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玉,肤如凝脂。
身子趴着,青丝铺散开来,女子的媚色,从来都是这个世间最易令人沉沦的魅惑。
药酒分明是倒在掌心,那滚烫却是一路蔓延至了四肢百骸。像是在冬日里行路已久,忽地被人递了一杯烫好的热酒,仰面一口闷下,便是连五脏六腑都跟着滚烫、翻涌起来。
缠着方帕的那只手握成拳,手背青筋浮现。
二十几年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险些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归年哥哥?”
身后的人迟迟没有任何的动静。
叶花燃转过头。
“别动。”
男人冷声警告。
她仅仅只是趴着,便险些引他发狂。
若是再露出更多的绮丽风光,明日婚礼,怕是都无法如期举行。
“噢。”
以为自己乱动会妨碍到男人,叶花燃闻言,乖顺地趴好。
几次调整呼吸。
再睁开,眼底的翻涌终于平息了一些。
掌心,贴上左肩那片青色。
掌心下的身子,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疼?”
谢逾白垂眸。
鉴于前面的教训,唯恐她要是说了不疼,男人便像之前那样,为了迫使她说实话,再一次可劲儿往她伤口上按。
这次,叶花燃没敢扯谎。
她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唔,有点。”
确实是在尚可忍受的范围之内。
“药效要随着按摩渗入,才会有效。过程是会有点疼,忍一忍。”
嘴里说着要人忍着点,手中的动作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一些。
叶花燃下巴枕在交叠的手臂当中,因着记着男人方才说过不许乱动,没敢回头徒惹后者不快,只声音含着笑意问道,“归年哥哥方才,可是在哄我?”
顺着杆子往上爬的功夫,叶花燃如今是越发地娴熟了。
后头的男人再一次,没了声。
哎呀呀。
总不能每次被他说中心事,便来这充耳不闻这一套吧?
谢逾白方才若是大方、爽快地承认了,是,我是在哄你,或者淡淡地“嗯”一声,叶花燃自是见好就收,偏生这人太过闷骚,好像说一两句蜜语,能要了他性命似的。
叶花燃咬着唇,身子微颤,故意问道,“那要是实在太疼,忍不住,怎么办?”
男人的手臂,出现在她的眼前。
“嗯?”
叶花燃下意识地就要转过头,又怕自己乱动会于归年有妨碍,只好克制着。
无端端的,他将他的手臂伸过来给她作什么?
“不是说疼?”
闻言。
叶花燃一下从床上坐起。
她转过身,睁大一双秋眸,瞪他,“我说疼,你便让我咬你?”
“我不怕疼。”
他淡声道。
他的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理所当然地客观的事实。
可其实,除非当真是患有那种神经性缺陷疾病的人,否则这个世界上哪有人真的不怕疼——
不是不怕疼,不过是习惯了忍受罢了。
叶花燃红了眼眶,咬唇,“谢归年,你怕不是个傻子。”
被人骂过奸妄狡诈,喜怒无常的谢家大少,生平第一次,被人当面骂是个傻子。
“傻子!”
骂一句不过瘾,小格格又恨声骂了一句。
谢逾白的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生气了?”
“没有。”
比这更难听的骂名他都经受过,不过一句傻子而已。
药酒有时效性。
谢逾白的头往后仰了仰,眸光沉沉,“莫要招我。”
他往后退几分,叶花燃又往前挪几寸,“倘若,本格格偏要招惹呢?”
她离他那样之近,近到即便是投在眼睑处的睫毛,他都清晰可数。
叶花燃红了脸颊。
主动招惹的人是她,这会儿没出息,心生退意的人,还是她。
“你放我下来。”
她脸颊烧红,声音小得不能再小。
“老实一点。”
他将她放下!
叶花燃将整张脸都埋在枕头里,哪里还敢再不老实?
天爷。
真真羞煞个人!
如此一番耽误,谢逾白手中的药酒药效早已过去。
他不得不又倒了一些在掌心上,替她重新推拿、按摩。
许是之前被打了,实在太过羞耻,这一次,意外老实跟安静。
时间已是不早,明日两人都要早起。
谢逾白将衣服盖在她的肩上,“将衣物穿上。”
叶花燃转过身,拿起滑落至腰间的睡衣,穿好。
忽地想起一个从今早就困扰着她的一个问题。
倘若没想起来也便罢了,既是想起来了,自是要问个清楚,她靠在床头,看着他下床,穿鞋,“为何改变主意了?”
谢逾白穿鞋的动作一顿。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的,是么?”
她不许他再装聋做哑,执意要一个答案。
“既是那日在我阿玛面前提了,不会有迎亲的仪式,我也明确告知于你,我并不介意与没有这样的一场迎亲。为何今早,还是命迎亲队伍鸣响鞭炮,上门迎亲,走这一个过场?”
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在谢逾白出发去谢府的路上,他也无数次地问过自己。
瑞肃王府理亏在先,他本可以悄无声息地将小格格接走,待大婚消息传出,瑞肃王府自然是面上无光,如此也算是最大限度地折辱了瑞肃王府乃至小格格一番,也好教世人知道,魁北谢家不是这般好相与的。
小格格负他在先,纵然有千般折辱,万般委屈,也是她该受着的。
可他偏偏,选择做了截然相反的选择。
谢逾白动作自若地将穿好鞋,他下了床,站直身体,似笑非笑地睨着靠在床边的小格格,“自然是为了顾全谢家大少奶奶的颜面。否则,小格格以为呢?”
唔。
谢逾白这个男人,嘴是真的很硬啊!
叶花燃笑,她的眉眼弯起,唇瓣微翘,“噢。原来是为了顾全大局啊。本格格自然是以为大少是爱东珠,爱到不可自拔,欲罢不能,故而舍不得本格格受半点委屈啦!其实也很好理解,是不是?谁让本格格长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人比花娇呢?旁的不说,就凭本格格这顶顶好的相貌,娶回家,哪怕什么都不做,仅仅是看本格格一眼,也能叫人赏心悦目,忘却尘世一切烦恼的啦。归年哥哥,你知道么?有时候,我真是顶顶羡慕你。你说你,怎么这般有艳福呢?娶了本格格这么一个倾国倾城、貌美如花、内外兼修、才貌双全的女子为妻呢?既然拥有我这般完美无缺的妻子,自然是必须要有一个盛大的迎亲仪式,好昭告于天下人知晓啦。归年哥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谢逾白定定地望着小格格,眼神怪异。
他伸手,在她脸上摸了摸。
他这动作太过莫名,叶花燃眼露困惑,“怎么了?我脸上沾什么了么?”
“噢,没什么。只是摸着,果然比寻常人要来得厚。”
拐着弯,损她厚颜呢!
这人,寻思着说几句甜言于他听,这能要了他的性命不成?
“明日还要早起,早点休息。莫要……再胡思乱想。”
谢逾白在小格格的脑袋上拍了拍,听着语气,很有那么点语重心长的意思。
叶花燃何尝听不出,这男人分明是还在因为她方才那一番话在揶揄她。
哼,莫要胡思乱想。
她胡思乱想什么了?
她有哪句话说得不对?
难道不是因为将她放在极重的位置,不舍她为时人所讥讽,所以才一改前言,于今日一早来府中迎亲么?
谢逾白替小格格将床边的帷帐放下,“晚安。”
“归年哥哥,我有些紧张。”
小格格的声音从透过帷帐传出。
谢逾白离去的脚步一停。
“明日是我第一次结婚呢。”
“第二次。”
谢逾白立在床侧,提醒她。
床帐里头,传来小格格幽幽的声音,“归年哥哥,你还在怪我吗?”
还在怪她当初逃婚之事,所以今日旧事重提?
谢逾白:“……没有。”
“归年哥哥,我睡不着。要不,你唱首歌给我听吧。”
小格格的脑袋,自帷帐后头钻出,眼睛晶亮,确实看着,没有半分的睡意。
叫他唱歌哄她入眠?
怕是也只有小格格敢对他提这种异想天开的要求。
“不会。”
谢逾白干脆利落地回绝。
“那我唱歌给你听吧。”
她可是很好说话的。
谢逾白:“……”
这下,谢大公子这才当真信了,小格格确实对明天的婚事有些紧张。
人在紧张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说话,好通过不停地讲话来缓解内心的紧张。
“归年哥哥,你坐呀!我唱歌可好听了!”
“快坐,快坐!”
“坐过来点嘛~~~”
“唱完就睡觉?”
小格格乖巧点头,“嗯。我尽量。”
“尽量”这个词,在某些时候,听着总是比“一定”要靠谱一些。
谢逾白稍稍往小格格的位置靠了靠,往里头挪了一些。
叶花燃兴致勃勃地问道,“归年哥哥,你想听什么歌呐?”
“随意。”
“咳咳。那我自个儿想啦?”
“嗯。”
“我先找找调噢~~~”
“嗯。”
“咳,咳咳咳。那我开始唱啦。”
“嗯。”
叶花燃先是轻哼。
熟悉的、异域的旋律响在耳畔。
谢逾白陡然变了脸色。
“我正式开始唱了哦。”
谢逾白放在腿上的双手握成拳,手背青筋浮现,眼底蕴着肆虐的暴戾。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树叶也不再沙沙响。夜色多么好,令我心神往,在这迷人的晚上~~~”
全然走调的歌声,令谢逾白眼底凝起的阴鸷有一瞬间的消散。
如果不是叶花燃太过沉醉于自己的歌声,她会十分惊诧地发现,从不轻易将喜怒显在脸上的谢逾白,这会儿脸上的表情罕见地有一瞬间的放空。
简称,呆滞。
小格格似乎对自己的歌声有着极为深刻的错误认知,但见她眉目低敛,芙颊殷红,唱得极为认真,甚至可以说是唱得极为投入跟动情。
美人一展歌喉。
倘使他的耳朵没有失聪,这本该是极为赏心悦目,乃至悦耳的时刻——
“夜色多么好,令我心神往,在这迷人的晚上。小河静静流,微微翻波浪,明月照水面闪银光。依稀听得到,有人轻声唱,多么幽静的晚上。依稀听得到,有人轻声唱,多么幽静的晚上。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默默看着我不作响……”
诚然,小格格的嗓音是好听的。
事实证明,一个人拥有再美妙的声音,也未必便意味着拥有美妙的歌喉。
支离破碎。
谢逾白生平第一次领略了,这个世界上,竟有人能够有人能够将一首曲子唱得你连它原来是什么旋律,已彻底想不起的地步。
也是这么多年以来,头一回听见这首曲子心底没有产生那种想要将一切都摧毁的狠厉与暴虐。
“我想开口讲,不知怎样讲,多少话儿留在心上……”
“许久没唱了~~~好不好听?”
歌声不知何时已然停歇。
听见小格格的声音,谢逾白回过神,对上一双闪闪的期待的眼神。
谢逾白试着找回自己的声音,“不错?”
小格格眼睛一亮,“那我再给归年哥哥唱一首?”
谢逾白:“……”
“啊。唱哪首曲子好呢?说起来,当真是好久没完整地唱过一首歌了。不过,方才那么一唱,还当真没有那么紧张了。对了,归年哥哥,你有想听的曲子吗?我唱给你听呀。”
这一晚,小格格一连唱了七八首曲子,从时下西洋歌曲,到江南小调,无一例外,没有一首歌在一个调上。
谢逾白每听过一首,便再想不起原先是何种曲调。
“唱了这么久的歌,渴不渴?我去给你倒杯水?”
小格格缓缓地睁大了眼睛。
谢逾白薄唇微抿,眼底闪过一丝不自在。
难得归年哥哥开窍,会主动献殷勤了,叶花燃弯了弯眉眼,“好啊!”
转身的瞬间,谢逾白骤轻吁一口长气。
谢逾白倒了水,端着水杯,折回床边。
床上,小格格闭着眼,靠在床边,睡着了。
谢逾白弯腰将人抱起,在床上躺平,又替小格格将锦被盖上。
身上唯一所遮,不过是宽大浴巾一件。
放下帷帐,谢逾白开了门,叫来门外当值的小厮,命小厮去他的房间里将他的衣服取来。
小厮见到身上只着一件浴巾的大少,暗自吃了一惊。
小厮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如何能够逃得过谢逾白的眼?
谢逾白声音极冷,“驱一驱你脑子里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天热,本大少仅仅只是在里头洗了个澡罢了。听着,本少亦不想在府中听见任何一句流言蜚语,可听明白了?”
谢逾白本可以不必向一个小厮解释只言片语,可流言这种东西,最忌三人成虎。
他一个男人自是无所谓,小格格却是不同。
明日小格格就要嫁入府中,倘若新婚伊始,便传出一些关于大少奶奶在婚前一晚如何如何,诸如此类捕风捉影的言论,他日,小格格如何在府中下人面前树立威信,又如立于何府中众人?
“小的不敢!”
小厮触及大少爷眼底的阴鸷,连忙把头一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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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小格格:想把我唱给你听,趁现在年少如花。花儿尽情的开吧……最最亲爱的人啊路途遥远我们在一起吧
谢大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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