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离白此言,夜九愕然想到离家没落之事,花道被灭,离家中落,离白离开故里……
如果没有猜错,多半是云荒帝所为了。
离白深吸一口气,接着道:“离妕的奴仆冒死将小冬菇带到扬州离家,我认了小冬菇为亲闺女,只为保全她的性命。再后来,离府被抄,在离家卫的拼死掩护下,我带着管家、小冬菇连夜逃离扬州……在这之前几乎是一点抄家的风声都没有收到,官兵来的太突然了,枉忠仆百余人,无辜丢了性命……”
离家那么多仆从也算是看着夜九长大的,十一岁至十五岁那数年间,夜九也没少往离家跑,那时候她尚在守孝中,离白离妕都如亲兄弟,亲姐姐一般对她。也正因如此,她才得以很快的从至亲离世的伤痛中走出。
离白是离家长子,也是扬州离家嫡长孙,夜九北上那年,离白迫于家族压力娶妻,那时离白十六岁,在江南,尤其是高门世家,他又是嫡长,娶妻再正常不过的年纪。
只是离白的原配妻子是东秦帝师的孙女,身份高贵,十三岁嫁与离白,却是个福薄之人,进门不到一月便因一个风寒丢了性命,再后来离白续弦,离家被抄家之前数日,正是那位夫人的七七。
离白觉得自己是个克妻之人,在第二任妻子离世的时候就断了娶妻的念头。说来他对男女情爱知之甚少,年少娶妻于他而言不过是为了完成家族传宗接代的任务,两任妻子,迎娶元配是出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惜元妻福薄,没等到及笄行房,便离他而去,但对元妻,他自认为也尽到了一个丈夫该尽的责任;第二任妻子是一个深爱他的女子,他感于那女子对他的深爱,在元妻死后,孝期满三年后,应诺言娶她为妻,续弦妻身体不好,二人成亲之后也一直是文房雅乐、倒不如说更像红颜知己。
那时年少,懵懵懂懂,压根不懂什么情情爱爱,只知婚姻不过是人生必经一遭,加之他出生名门,又是嫡长,他之下无亲弟亲妹,就连个庶出的弟弟妹妹也没有,他肩上的重任太大了,他必然在扬州四子中最早娶妻,但他的身份又决定他没时间去谈及那些儿女情长。
而经过一遭家门变故之后,他对这一切也看淡了,两遭极短的婚姻,皆是为了家族和成全别人的心意,他从来不曾,为自己活过啊……
离白端着酒杯,对夜九说完这一通心里埋藏了多年的话,心中才平生第一遭觉得畅快不少。
“身为嫡长的痛……叶九无法代兄承受,只能饮尽此杯,愿兄将来一切顺遂,从此岁月无忧。”她仰头饮下杯中酒,眼梢已然有些湿润了。
离白的苦厄,令她泪湿睫羽。
离白放下酒杯望向夜九:“扶兰夫子这两日下山,你就在这里多陪我两日。”
小和尚榷宽被他师父叫走了,没想到祗旖大师还是个善解人意的人。离白笑着笑着,陡然俊脸上笑意一凝,如今细想只觉得这事,说不出的蹊跷,祗旖大师就像是有意留他和夜九两兄弟叙旧的……
离白将他的房间让出来,给夜九住,他则去扶兰夫子的房里睡。
是夜,孤山夜雨,夜九躺在床榻上,想起那时扬州城外,离妕、她的三哥离白、还有她。
那时候离妕一袭橘红长禙子,手拿书卷,每当听到阁楼外马蹄声滚滚而至,她便放下手中书卷,站至阁楼阑干处,朝着他们挥手。
“小九,小白。”
她轻唤他们的乳名,那张美丽优雅的脸上写满了温婉与诗意,她庄重、美丽又高贵。
她是江南离家堂房嫡出的女儿离妕,小字,思安,她诗风古朴,为人高雅,能做一手非常美的油纸伞,是江南花道中极著名的集大成者,时江南人称她作:伞动江南离思安。
江南雨,古巷韵绸缪。
油纸伞中凝怨黛,丁香花下湿清眸。
幽梦一帘收。
夜九在沉睡间,只觉得胸口钝痛,离妕之死,让她那颗早已对人世沉淡的心,又开始躁动起来。那满腔悲愤,是酒水也化解不了的深沉哀痛。
睡梦之中,她仿佛又见到了离妕,那个温婉多情又腹有诗书的江南女子。
那个,在她的母亲逝世以后,如母亲一般对她照料有加的大姐姐,那个逢年过节必给她安置新衣问她冷暖的大姐姐啊……那样温柔庄重优雅的女子,竟落得一个被人逼死的下场。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及大菩萨摩诃萨,皆来集会。赞叹释迦牟尼佛,能于五浊恶世,现不可思议大智慧神通之力,调伏刚强众生,知苦乐法,各遣侍者,问讯世尊……”
……
“譬如三千大千世界所有草木丛林、稻麻竹苇、山石微尘,一物一数,作一恒河;一恒河沙,一沙一界;一界之内、一尘一劫,一劫之内,所积尘数,尽充为劫,地藏菩萨证十地果位以来,千倍多于上喻。何况地藏菩萨在声闻、辟支佛地……”
睡梦之中,传来了佛经的喃呢声。
那个温婉如水的女子,在宛若镜花水月的梦境中,变成了一个影子。
那影子……
夜九错愕的揉了揉眼睛,不知是梦中还是醒着。
那影子,分明是那个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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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出现的两段佛经出《地藏经》。
那段写离妕的牌词,是唐代诗人白居易的忆江南,我很喜欢幽梦一帘收的意境,觉得此句放在离妕身上很合适,但离妕不是江南水乡的小家碧玉,她是江南离家的嫡女,出生算是高贵,她一年成为女官之首,最终还成为炎国七王的正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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