得有理,可心理上的坎还是不怎么过得去。
秦元朗气不打一处来,但还是忍住了骂人的冲动:“不速战速决,难道要等着这小丫头用这个什么破眼睛把我们的老底看个遍吗!
再说,反正父亲也没做出‘我们若败就放八星堂一条生路’这样类似的承诺,他们都在我们秦家的地盘上了,难道还能翻出什么浪花不成!”
至于秦焱,大概知道是由于自己的一时冲动才搞得己方情况雪上加霜,此刻面对秦元朗越过自己直接下达命令的行为,竟意外地没有半分反驳之语,从始至终一直用一种怒意滔天的目光死死盯着楚之南,就连预备过去吞噬他灵力的攻击都凶猛了很多。
这种甘愿任人指挥的态度,至少在“等级森严”、“尊卑分明”的秦家、在向来高高在上惯了的秦焱身上,还是很少见的。
“小疯子不要再逞能了。”念玖棠点在双眼前的指尖略微有些发抖,长时间来大量流失的精神力令她有些吃不消,“赶紧走!这阵法不太对劲!”
先前,在阵法即将形成的瞬间,由于灵力聚向是以大范围收网式袭来,念玖棠便精准正确地做出了把伙伴们赶远的决定,但此时此刻……
“这能量,为什么突然开始按照一个完全不同的轨迹运行……这样原定的阵法核心,就完全失效了啊。”
念玖棠白皙的额头上渗出汗珠,也不知是因为热的还是慌得。
她敏锐察觉出哪里不太对劲,但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
“哈哈哈,原来你也有因为意料之外而产生惊恐的时候啊,念小姐。”秦元朗仰天大笑,“不过,他跑不了的!”
“唔!”
随着秦元朗的喝声落下,楚之南忽地按住胸膛处的灵印,不断呛咳起来,手心下的灵印滚烫的可怕,他看到自己周身浮现的流动咒文,明显感到自身的灵力在不断被吞噬到阵法里。
“轰——”
突如其来的巨响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只见秦焱三人围成的三角中心、全知眼的正上方,一樽火红色的巨鼎缓缓现出轮廓。
“不对……不对……这能量的目标……”
念玖棠不可避免地有些慌了手脚,而此刻楚之南面临的巨大危机无疑也是令她更加无措。
精神力的空缺与紧张状态下导致的思绪,令念玖棠一咬牙,全知眼的内部圆圈突然毫无征兆地旋转起来。
“不管了!”
瞄准探知到的阵眼,念玖棠伸手一招,紧握一杆银色长枪,凌空高高跃起,与此同时,鼎,亮了起来。
长枪刺破空气点向阵眼,巨大的吸力迸发,彻底席卷这一方天地,在光影声色尽数消散的刹那、在全知眼即将闭合的刹那,念玖棠大脑中的信息,读取到了最后一环。
嘴唇彻底失去血色,念玖棠和秦家三兄妹的眼里,是一致到近乎诡异的难以置信。
那个唯一被选中的猎物……不是楚之南……
不知过了多久,细瘦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卷翘的睫毛轻颤,念玖棠的神志勉强聚集了起来。
脸蛋贴住的地面很是凉爽,鼻腔间热辣辣的气息不复存在,耳边的环境寂静的可怕,没有一丝人声,她积攒了些力气给四肢试图站起,可努力半天却也只能可怜兮兮地在地上蹭来蹭去,便也就暂时放弃了。
挣扎着改变姿势翻身仰躺在地面上,念玖棠将眼皮撬开一条缝,但眼前那不断重影还直冒金星的画面,又不得不令她赶紧合上眼。
下意识用手扶了扶额头,右手腕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便这么毫不客气地硌了她一下。
“这是……什么?”
纵然心中疑惑好奇的很,只是依着念玖棠此刻这种半瞎子的状态,再怎么捉急也只能耐着性子等视力恢复至正常。
灵力还能依靠天地灵气缓慢恢复少许,但精神力算是彻底告急,念玖棠苍白着小脸,摸索着从储物器中取出云铃花海,因为暂时看不清周围情况,念玖棠也来不及细想,只能大着胆子将花海紧紧安置在自己周围,只是没有大面积铺开罢了。
熟悉的清香萦绕开来,刺痛着的神经几乎是立刻便得到了舒缓,也是在此时,她突兀地听到了来自神识之海的焦急呼唤。
“玖丫头,你终于醒了。”
“北歌?”
“我在之前无论如何也无法和你的意识交流,连替换你上线都做不到,可把我吓死了。”
少年明显大大松了口气,转而开始像个小老头般一板一眼地教育起自家的学生:“因为是在短时间内将大量信息塞入到你的小脑袋瓜里进行消化吸收,所以全知眼是属于一种非常消耗精神力的技能,在你没有锻炼出庞大的精神世界之前不要再随意使用了。
像上次大赛中的初次使用,你只是探知了合体灵兽的弱点而已,但阵法内部就不同了,像这种大家族模拟灵境内附带的阵法,内部绝对十分复杂,换做这次寻找阵眼,唉,我可是看到你的精神力和灵力跟不要钱一样往外跑。”
“本来就不要钱嘛。”
“你这丫头还杠!”
念玖棠看似顶嘴,心底其实也是十分虚心地接受了北歌的批评,她按了按眼珠,确定不再有任何酸痛后,这才慢慢睁开了双眸。
浅绿色的眼瞳一开始还有些无神,宛如蒙上了层灰尘般稍显暗淡,但很快视线也就聚焦起来,美眸慢慢亮起。
看来不论是什么技能,只要一牵扯到比较拉风牛逼的环节,这铭契的后遗症还真就毫不客气地显现出来啊。
念玖棠暗自吐槽。
视线恢复清明后,念玖棠第一件事便是谨慎地打量起周围。
“这里是地牢?监狱?”
视线从坚实的铁栅栏处挪到地面墙壁,念玖棠注意到此处环境倒还算整洁,倒是没有平常看的小说中那种惨不忍睹的脏乱之感,甚至可以称之为干净的过分。
顿了顿,念玖棠忽地抬起右手,眯缝着眼仔细审视起来。
“这……罗网晶?”
许久不见的“老朋友”再度出现在手腕上,念玖棠竟有种晃神的感觉。
雪白的手腕被罗网晶制成的镯子紧紧锢住,也许由于收得过紧或者念玖棠自己昏迷太久,她的右手已经隐约有了些许胀痛之感。她象征性地拽了拽,当然无果,便转而开始研究罗网晶内里的金色细线的浓度。
不看还好,这一看念玖棠自然惊讶地发现,虽然看似它只是一只普通的小镯子,但灵装等级竟然已经飙上了三星,内里的金色细线数量充盈,正安安分分地窝在晶体内部一动不动,看起来乖巧极了。
等等……
一动……不动?
像想起什么似的,念玖棠强忍住狂喜的心情,眼底涌上稀薄的白色雾气,她压榨出些许还没怎么恢复完全的念力并将之强行凝成利刃状,正要破开手镯的刹那,念力忽然拐了个弯,以嚣张的力道刺破空气后,在地面留下一道清晰的划痕。
“我的铭契果然还能用!”
深呼吸后平复下激动的心情,念玖棠没有贸然毁坏灵装,只是再度用念力探进肌肤和镯子的空隙处,用用力撑大圆镯直径使自己的手掌松快了些。
毕竟样子还是要那么象征性地装装嘛,所谓惊喜,要的就是出其不意!
虽说有云铃花海的加持,念力要想恢复至巅峰还需要一段时间,念玖棠此刻还无法用大面积探知寻找同伴,再着急也只能暂时原地等待。
斜靠在墙壁上,念玖棠一边吧唧着几颗回灵丹,一边仔细回想昏迷前的战斗,决定先专心理清自己的思路以便更好应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任何事件。
虽然经过长时间的昏迷,念玖棠的记忆有了些微的模糊,但她敢肯定,在化鼎阵爆发的那一瞬间,全知眼反馈来的“咒术最终目标非楚之南”这一讯息,她绝对没有记错。
单手托着脑袋,念玖棠依稀记得,就在她准备用长枪攻破阵眼的刹那,半成品化鼎阵发动吞噬能力,而在此之前,所有的景象和异动都指向了楚之南,念玖棠自然而然地就把他当做了秦家三兄妹的目标。
可就在楚之南身上符文几乎要完全成型时,化鼎阵内部的能量突然出现紊乱的波动,秦焱三人汇聚起来的灵力在混乱过后就再也没有按照阵法既定规则运转——
如果非要仔细说起来,他们的能量,似乎是在外泄而非聚集。
当然,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念玖棠理智上还是认为这个说法并不能站住脚,毕竟大陆三岁小孩都知道,多人阵法要的就是将分散的能量拧成一股绳后爆发威力,阵法越用而汇聚后的灵力却越薄弱显然是有悖常理的。
不过,神识之海的北歌听完念玖棠的分析,却很细心地为她指出:“之前在探知时,你自己也发现这法阵内部的规则像是被人为修改过,所以我们不能排除这一种‘看似有悖常理’的可能。”
“嗨呀……这,我自己也不能确定嘛,当时完全不记得你能听到我的内心想法,所以只是‘随心一说’。”念玖棠苦笑,“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是被人为修改过,那能插得上手的也只能是秦家的高层人员,但这种阵法更改,对于他们来说完全是出力不讨好,再者如果不是秦焱的冲动导致那个半成品法阵被强行发动,按照那种能量外泄的势头发展下去,我们六人他们绝对是一个都炼化不了的。
按秦氏家族这不择手段的性子来说,你觉得会有人愿意好心放嘴边的鸭子飞走吗?”
念玖棠看向自己的手掌,无意识地攥紧拳头。
“我现在最想搞清楚的是在最后那个瞬间,如果不是小疯子,那化鼎阵的目标究竟是谁。”
如果说小疯子虎口脱险、自己安然无恙,那法阵炼化对象就只能是四散跑开的剩下的五位伙伴。
所以究竟是谁!
这破脑袋,快给我想起来啊!
念玖棠毫不怜惜地猛敲自己的小脑瓜。
拳头突然一顿,念玖棠凌厉的眼神扫向牢房外,随即一挥手收回云铃花海,身体啪叽倒回地面,作挺尸状。
“你说按秦焱大哥他们的实力,怎么化鼎阵还能就失败了呢?”
一道像鸭子的声音低低响起,紧接着便是一串哗啦啦的金属碰撞声。
钥匙?
敏锐捕捉到某样物体探进锁孔的转动声,念玖棠沉神感受了下目前体内的灵力与精神力,然后十分之遗憾地没有释放念力“偷看”。
“这不是我们有资格谈论的问题。”另一位少年随意回答,这个声音便是稚嫩好听的多,“以那三位的资质,算上熔岩魔窟的加持结果还只逮到一个人,家主大人现在正在气头上呢,我们可别不知好歹地往他枪口上撞。”
听声音,两人一前一后走入牢内,似乎再无其他人。
“这丫头的姿势怎么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不会醒来还装昏偷听我们的对话吧?”
趴在地上的念玖棠睫毛都不曾颤一下。
“你就这种事看得仔细。”第二位说话的少年啧了一声,“只要有罗网晶在,契约者别说使出异能,连基本的身体素质都要被强行下降不少档次,所以他们想要在短时间内醒过来还是很难的,哎你小心点,别碰到那镯子,之前倩倩被强制要求给他们佩戴灵装,现在手还不能动呢。”
“唉,知道,说起来,这种活只能我们这种资质差的人干,再不愿意也得忍着。”
“鸭子声”愤愤然。
念玖棠感到自己脑袋和双脚被人同时抬起。
“嘿,我说这丫头是真轻,不像那个快一米九的大个,哎呦妈呀,那会运来时差点没把我给压扁。”
哦?看来那个“猎物”不是锦姐姐。
念玖棠思忖。
“话说,为什么他们指名就要这丫头?按理说不应该那个没铭契的小姑娘更好下咒吗?”
“你又来!都说了不要揣度上层人员的心思!”
看来也不是纸鸢姐姐。
“传送门开了,快走快走,送完了事!”
念玖棠觉得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一动,无形的念力被强行调动,她的神经渐渐紧绷。
感受到自己穿过了光幕,就在念玖棠预备动手的瞬间,她感到架着自己的两位少年同时停下了脚步。
“我的天,不对啊,怎么……怎么这么多人。”
“鸭子声”低低询问同伴。
“辛苦二位了。”
一道极为悦耳动听的女声自前方传来,她的声音极为轻柔温和,带着令人心安的和缓,似乎轻易便能抚平人们心头的一切焦躁不安。
“把这小姑娘交给我吧。”
脚步声不疾不徐地靠近,念玖棠听得两位少年恭谨地应了一声。
“是,夫人。”
夫、夫人?
脚步声在身畔停下,念玖棠感到一双温暖的手掌稳稳托住自己的腰肢和腿弯,然后身子一轻,整个人便被那女子轻松地抱在了怀里。
歪在一旁的脑袋倚靠在女子肩头,念玖棠听得那两位少年告退后离去。
一呼一吸间,女子身上极淡的幽香也是丝丝缕缕地钻入鼻孔,念玖棠注意到她又是将自己往上抱了抱,小脑袋便也毫不客气地顺势一拱,脸蛋儿自然而然且理直气壮地埋在了女子的颈窝间。
幽香顿时被无限放大,鼻尖接触的肌肤犹如羊脂玉般细腻光滑,念玖棠内心近乎是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周围很是安静,念玖棠还闭着眼,只是在她自己都没发觉的时候,面上的神情已经很不自觉地露出了享受般的、迷醉的微笑。
“好啦,小家伙别再装啦,醒醒呦。”
感觉整颗心都要被这声温柔的低唤的浅笑弄得融化掉一般,念玖棠的大脑简直可以说是突然短路,晕晕乎乎的脑细胞也就紧跟着下达了指令,她就这么不带半分犹豫地唰地睁开眼,目光炯炯的少女,看起来哪有半分“阶下囚”的懊丧模样?
“呃……”
好吧,睁开眼的刹那,念玖棠就意识到了不对。
糟了,想不到这女子还能有这般蛊惑人心的力量!不行不行,念玖棠你快清醒点,不能这么随便栽倒在温柔乡里,不能这么没出息!
被人一语道破装昏的假象,念玖棠也不尴尬,直接身子一挺,少女的身躯异常灵活地一扭,呲溜就从女子的臂弯中挣脱出来,稳稳落回了地面。
“你……”
结果,刚一定睛看清女子的面貌,念小妮子的后半句话又很没出息地被她吃了下去。
见原本怀抱着的小人儿忽然跳下地,还对自己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谨慎表情,女子面上虽还在温柔地笑着,但眼底的失落却还是显而易见。
收回悬在半空的手臂,女子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
她身着一条不显奢华却做工考究的长裙,裙摆堪堪及地,而那腰身更是裁剪的恰到好处,旁人只消粗粗一眼便可轻易捕捉到优雅长裙包裹下的那曲线玲珑的身段,再往上瞧去,便可见天鹅样优美细长的脖颈,其上点缀有一条细细的银链。
单论容色,女子年轻时或许不及玉烟儿等人,但显然她是属于那种极为耐看的美人。时间的流逝没有摧残女子的容颜半分,反而给她的眉眼间带去岁月积淀下来的独特韵味,而这恰恰是念玖棠她们这等青涩少女无法比拟的。
同其他族人一样,女子同样也是有着一头烈焰般的红发与一双标志性的金瞳,但她举手投足间无不散发着极其优雅高贵的气质。与念玖棠目前见过的所有秦家族人不同,女子身上没有半分火系契约者该有的张扬与蛮横,尤其是那双好看的金色眼瞳中,好像可以说无时无刻不在带着点念玖棠读不懂的愁绪,她的眼神是那样的悠远与伤感,以至于在念玖棠觉察出来的刹那便忍不住挪开了视线。
她恍惚觉得,若是自己再多看那女子一眼,定会忍不住掉下泪来。
大概是自己还没完全清醒的缘故吧……对,一定是这样。
念玖棠如此这般自我解释。
“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早就说过,这些事情不是你能掺和的,但现在看来,你似乎是没有把为夫的告诫放在心上啊,嗯?”
平地一声惊雷起,同时拉扯走了念玖棠的注意并打断了女子想要说的话,也是直到这时,念玖棠才注意到了秦霸业的存在。
稍一偏头,她瞥见秦霸业身后有着呈赤红色柱状的流动符文屏障,内里似乎还有不少人在,他们或坐或立,但都是一动不动。
秦夫人没有回头看秦霸业一眼,随即走上前准备拉过念玖棠,嘴上轻轻应道:“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情触碰到了我的底线罢了。”
就在女子即将碰到念玖棠的时候,后者突兀后退了一步,朝女子拱了拱手。
“见过秦夫人!”不知哪儿来的气,也许是想到方才秦霸业对如此温婉端庄的女子竟还用的出那般质疑粗野的口气,也许是有点在意两人丝毫不匹配的颜值气质,念玖棠这会的嗓门一点也不比他小上半分,“早就听闻夫人美艳绝伦,今日一见更知传言不假,简单做三个比喻的话,那必然是似锦的鲜花、可爱的白菜与圣洁的天鹅才能与您相比哇!”
说到最后,念玖棠不光刻意在某六个字上加重了语气,还不忘挑眉瞪眼地看向秦霸业。
怎么,比嗓门?比气势?比谁的眼睛大?本姑娘哪个都不会输!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姑娘,我喜欢。”
两颗“绿宝石”很没出息地跟着那声轻笑滴溜溜又黏回了女子身上。
毫不在意少女紧紧盯着自己的娇憨神态,秦夫人直接欠过身子牵住念玖棠的小手,带着她款款走回,在同秦霸业擦肩而过时,秦夫人的视线没有半分偏移。
任由秦夫人拉着自己,念玖棠仰头打量起这偌大的厅室。
整个房间面积很是宽阔,在天花板和地面石砖上都刻有十分繁复的法阵纹路,那些法阵同八星堂据点处用于共同修炼的阵法倒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此外,四面的墙壁上也不是光秃秃一片,除了照明用的夜光石外,墙面上的每个特定位置都被人安置了纯度极高的灵石,这点从普通空气分子中蕴含的强大灵力便可轻易感觉出来。
这种房间,用于这种家族的借咒修炼……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这是念玖棠心头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母亲!请您立刻解开对我们的束缚!这几人的灵力可是事关秦家的未来!容不得半点闪失!”
念玖棠听到秦元朗焦急的声音从那个绚丽的光幕中传出,这时再联系下他们一动不动的坐姿,念玖棠大概心里有了点数。
听得秦元朗的呼声,秦夫人没说什么,只是平稳地抬起胳膊,随意一挥,随着她的动作,那不断从上至下流动的符咒便都消失不见了。
原本没有多想,念玖棠仅仅是抱着好奇的态度瞧向秦元朗三人,预备近距离看看他们的修炼形式而已,谁知,待看清光幕内的真正情形,念玖棠整个人如雷击般僵在了原地。
楚之南五人虚空漂浮在秦焱三人周围,浑身都被一条红色的绳索紧紧捆住,他们看起来勉强都算是恢复了清醒,但此刻见到念玖棠时,哪怕是楚之南,也无法说出半个字,甚至说,他们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
除了他们外,在秦焱三人围坐的中心、在整个阵式的核心区域、在念玖棠死死盯住的地方,一位高挑少女低垂着头,像失去生机的木偶般任人摆布。
两侧垂下来的刘海半掩住她的脸颊,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咒印,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无疑是从她右大腿外侧不断流淌下来的殷红鲜血,血液顺着白皙的长腿蜿蜒而下,滴滴答答不断汇聚成一个刺目的红色湖泊,也在不断冲击着念玖棠的视觉神经以及她残存的理智。
一把打开秦夫人的手,清楚记得少女灵印位置的念玖棠痛苦地嘶吼一声,双掌同时按向地面,无形的念力骤然扩散,直逼呆坐在原地的秦焱三人。
“你们这群混蛋,把墨霜姐姐还给我!”
原来自己不是那个被指名道姓要来的猎物,不是强行捉来供给这群家伙炼化的工具,她念玖棠,原本应该是——
唯一一个能逃出生天的幸存者!
“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秦霸业冷哼一声,大手直接一握,凭空凝出数十支尖锐的火样箭矢,直接攻向念玖棠,“给你点特权还真就把你惯得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给我放尊重点,这里可是秦家主城!”
秀眉皱起,秦夫人轻轻摇了摇头,随即抬起白皙修长的手指极快地结了个手印,流炎漫天,一前一后,同时轻松拦下了秦霸业的攻击与疯狂的念玖棠。
“小姑娘,你的同伴们的铭契都还在,借鼎之咒没有实施成功,一个都没有。”
生生不息的火焰没有伤到念玖棠半分,萦绕在她周身的也仅仅只是徒有其表的高温罢了。
注意到少女停下了攻击,秦夫人走上前,轻轻按住念玖棠的肩头,声音温和、言辞恳切:“小姑娘,我向你保证,从现在开始,你的伙伴们绝不会再受到秦家的任何胁迫,我来此地便是想要给各位原原本本地讲明一切。如果你们现在还有任何委屈任何怒火,请不要憋在心里,都冲我来,直到你们完全冷静下来之前,我都绝不会还手!”
说完,秦夫人不顾秦霸业四人的惊呼与阻拦,直接再度起手彻底解开了所有人的禁锢。
念玖棠一个箭步冲上前搂住软倒在地的墨霜,也不知小姑娘哪儿来的大力,直接运气半扛起高了她近三十厘米的少女,虽有些狼狈,但还是成功将墨霜带离法阵地带。
“您有什么话就说吧。”
放任云铃花海在众目睽睽下出现,念玖棠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疲惫,可那再度抬起的双眼,却是阴沉的可怕。
“但是,不要再试图谋划什么见不得人的计策,既然我念玖棠此刻身在此地,既然我尚且还有一口气在,你们就不要妄想再钻空子来伤害我的伙伴们!”
颇有气势地大吼完,念玖棠从鼻孔中重重地哼了一声,上一秒小脸还拉得老长,结果下一秒却突然变作滑稽的诧异,那怒意在脸上也不是不在也不是。
在她视线汇聚处,秦夫人两手交叠在小腹前,弯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标准的躬。
“夫人!”
“母亲!”
惊呼声依次响起,显然在在场的另外四位秦家人眼里,秦夫人此举是十分有失身份的。
此情此景下,别说八星堂这边现在还保持着清醒的念玖棠,就连秦霸业等人,也摸不透秦夫人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所有人皆是一头雾水。
念玖棠不是没有过让北歌使用读心术的想法,但考虑到自己的状态尚未恢复至巅峰时期,同时也怕被这群家伙觉查出来什么,便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谨慎地等待着事态的发展变化。
“实在对不住,是我们考虑不周,以至让几位无端蒙受了惊吓。”秦夫人直起身子,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婉转温暖,“我以族长夫人的名誉作保,你们八星堂七人,绝不会有一人被种下秦家的借鼎之咒!”
不知是何缘故,鬼使神差地,念玖棠再次对上了秦夫人的双眼,在她看来,这位女子的眼神是那样的温柔与疼惜,望向他们的目光甚至带着她无法理解的歉意与内疚。
这……怕不是个假的秦夫人吧?
然而,秦夫人是这般友善温良的态度,并不代表在场那几位也是。
“轰——”
将火焰凝聚于拳头之上毫不客气地对秦夫人轰出,正在气头上的秦焱才不管什么长幼尊卑有序,完全被女子做法搞懵的秦焱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因为秦夫人此举,他可以说失去了一个大量提升自己铭契灵魂融合度的机会。
不管再怎么说,秦夫人作为秦霸业的妻子、作为拥有火系异能的族长夫人,这等地位再算上她实打实的令人心悦诚服的强悍实力,在秦家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一人之下百人之上的存在。
但,如果她下达了一项违背秦氏族长、违背整个家族利益的命令,那哪怕她是族长夫人、哪怕她的实力地位在秦家是这样一个强势的存在,她也不能凭借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家族!
坚信自己未来的“幸福”还需要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坚信在这等大事上父亲和弟弟妹妹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在自己这一边,秦焱动了。
一击被冲天而起的火焰屏障拦下,秦焱双掌合十再骤然分开,随即握紧火焰长枪,脚掌猛然踏向地面,伴随着飞溅的碎石,他欺身而上。
“你这个自私、恶毒的女人!”大吼一声,秦焱跟发了疯一样舞出令人眼花缭乱的朵朵枪花,招招凶悍,带起飞溅的火星,但却是尽数被秦夫人灵活坚实的火盾挡下,“他们算什么东西值得你如此劳心费力地拥护!我们才是一个家族的!我们才是应该站在同一条战线!
你为何不但不帮着我们抓住这六人进行炼化,反而百般阻挠我们的行动?喂,你这家伙不会是在担心,有了这六人的灵力加持后,我们三人快速增长起来的实力会对你构成什么威胁吧?”
越是想家族中那“强者为尊”的口号,秦焱越觉得自己猜对了。
别说是朋友,哪怕是父母、兄弟姐妹,在这个家族中,人们为了一份能让人一步登天的大机遇都能做出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平日见她对这种事也基本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甚至说连火的异能都很少使用,如此大胆地往深处想的话,想必这次也只是出于不知名的原因做做样子,若是再大着胆子猜测一番,她的实力根本没有达到传闻中那般高的地步也说不定啊!
秦焱的嘴角咧开到一个诡异的弧度,金瞳中闪烁着癫狂的光芒。
一道冷哼声传来,随着秦夫人变换手印,她的气势也是在悄然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早在你们刚打上这群小家伙的主意时便郑重警告过——”
秦夫人向左横移一步,直接拦下准备强行突破她防线攻击墨霜的秦焱,火盾扭曲,没有任何新生而出的灵力波动,数道手臂粗细的火链直接从变了形的圆盾上延伸而出,卷住秦焱后将他毫不客气地扔了出去:“你们看上的所有下咒对象,我都不会也懒得去管,但唯独这家铭教,只要有我在,你们就不要想动他们分毫!”
一声巨响震彻房屋,低头护住墨霜的念玖棠一头卷发已然被翻涌的气浪吹的乱七八糟,待烟尘散去,她慢慢抬起小脸,看到秦焱被甩飞砸落的地方出现了个凹陷的大坑,心底疑惑也是更盛。
他们八星堂,究竟有哪点值得这位女子,不惜和整个家族为敌也要护他们周全呢?
“啧啧,没想到,这女子对灵力的拿捏和对火焰的运用,竟然已经达到了如此登峰造极的地步。”
听得北歌对秦夫人的啧啧赞叹,念玖棠尚且没有意识到,秦夫人不耗费新灵力而将同一簇火焰改变形态反复利用的行为,对于自然类铭契来说是多么高端,因此也就不作表态。
“咕嘟。”
远远观望着、险些就要出手的秦笙与秦元朗,在见到秦焱被狠狠打倒在地的惨状后,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口水,望向秦夫人的眼神中,都是多了分名为敬畏的情绪。
在他们的印象中,从来秦夫人都是充当的一个透明人角色,她深居简出,连对他们的日常起居修炼都是采取一个不闻不问的态度,秦元朗和秦笙从未见过母亲过多参与家族的内部事务,更别说像今日这般为了再正常不过的下咒炼化而动了真怒。
不过,在他们看上八星堂之前,秦夫人所说的“警告”,似乎确有其事——
蓦地,他们像是被秦夫人某句话点醒了一般,就连秦霸业的神情都明显愣了一下。
这是秦霸业在认识她以来,第二次见到秦夫人在某件事上采取如此强硬坚决的态度。
而第一次……
久远的回忆涌上脑海,一张哭的梨花带雨的小脸不自觉地浮现在秦霸业眼前,连带着那回荡在耳边的声声凄惨哀求。
“我不想加入你们秦家……我不想!不要拿走我的铭契……求求你们了,不要!”
收回释放出的火焰,秦夫人没有看一眼瘫软在地的秦焱,金色眸子中蕴含着丝丝冷意。
“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莲步轻移,这一次,秦夫人走向房间中心,直接一挥手关闭了所有连接灵石能量的、尚在运作中的法阵,算是彻底将八星堂众人从悬崖边拉了回来,“八星堂作为新兴铭教,在大赛上崭露头角,早已向世人展现出他们的无限可能!但你们如今却为了一己私欲,不由分说将他们强行抓来炼化,而且还意图直接吞灭掉这整个组织——”
她忽地转头冷声大喝:“他们的异能占比可是达到了百分之七十五!那可是整整六位契约者啊!你们用借鼎之咒强行剥离他们的铭契,就不觉得良心有愧吗!”
不知哪个词语触动了他的神经,一贯强势的秦霸业此刻竟说不出来一个字。
被秦夫人的怒吼弄出一身鸡皮疙瘩,念玖棠搂紧墨霜,定定地望着那抹倩影,竟未发觉自己再也移不开目光。
但是,她好像又晕了……
不就仅仅是借鼎之咒吗,怎么还又牵扯到“剥离铭契”上了?按秦夫人所说,若是自己真的像秦元朗探测出来的那样已经拥有过借鼎之咒,自己的铭契不就应该不能使用了吗?
念玖棠下意识将念力化成实质,悄摸戳了戳怀中墨霜那如豆腐脑一样柔软的脸蛋儿。
“咦,能用哇。”
瞥了眼墨霜脸颊那反复凹下去又弹回来的小坑,手指一动一动还在指挥着念力的小妮子正暗自想着。
“啪!”
“别皮。”
仿佛一阵电流嗖地把身子过了一遍,念玖棠转而看向几乎是瞬间便清醒来的墨霜,俩人大眼瞪大眼,末了还是念玖棠默默抽回了被墨霜按住的小爪子,不敢造次,只能在心底默默回味方才同冰山美人姐姐一亲芳泽的值得纪念的难得的瞬间。
另一边的对峙还在继续。
秦夫人指尖亮光一闪而过,一道白色光幕就这么再度展现在众人眼前,她看向秦霸业,语调再度变得平稳:
“此处的修炼场所,我与你同样来去自如,当然也有着同等的控制权,所以现在,趁我还算客气冷静,还请四位不要再干涉我的行为,并且离开此地。”
对着熟悉的“家人”,女子的语气却陌生疏离的可怕,望向他们的眼底,更是看不到丝毫暖意。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般漫长,最终,竟是默不作声的秦霸业一挥手掌,以强劲的能量带动秦焱三人,四人便依次消失在了光幕内。
在光幕即将闭合的刹那,念玖棠顺势探出的些微念力,有些意外地捕捉到了一个紧随他们离去的黑影。
“那么小的火鸟?倒是有点像四大家族独有的传声术。”
同步接收到了念玖棠思索探知的结果,北歌如此讲道。
一声悠悠长叹打破了房间的安静,大概注意到还没有放下戒备的七人,秦夫人收回威压,轻轻笑了。
在这巧合得诡异的时间下,面对八星堂众人、面对各怀心思的秦霸业四人,女子和那飞出的火鸟竟同时开口: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看到自己曾经的悲剧,再在这群小家伙身上重演罢了。”
偌大的房间内,七位少年少女坐在不知从哪儿搞来的椅子上,个个安静如鸡。短时间内,从被迫捉来毫无人权的“施咒猎物”转变为被以礼相待的“外姓来宾”,这般快速且差异巨大的身份转换令得他们中的某些人不怎么适应,坐在小椅子上的模样便显得有些拘谨。
“那个,我先帮你们把罗网晶取下来吧。”
自然还是由秦夫人打破了这令人尴尬的沉默。
念玖棠寻声看向秦夫人,突然有些好笑地发现这女子似乎比他们还要小心翼翼一点,只见她像小姑娘一样不好意思地温柔笑笑,然后顶着各异的目光走上前,先在念玖棠身前蹲下身子。
在女子说话时,念玖棠其实就下意识地看了眼伙伴们,大概是由于罗网晶与那不知名的阵法的共同作用的缘故,他们六人的脸色差不多是一样的难看,就连作为普通人的纸鸢,面色都是异样的苍白。
至于当时化鼎阵莫名选中的唯一的“鼎”,墨霜的状态……怎么说呢,念玖棠觉得她现在能睁开眼都是个奇迹了,至于这姑娘刚才还有力气在她“调戏”她的时候直接一爪子招呼了过来,念玖棠是完全没有想到的。
回想起那双冷冽的眼眸,念玖棠小心用“豆豆眼”瞟了瞟身旁的少女。
这家伙……恢复力和意志力真是都强的变态。
由于罗网晶对契约者的克制作用,类似于楚之南的鬼气修复和墨霜的自我治愈能力这种由铭契延伸而来的异能基本是无法使用,也是因此,念玖棠在看到墨霜淌血的灵印时,心底会如此慌张无……
蓦地,游移的“豆豆眼”顿住了。
那么深的伤口竟然已经结痂了?
念玖棠还来不及细想变态自愈力基本为零的墨霜是如何做到这点的,就被一声极轻极轻的抽气声拉走了注意力。
“夫人您……呃,没,没事吧?”
避开念玖棠想要伸过来的手,秦夫人摇摇头,继续用已经灼伤的手指迎上那股斥力、顶着金色丝线噬咬的剧痛,执着地用双手为念玖棠打开手镯。
念玖棠本以为作为秦家的族长夫人,对于这种秦家内部使用的“管辖刑具”,自然会有一套不必伤害到自己的开关方法,结果……
“没想到小姑娘看起来年龄那么小,对于罗网晶的忍耐力竟然能强到这种地步。”
随着手镯“咣当”一声落至地面,秦夫人也是用那盈盈如秋水的温柔眸子瞅了眼念玖棠,而对这随口一提的话语,念玖棠除了露出礼貌的微笑,并不知道还能以何种方式应答。
“唔,让我想想,如果要和各位小朋友聊聊的话,该从哪儿开个头呢?”
白皙的手指已经被罗网晶的细线啃啮的面目全非,但秦夫人依旧神色如常,嗓音温柔缱绻的好似拂面春风,在搞定最后那位阿泽小朋友的手镯束缚后,她走回自己的位子款款坐下,歪头自言自语的模样竟有几分俏皮。
脱离罗网晶的压制后,楚之南几人明显连活动都自如了许多,虽说之前被罗网晶、法阵等等瞎折腾一番的他们一直无法说话或是乱动,但对于整个事件形势的变化还是比较清楚的。
听到身后传来咚咚咚的声响,不知何故的念玖棠吓得赶紧一回头,结果却好笑地发现,原来是楚之南扛着他的小板凳颠颠地一溜烟挪到自己旁边,一屁股坐下来后也不顾自己解除压制后浑身自动冒出的缭缭黑气会不会无意识攻击到旁人,探着脑袋伸着爪子就往念玖棠的方向凑。
“好啦我没事。”大庭广众下,被楚之南这般关心弄得有点不好意思的念玖棠想往墨霜怀里躲,结果没想到墨大美人儿早就识趣地挪了老远,“咳,那个……之前,你们啥情况?”
“没什么。”念玖棠瞅了眼声音沙哑的楚之南,暗自心疼地握住他冰凉的手指,静静等待他的下文,“醒过来时就到了这里,被那三个家伙的什么破阵弄得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灵力飞快流逝。”
看嘴型,楚之南似乎想爆一句粗口,但他看了眼秦夫人,最后拐个弯讲出来的话倒还有几分礼貌:“后来的事就没啥了呗,眼看着墨霜身上的符文就要完全成型,秦夫人突然从传送门内走出,打断仪式后又遣人将你带了过来。”
所以,这种情况下,他们几人……似乎找不到任何理由再去怀疑秦夫人的行为。
毕竟人家的举止态度怎么看怎么都摆明了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嘛。
似乎被楚之南提醒,秦夫人整理了下思绪,缓缓开口:“那就先说说那个化鼎阵吧,从本质上来说,熔岩魔窟作为一个A级模拟灵境,一定有自己的特点,而这个属于秦家的独特阵法,正是魔窟的真正属性。”
“只不过……”她顿了顿,又像个小孩子一样不好意思地笑了,“因为我已猜测到他们想要利用魔窟对你们下手,所以就提前修改了化鼎阵的能量流转规则。”
八星堂:“……?!”
“我用全知眼探测到的阵法规则变换,竟然就是您做的?”
念玖棠愕然。
“但谁能想到世事有时就是这么无常?”秦夫人苦笑了一下,叙述间将整个事件的过程原原本本展现在了八星堂众人面前。
“早在各位在东璃铭教精英大赛上展现出非凡的实力时,秦霸业便注意到你们了。”秦夫人讲起自己的丈夫时直接连名带姓毫不客气。
“他曾经暗中派人用秦家独有的术法对你们进行探测,也是因此更加确定了你们的潜质可以为秦家所用,便计划着在大赛结束后直接给各位‘下咒洗髓’,然后彻底将你们收编进秦家。
因为某些原因,我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就这么被断送了大好前程,但无论我如何劝说、阻拦、甚至威胁,以秦霸业为首的四人早已被你们的潜质蒙蔽了双眼,他们不为所动。
自知熔岩魔窟内的化鼎阵一定会派上用场,我又是对这阵法专门有过研究,完全将之破坏我还是做不到,提前动点手脚将你们护下还是没问题。因此按理说,即使阵法被成功发动,借鼎之咒也是无法在你们身上引动的。”
听及此,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伤口刚刚结痂的墨霜。
后者刚刚将一根烟叼进嘴,一转眼忽然接收到大批视线的洗礼,不知何故的墨霜眨巴眨巴眼,模样难得透出一种呆萌的可爱。
纤指轻弹,一簇火星翩然飞跃,轻灵地为墨霜点燃香烟,秦夫人明白八星堂的疑惑源自何处:“但谁能想到秦焱他们,竟然敢冒着巨大风险强行发动半成品的化鼎阵呢?
由于没有完全成型,而且他们三人的掌控并不非常熟练,再加上我对阵法内部规则的修改,多方因素加起来,化鼎阵便彻底失控。”
阿泽刚刚曾试图检查墨霜的咒文,无奈被少女“凶恶”地赶了回来,这会听闻秦夫人解释,似懂非懂点头:“也就是说,由于阵法失控,本应被下咒的南哥逃过一劫,然后换成墨霜姐姐做那只案板上的猪肉了?”
话音刚落,他觉得脸旁痒痒的。
“什么猪肉?嗯?”
三千青丝“友好”地趴在他的肩头昂着尖尖的小脑袋,阿泽咽了下口水,顺着青丝看向它们的主人,然后被墨霜阴森森的冷眼弄得浑身一机灵,再然后疯狂道歉加转身飞扑到锦官城怀中,再再……就没有然后了。
给怀里瑟缩着的小医师顺毛,锦官城一边揉着阿泽的小脑袋一边看向女子:“所以,夫人现在可以为我们详细解释下,你们频频提及的那个‘借鼎之咒’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了吗?”
“锦妹妹,借鼎之咒可是属于家族的高层机密了。”一直没说话的安子麟忽然出声,“你觉得,当他们把这种秘密都告诉我们后,我们还能大摇大摆地离开吗?”
“这个无妨,化鼎阵这样的阵仗你们都见过了,这个嘛……”秦夫人后面的话便有些含糊,“我还是希望你们可以了解的清楚一些,毕竟,知道这些,以后若是遇见其他三个家族也好多个心眼。”
夫人为何那么不希望我们落到四大家族的手里?
念玖棠眉头轻蹙。
“其实,借鼎之咒是四大家族间流传的古老秘术,算是向来水火不容的家族间为数不多的心照不宣的东西,它能够改变人们的经脉灵力,使得多人签订同一份铭契。”
这倒是和原先北歌描述基本相同。
“对于秦家来说,借鼎之咒利用方式为‘强行建立火系契约’。
别说是普通人,哪怕是契约者,秦家也能借助这个秘术洗去他们各自原本拥有的异能,替换上火焰之力,然后正式收入秦家,使得家族内部不断发展壮大。”
闻言锦官城神情疑惑地发问:“可契约者要想让自己的灵魂同铭契剥离,只有……”
“只有死亡?”秦夫人不置可否,“是,没错,但那是大部分情况,凡事不能一概而论。同样地,也是由于铭契是被强行剥离出体外,那些原本是契约者的孩子们往往会因此元气大伤,即使在接收火能的过程中侥幸存活了下来,后续的修炼……多半也是个废人。
洗去原本异能并不单纯是为了签订火系铭契,更重要的是,秦家需要这种人的灵力来培养那些血脉纯正的家族种子,这,本身就是个极其自私自利的行为!”
听得秦夫人声音有些发抖,八星堂众人心底不约而同有了个大概的猜测。
“但是,这对于那些一辈子都可能找不到一份铭契的普通人来说,就是一份天大的机遇。”锦官城长叹一声,“这就是炎火之都的百姓见到我们会如此敬畏的原因,是么?”
点点头,秦夫人的眼眸中满是悲凉。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主城是一座怎样进得去就出不来的存在,他们也不知道,那些资质本就普通、被吸食完灵力又毫无建树而因此判断为废人的孩子,在这弱肉强食的家族内,过得又是怎样的凄惨。”
“如果是一位拥有无限潜力的普通年轻人,如果是他自愿加入秦家以获得那份掌控火焰的力量,而我再怎么说也是秦家的一员,面对这种能够增强家族实力的事情,自然不会持半分反对态度。”
纤细的指尖跃动起赤色火焰,秦夫人的面容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神秘起来,也是直到现在,她展现给八星堂众人的神情,依旧是带着几分令人捉摸不透的色彩,就像隔了一层淡淡的薄纱,使得意欲窥视的人们永远是无功而返。
“夫人刚才提到过,不同家族对于借鼎之咒的运用并不相同,那您是否可以给我们说说其他几个家族的具体使用方法呢?”
在锦官城问出这句话时,安子麟和纸鸢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抬起头,不过不同的是,前者神色略有纠结,但也是欲言又止,最终保持沉默,后者……
尽管她已经在十分努力地克制自己,可由于那过于强烈的感情冲击,那双湛蓝色的美眸中流露出的极度震惊与慌张早已不是一位十六岁的少女,随便调动几下肌肉细胞就能控制的了的了。
“这个——”秦夫人微微仰头看向天花板,努力回想,因为陷入思索而声音越来越小,絮絮叨叨的,听起来像极了一位可可爱爱的嘟嘟囔囔的小姑娘,“这个我自然会说的嘛,毕竟不希望看到你们离开虎口又再入狼窝。”
“噗嗤。”
念玖棠颇有些惊讶地看了眼楚之南,而他也是强装镇定地抿起嘴,在念玖棠不停扯衣服暗示下才探过身来和她咬耳朵:“你不觉得秦夫人简直就像我们安插在秦家的卧底吗?身为如假包换的族长夫人,她竟然愿意如此无底线地为我们透露各种机密信息。”
是啊,所以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念玖棠觉得自己真是最近思虑过重,被楚之南这随口一提,她竟然又开始不放心地思索起秦夫人此举的用意了。
没办法,谁叫他们八星堂在人家地盘上,总归还有种胳膊拧不过大腿的感觉。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秦夫人没有管那两个交头接耳的小家伙,沉吟半晌眼眸一亮:“别的三家似乎大同小异,总结来说,如果秦家属于广撒网多捞鱼、以量取胜,那他们的借鼎之咒,便是有针对性的挑选一名契约者,然后只和那个‘鼎’签订契约,专注一人、以质取胜。
听说现在也是每到特定日子,家族便会暗中派出尚未有鼎的小家伙们,专门寻觅那种契约者的聚居地,以便挑选合适人员下咒后供自己修炼。”
讲到这里,秦夫人似乎便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念玖棠的身上,她站起身走向她,然后绕了个圈来至念玖棠的身后,温柔地撩起她的鬈发,目光灼灼:“小姑娘,你可以告诉我,你的铭契是何时签订的吗?”
还不及回答秦夫人的问题,念玖棠忽然从旁感受到两道极为滚烫的视线,大概由于视线的主人一直以来都对她抱有的懒懒散散的态度,所以总归让她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念玖棠试图从安子麟的目光中读取一些信息,可惜她不是北歌有能力可以轻易读懂人心,安子麟也不是楚之南可以一边揣着心思一边大咧咧盯着她许久,仅仅一秒后,两人皆是怏怏地错开了眼。
这家伙怎么对这东西这么紧张。
眨眨眼,念玖棠想想秦夫人之前讲的借鼎之咒对宿主的恐怖威力,倒也觉得了然。
“签订时间嘛……并不久。”念玖棠掰掰手指,“铭教大会开始前两天?一天?咳,记不得了。”
等等,好像哪里不太对啊……
有人僵住翘起的手指、有人顿住前倾聆听的身子、有人噎住将要脱口的话语。
“如果按照您之前对借鼎之咒的描述,按理说我应该早就失去铭契成为废人了才对。”念玖棠眼眸雾气涌动,念力化形伸出,一左一右不松不紧地正好捏住了楚之南好看的脸颊,还象征性地迫使其嘟了个金鱼嘴,以向众人示意自己异能的完好无损。
“我曾听说,不同家族,对于借鼎之咒的使用模式并不相同。”
又是一声低低的长叹,念玖棠没来由头皮一阵发麻,总觉得自己一旦和秦夫人谈及这种话题便会有种命不久矣的错觉。
似乎想再度深入探查下,但秦夫人最终还是停下了蠢蠢欲动的手指。
“借鼎之咒本就属于一种损人利己的秘术,他们对‘鼎’所产生的伤害虽是不同,但却是同样的可怕。
对于秦家来说,除了那些极少数能够从炎火考验中挨过的外来者,其余绝大多数的鼎——尤其是被强行剥离原本铭契的契约者——会因为自身脆弱的经脉无法承受本就狂暴的火焰之力而成为废人;
但对于那几家来说情况就不同了,他们精心挑选的唯一的鼎——都是非契约者不可——虽说可以保留下自己的异能,但他们和铭契的灵魂会被这几个家族掌控的元素之力在无声无息间慢慢蚕食,换言之,一旦被他们下咒,不出意外的话,无论这位契约者此生如何努力,也永远无法同铭契达到百分之百融合度的成就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尴尬的沉默。
念玖棠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众人皆以为她被这晴天霹雳打击的缓不过来,其实她只是被秦夫人的描述弄得有点晕了头。
坐在念玖棠身侧的楚之南借着某种大家心知肚明的身份理直气壮地凑过去,掰过念玖棠的小脑袋先看了会她亮晶晶的金色灵印,暗红色的眸子情绪不明,随即目光一寸寸向上抬,瞟向安子麟,最终定格在一道缩在最角落低垂着脑袋的倩影身上。
那是说不清从何而来的直觉。
好像,有些事情粗看无碍,细细想去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只是那感觉转瞬即逝,有些事情又已过了些时日,若想吹去时间落下的尘埃再细细一探究竟,怎么看都是有些难了的。
楚之南平常自诩粗人一个,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心思总会在牵扯上某些人或事的时候意外地活络细腻许多。
注意到楚之南的眼神在自己身侧停顿了一瞬,安子麟下意识扭身望了眼少女。
似是心灵感应,纸鸢停下把玩发梢的指尖,抬头,冲安子麟柔柔一笑。
一对不染纤尘的晶莹蓝眸,似寂寂空山中的小溪淙淙、似幽幽密林间的清泉叮咚。
“但在你身上还有个很奇怪的地方……”
嘟囔声再度响起,秦夫人顶着众人各异的目光,手印变幻,一道火红色的奇异法阵瞬间在念玖棠脚底展开,念玖棠只觉自己像一条待宰的鱼被扔进滚烫的油锅里过了一下,刚狠狠打了个激灵,忽然身子一歪,哎呦一声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儿。
法阵消失,也不知用什么家族咒法探测完毕的秦夫人点了点念玖棠的方向:“但是你看,你的铭契融合度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没听懂?”
某人茫然点头。
是事件发生太快还是自己脑袋没恢复清醒?怎么感觉晕乎乎的……
察觉到所有人的迷瞪眼神,秦夫人咦了一声,这才很不好意思地想起面前的小家伙们并不能同样感知到那个法阵的奥秘:“就是说,这个小姑娘体内的灵力流动方向,似乎和借鼎之咒成为了两条并行不悖的平行线,二者互不干扰,看起来……十分和平。”
这下别说别人,连纸鸢都懵了。
“更深层次的东西我也说不上来,毕竟秦家的咒术和他们的原理有着很大不同,但是念小姐——”秦夫人凝望向龇牙咧嘴揉着屁股蛋的念玖棠,温和的嗓音也是添上了些许郑重与严肃,“无论如何,切记不要把跟借鼎之咒有关的任何异象当成是命运的馈赠,这东西的最终受益者只能是这四大家族,其他人都只能成为他们攀登上顶峰的垫脚石。他们会用各种手段隐藏自己、接近你,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榨干你所有价值。”
女子的朱唇开开合合,吐出来的话语不带半分感情:“努力找到那个咒术源头,然后消灭他们,这或许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
脑海中传来一声轻佻的嗤笑,念玖棠按了按太阳穴,不清楚北歌这笑声中为何有着一丝丝她读不懂的冷意。
短时间内被动接收大量信息,八星堂众人一时都没怎么回过神,各怀心事低头琢磨的几人中,忽见阿泽抬起头,小鹿眼眨啊眨。
“夫人,关于借鼎之咒……您是不是一直以来少说了一个家族?”
诶对啊,一直以来,拥有元素类铭契的家族,数量都是五啊。
谁知,秦夫人闻言只是闭了闭眼,半晌才吐气如兰:“不知道啊——关于那个家族,连传言都少得可怜,这种秘闻,恐怕只能亲口问问他们了吧?”
依稀觉得秦夫人似乎并不愿意提及,念玖棠还来不及细想,忽见女子脸上露出一个极为温暖动人的微笑。
“几位小朋友,你们的家长似乎来接你们回家了呢。”
接收到主城门口传来的感应,秦夫人也不管几人惊讶的神情,直接拍了拍手,城门口那淡红色的影像就这么神奇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好奇探过身子,别人认不出来还好,只是那标志性的白大褂与鸡窝头、以及和安子麟有的一拼的歪歪斜斜的站姿一入眼,使得阿泽与纸鸢不由地惊呼出声。
“钉子大叔?”
【秦家主城门口前】
高高瘦瘦的人影带着十二万分的不耐用脚拨弄着一旁的小碎石块,两手抄兜,看着碎石块滚过来滚过去,他的两道眉毛早已拧成了深深的川字,瘦削的肩头立着一只青蓝色的小鸟,看着他被拒之门外的吃瘪模样,竟然诡异地露出了类似于人类的一种嘲讽微笑。
明明身处像蒸笼一样的炎火之都,他裸露在外的皮肤竟然看不到半分汗渍。
“骨碌碌。”
一个力道没控制好,小石块叽里咕噜滚了老远。
没有了“消遣的”工具,大叔彻底怒了。
“你们秦家还有喘气的家伙吗!”被晾在门外的钉子大叔嗓门还是那么中气十足,他迈着八字步走上前,抬起大长腿,照着主城的结界就踹,“立刻把那七个小崽子交出来!否则我就让这小胖鸟把你们一个家族都灭咯!”
“啪叽!”
脑袋被鸟翅膀毫不客气地拍了一下,钉子大叔一点不带犹豫地直接挥拳就打,可惜那小蓝鸟看起来圆滚滚的,身姿倒是灵活的惊人,不仅成功避开钉子大叔嚣张的拳头,还有精力在那儿嗤嗤嘲笑他。
“可恶,你这懒得抽筋的家伙把我抓来当苦力还那么理直气壮的?不就是仗着知道我那充满神秘气息的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实验室离这儿近才拽的跟个而五万八一样!哼,改明儿我就换……”
“嗨呀~老夫才刚刚从某极热之地得到几颗难得的冰灵果,啧啧啧,冷热交替而后诞生的果子,那要是拿来酿酒……”
小蓝鸟极为人性化地吸溜了声口水。
“好,好……”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钉子大叔推了推眼镜,“好你个御灵顿,今天钉子我就勉为其难卖你个人情,待回去之后,识相地就把酿好的酒麻溜地给我交出来。”
放下长腿,钉子大叔凑过去,明明没有任何阻拦的东西,但他的鼻尖就像顶上了什么一般一下子变得有些扁平:“你不是那个号称克制一切契约者的那什么什么吗,这玩意儿你来试试喷一下,说不定就没了呢?”
“呔!这个小破结界还值得老夫亲自动手?来之前不是说过了吗,这不死鸟分身也就只有老夫本体不到十分之一的实力,怕就怕那群秦家的小毛头没有眼色,所以恐吓威胁说什么都得用在刀刃上不是?”
厚厚的镜片很巧妙地遮住了眼底异样的神色,钉子大叔不着痕迹地环顾了一圈,随即压低嗓子:“你那边现在怎么样?”
“竞技场里外都找过了,还是没有小狐狸的影子。”小蓝鸟扑扇着翅膀落在了钉子大叔的脑袋上,某人旺盛却杂乱的头发在此刻看来真的像极了一个温暖舒适的鸟窝,“由于她是双灵共存体,大面积的搜寻肯定不能摆到明面上,也就老夫还能勉强靠着感应找找。”
“那,回来还要告诉那几个小崽子吗?”
长久的沉默过后,小蓝鸟抖了抖毛:“先把他们带离这里再说吧。”
随着小鸟滚圆的身子左右扭动,那青蓝色的羽翼竟似流体般闪烁起异样的光泽,完全不像是某种死板的颜色,看起来,仿佛只有腾跃而起的青色火焰才能更贴切地形容其瑰丽的模样。
“喂,大叔你谁啊?”
被主城上方的声音吸引走了注意力,钉子大叔抬头望去,见到三两只留着红色火焰状头发和有着金灿灿瞳孔的男孩子正在缩头缩脑地往自己这边瞅。
“把你们今天抓来的那七个小崽子交给我!”钉子大叔拽的仿佛他是凌驾于秦家家主之上的大人物,“再不给就让这小胖鸟吐你们一脸火。”
御灵顿:“……”
潇洒地抖了抖衣领,钉子大叔注意到那几个少年嘴上嘀嘀咕咕好像在交流什么,再一低头,脚下已然展开了一道艳红色的刺目法阵。
“又来这套。”
大手一把捏住脑袋上的小胖鸟:“喂老家伙,该办正事了。”
“啥……等等!”
镜片折射出一道瘆人的冷光,钉子大叔耳朵微动,敏锐捕捉到了空气中袭来的异样的破空之声,随即不带半分犹豫地,一把将小胖蓝鸟朝面前丢了过去。
“你!啾——”
接连不断的碰撞声、惨叫声、咒骂声与重物落地声混作一团,平常懒懒散散好像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大叔这会躲伤害躲的倒是灵巧,眼瞅着那群小家伙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从地上爬起,他这才嗤了一声,不紧不慢正要踱步上前从块头最大的锦官城身下拽出不知扁成啥样的小胖鸟,又是一道风声从脑袋顶上袭来。
“哎呀不好意思,刚才漏了一个小姑娘。”
秦夫人温婉的笑声清晰地传到了钉子大叔的耳朵里——
伴随着念玖棠刺破耳膜的、拉长的尖叫。
“砰!”
“哎呀,好像……不是很疼?”
念玖棠觉得屁股底下软乎乎的,但还不等她再细细感受,整个人就被一股大力直接掀到了地上,紧接着,一股来自天外的神秘力量揪住了她的后衣领,本就小小只的念玖棠就这么被一下子提溜起来。
一张黑的跟锅底一样的脸在念玖棠面前被瞬间无限放大。
“大叔!”
干咳一声,念玖棠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尬笑着平视着大叔,随便蹬歪蹬歪,两脚悬空的感觉令她颇为不适应,思来想去还是要先讨好面前的男子,便挤出一份自认为可爱的微笑,伸出白嫩嫩的小爪子,好心想帮他推推鼻梁上歪掉的眼镜。
“咔嚓!”
念玖棠看着半边只有镜框的眼镜,彻底石化在了当场。
“既然家长已经来了,我就可以放心让小朋友们离开了。”
念玖棠意外地重新感受到地面坚实的回馈触感,她小心翼翼地瞟了瞟男子,确定这位怪大叔没有任何为难自己的意思后,和众人一齐看向出现在半空的淡红色的秦夫人影像。
见到此情此景,念玖棠不得不感叹一声,这种家族内部的自然类铭契真是用途广泛,它们经由前辈们的智慧与开发,早已拓宽出许多想象不到的奇异能力。
也不知道,剩下四个家族的能力,究竟会是怎样的奇妙呢?
“看起来惊心动魄的激战,结果弄到最后不过连一天都不到。”楚之南抬头望天,随即按了按摔得七荤八素的脑袋,觉得自己的铭契隐约又有些不安分的异动,以为是借鼎之咒后遗症的他,余光忽然瞟见从锦官城身下挣扎而出的小胖鸟。
赤瞳中掠过意味不明的光,薄唇抿成一条细细的线,楚之南抬脚,不待半分犹豫地离它远了点。
大概处于契约者的本能,小蓝鸟周围莫名空出了一小片空地。
“委屈屈”地扑棱了下翅膀,御灵顿转了一圈,无奈发现只有念玖棠和钉子愿意接纳他的存在。
“你收收能量吧,小崽子们刚被那玩意儿折腾了一番,对你自然比较敏感。”
没有弄明白钉子大叔这句话的含义,念玖棠将注意力再度集中到秦夫人身上。
“想必各位有的是办法可以回去吧?我就不送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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