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将者,不仅应具有深谋远虑,明察情况的才识,还应有团结士众的组织能力和果断的性格,否则,带兵打仗,就等于驱赶人们去赴汤蹈火,形如驱赶牛羊去喂虎狼,又怎么可能带出勇猛无畏的军队?”
“以岳恒的才具,为将绰绰有余,但西路大将军这个位置上注定需要的是帅才。”
浮龙巨舟上,陈醉正侃侃而谈。
“为帅者,需通兵谋之机,权谋之变,财谋之法,宽严之道,通晓天时地理,明察四时山河,料敌先机诛心为上。”
这些话取自上辈子偶尔见过的卫公兵法,因为只是出于爱好,又不求甚解,所以记下来的东西有限,只能做泛泛之谈。却已让跟上船的许笑然吃惊变色,立即命人取来纸笔一字不差的记录下来。
“兵谋之机,兵字在首,当以兵为重,练兵,我以为十六个字最重要,军纪严明,赏罚分明,同甘共苦,身先士卒。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带兵打仗最忌纸上谈兵而不知兵,没练出来的兵便没有足够的执行力,扔到战场上,再精彩的谋略也只能停留在纸面上,所以这个世界上聪明人很多,真正的名将却很少,这方面岳恒的经验只比我丰富。”
许笑然照旧一字不差的记录下来,还特别在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句话下面画了重点,看来是深以为然。
陈醉看着他写完,才接着说道:“为将知兵,为帅却要知兵更知将,带将不同于带兵,要更讲究权术平衡之道,需恩威并施,施恩如慈母,发威似严父,既要会以大义服君子的正道,又要懂借势压小人的奇招,权不可轻授,授必有制衡手段,否则一家独大,易藏祸端。”
陈醉收拾记忆,尽可能把记忆中的东西复述的同时又加入些自己的见解。许笑然笔走如飞,一丝不苟的记录下来。直待陈醉闭口不说了,才一脸钦佩崇敬,痴然凝望着陈醉,道:“陈大哥不愧当世奇人!”又道:“今日之言,高屋建瓴,许多地方甚至超过了武威王的兵事纪要!”
陈醉也不跟他自谦客套,又叮嘱道:“经过今日之事,魏,史、马、郎、四将相互间已非铁板一块,如今大军都已知道岳大将军何许人也,接下来公然的渗透和私下的拉拢也可以进行了,财货只管从抱天揽月楼支取,朝廷拨发的供给全需经过凉州刺史崔颢,你现在西路军中负责的是军需总务,势必要经常与此人打交道,千里为官只为财,在这个人身上要舍得下注,西路军政大权的关键在一个财字上,卡住这一节,分出个高低厚薄来,那四个便翻不起浪抱不成团。”
不管是岳恒还是许笑然,都并非世家出身,名门之后。从底层爬起来经历固然有磨砺的好处,却也难免有视野局限的弊端。有些东西不是靠领悟的,没有明白人帮衬便只能跌跌撞撞的摸索。陈醉虽然也是个小草根儿,却是个有着领先时代数千年的见识的草根儿,就凭这数千年的见识,纸上谈兵说起这些道道来,便是这时代最出色的世家子弟也比不了。
许笑然从陈醉的话中听出辞别之意,不舍问道:“陈大哥这是要离开落日城了吗?”
往生在一旁说道:“大哥认为该做的都已做了,留下来的时间稍长,只会适得其反,西路军的问题,使四将离心只是第一步,掌控财权为第二步,拉拢嫡系提拔亲信是其三,而最关键的还是要叶大将军真正放权,将他藏在水面下的实力全盘交给岳大将军,只有走到这一步,这西路军政大权才真正算落到岳大将军手里。”
许笑然干脆的起身告辞,临行前对陈醉躬身一礼。响鼓不用重锤,陈醉的话不多,却句句敲在了他的心坎上,令他由衷的生出敬佩之心。而炼锋城五百护城军所展示出的战斗力更证明了小醉哥绝非那纸上谈兵夸夸其谈之辈。
“庙堂江湖,往来联络,是一件精细的勾当,也是十分危险的,许兄弟还需多加保重。”陈醉起身相送,边走边郑重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我与许兄弟志同道合,纵然今日一别,隔着千山万水,一样可以同呼吸共命运。”言语带情,情义真切。
许笑然神情微滞,眼中似有水光闪烁,又被他强行抑制住,沉声道:“为陛下大业,愿与君共勉!”
……
春风化雨起新潮,万里长河换青袍。
马鸣河由西到东,曲折三万里,属这个季节这个河段最令人心旷神怡。浮龙巨舟循河而下,出了落日城,随水势陡急而增速,五日内便可离开云州地段。沿途只剩下凉州城里一座码头可供停靠。同为边境重镇,凉州城因为有马鸣河为凭仗天险,易守难攻,城防规模要比落日城逊色很多。
早在浮龙巨舟离开炼锋城当日,凉州大豪陶霸便派人送来帖子相邀。这位陶帮主为人四海,是个敞亮人。八千匹龙马正是出自他的天龙马场。当日卖价可谓极低,虽然事后陈醉给补足了银子,但毕竟是欠了一笔人情。这个面子怎么都得给。
船上多了个叶二公子,也多了许多乐趣。这位曾经赤脚从东南走回西北,贯穿八万里江湖的世家公子身上没多少架子,除了有点公子哥儿吊儿郎当的习气外,总的来说给人的感觉还不错。
叶二健谈这事儿陈醉第一次与他接触时便领教了,从落日城到凉州城,船走了四天,这个印象更深了。
“天下健马由西来,大赵健骑在凉州。”
船首处,陈醉搬了把椅子半躺半坐,泡一壶清茶,观沿途风光大河上下。
叶鲲鹏推开舱门施施然走过来,不客气的拿起产自东蜀女儿国的青胎紫砂流泉壶给自己倒了半杯,一饮而尽,道:“凉州马市是中洲大陆上最大的马市,贩马买马的马贩子们,春夏秋冬一年四季络绎不绝,就这一行便把一整座城都带动起来了,又因为地处马鸣河最稳定的河段,水利灌溉发达,境内有良田千万亩,因此又有西北江南的美誉。”
收复凉州城要算是叶斩在西路大将军位置上二十年间,对周帝国做出的最大贡献。老宰相司祭酒曾就此事填词一阕,三十年王霸雄图,七十万胡儿埋骨,江山不改。二十年间苦心孤诣,不战屈敌,凉州归赵。凭谁问?西北一刀不能擎天?这首小令可算是对叶斩在西路军中倥偬二十余年所作出贡献的高度肯定。老宰相最后一问已把叶斩拔高到擎天一柱的高度。
凉州城的轮廓就在前方,叶鲲鹏有些小兴奋的样子,但话里话外还不忘夹带私货。
“放心,我在凉州城里有个朋友要见,顺便会买八百匹浑河健马。”陈醉笑眯眯道。
“粮食也可以买一些,凉州的三道雪面粉白甲天下,家父最爱吃这一口。”叶鲲鹏笑的很欠打。有他这句话,这粮食自然不能只买一些。
“还有什么要带给叶大将军的,叶兄不妨一并说完。”陈醉笑容不减,豪爽的说道。
“凉州出龙马,龙马自古不成军,凉州龙马性子烈,攻击性强,服从性差,从来都不适合用作战马,那天龙马场的陶霸养了八千龙马,匹匹万金却是有价无市,也就是遇上你才算有了销路,我就是想知道……”
陈醉摆手打断他的话,道:“叶兄想知道我的龙马骑军是怎样成军的,还有那八百匹浑河马是否可以换成龙马?”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愉快,陈兄圣明。”叶鲲鹏的目光充满期待。
“后面那条我可以答应,但龙马如何成军的秘密连我都不清楚,这是山戎部骑士独有驯兽秘术。”陈醉干脆道。
叶鲲鹏脸上闪过一抹失望,道:“陈兄说笑了,若不能成军,叶家要那八百匹龙马又有何用?战阵中一声嘶鸣,本方战马倒先趴下一群,岂非自断马腿?”
陈醉道:“驯兽秘术是山戎部人在野老山中生存的根本,我也不方便询问,只是偶然见过几次,似乎是以蛮力为主,龙马神力无穷,最是骄傲,山戎汉子都是先天体魄,倒是龙马们天然的克星。”
“哎,看来这龙马骑军还真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陈醉道:“这句话说到我心里头了,叶兄是没见过这些大肚汉吃饭的样子,拳头大的馒头裹着同样大的肉块,一口一个,一顿能吃百十来个,还有那些龙马,只**料不说,定期还要吃些肉,否则便会消化不良。”
叶鲲鹏瞠目结舌,将信将疑道:“马吃肉?陈兄莫不是在拿我开心?”
陈醉指着河西岸,道:“从这里向西八千里,有一座额尔古纳山,山那边便是极西之地,龙马源头便出自那里,叶兄若是好奇倒不妨去看看那边野外的龙马是吃什么的。”
叶鲲鹏嘿嘿一笑,道:“陈兄这是在考验我的胆略吗?从这往西三十里外就是尼察部的地盘,小蛮王阿史那图兰是西戎六将里的人物,八年前马鸣河遇寒潮封河,尼察部趁机进攻凉州城,那图兰持一条画杆描金戟,连斩西路军三员猛将,还与魏笑冲斗了个旗鼓相当,家父登时便言道,此子今日不除,日后必成西路大患!可惜当时有狮驼来接应,却被那厮给逃了,只是那仇却是结下了。”
他嘿嘿自嘲笑道:“陈兄试想,若我这个叶家二子过河去了那边,只怕八个脑袋都不够这厮砍的,除非陈兄有这个胆色,愿意带上一千龙马军陪兄弟走一遭,斩了那紫瞳胡儿的头回来,家父便等于去了一个心腹大患呀!”
阿史那图兰生具紫瞳异相,如此重要的人物陈醉自然早有耳闻,但真正引起重视特别关注,却还是在听了师容兰对婵儿说的那番话之后。
西戎素有一教二宗六将的说法,这句话既是说的九个人,更是在说草原上实力最强大的九个势力。
一教便是吠陀佛教。二宗则是玄符宗和虚洞宗。前者因为牵扯进王位夺嫡的斗争中,导致站在台面上的两个宗主一死一残,二宗虽未伤根本,却也不得不从台前转到幕后。因为二宗与王室和吠陀佛教暗地里的一场纷争,却让尼察部阿史那家族渔翁得利,虚洞宗被迫离开王城后,整座宗门便迁移到了谷夜城。
斩了阿史那图兰的头回来?谈何容易!
“这算是另一个考验吗?”
“不算。”叶鲲鹏道:“不过是家父心头的一点点期盼而已,不过若是陈兄能就此事做出一番不让家父失望的举动来,鲲鹏担保家父也必定不会让陈兄你失望。”
陈醉眯着眼,西望长河对岸,转头又看了看低头做数脚趾头状的叶鲲鹏。无征兆的爆发出哈哈大笑。出口吟道:“凉城杨柳叶疏黄,白雪黄沙古战场。飞军千里取酋首,莫教老将叹龙荒。”
叶鲲鹏面色一变:“好诗,莫非陈兄已有决断?”
陈醉忽然笑容一敛,目不转睛盯着叶鲲鹏,道:“龙马天生脾气暴躁,喜阴凉不喜闷热,在船舱里关久了,这群野性难驯的家伙便容易闹腾,时不时的拉出去溜溜没坏处,但不知叶兄何时有这个雅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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