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奴婢告退。”
夏荷满心欢喜地出去了。
她甚至没有同冬雪告别。她的唇角上翘,眉角眼梢是难掩的笑意,仿佛只要出了这道门,似锦的前程已然在前头等着她,那头有温柔解意的贵人,有触手可及的荣华。
夏荷就这样走了。
冬雪的心底说不失落肯定是骗人的。
她同夏荷是在进谢府之前就已经认识了的,之后又被一起买进谢府,她们的感情比这府中任何婢女都好一些。
可她到底没有开口。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
她同夏荷,已是注定,要走上截然不同的路的了。
“想好了?留在本格格的身边,便只能衷心于我一人。我现在就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大少爷他此生不会收什么偏房,纳什么妾室。因此,留在我的身边,你便只能会是婢女。当然,若果他日,有贵人看上了你,你要走,我绝不拦你。或是,等你卖身契满,我也会如你所求,给你一笔足够的银钱,能够让你有足够的资本,觅一门合意的亲事。只是,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一日,你便只能会是婢女,绝不会获得姨娘的身份,可听清楚了?也想明白了?倘使你现在后悔了,也还来得及。”
大少奶奶同大少爷刚刚成婚,大少奶奶认定大少爷对她情深似海,此生都不会纳什么偏方,或者是妾室,自是正常。
令冬雪大为诧异的是,大少爷明明就立在一旁,可竟然也没有丝毫反驳的意思。
冬雪心头为之一震,对这位大少奶奶在大少爷心目中的分量,自然有了更为深刻的认知。这也让冬雪难免心生羡慕之情。
倘使,她的卖身契时间期满,嫁一寻常人为妻,可否也会有这样一生一世一双人之婚约?
在这谢府,冬雪听闻过十一姨奶奶凭借自己的手段,从三夫人身边的一个小小婢女,成为如今谢府的女主人之一,可她也听闻过,老爷是如何强要了十三姨太太,又是如何在腻味了之后,对十三姨太太还有三少爷不闻不问。
她也亲眼瞧见过当初老爷为了纳十五姨太太,是如何地不顾三夫人的反对,执意要娶十五姨太太进门,十五姨太太也确是风光过一阵子,可后来呢?
十五姨太太怀有身孕,老爷便纳了十六姨太太,到现在的十七姨太太。
哪个不是在受宠时风光无二,到了新人进门,便只能暗自泪垂,或者是打骂下人度日?
她自认为不具有十七姨太太那样的姿容同手段,就算是她一时入得了老爷或者是某位少爷的眼,新鲜感过后,她又该如何自处?
也同这府里的其他姨太太那般,天天靠打麻将或者是在争风吃醋当中度日么?
不,那不是她想要的。
“是,奴婢想好了,绝不后悔。”
冬雪再次在叶花燃的面前跪了下来,她的眼神坚毅,绝无任何反悔之心。
“我可以将你留下。只是,你要如何证明,你对本格格的衷心呢?”
冬雪一怔,她错愕地抬头。
如何证明么?
她的眉心微蹙,衷心这种事,日后自可不言而辨,眼下却还是该如何才能证明呢?
叶花燃走到里屋,从柜子的抽屉里,拿出一瓶碧绿的瓷瓶,从中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这名药丸,名为‘朝歌’朝以笑,暮而歌。是西南一个神秘制毒门派的独门慢性毒药。服下后,除却初次服下,小腹会隐隐有些抽痛,之后便不会有任何异样,只是需定期服用解药。否则,毒发时中毒者将纵情大笑,纵情放歌而亡。你若是当真想好了,那便服下它。放心,只要你不会背叛我,解药我这管够。待到你契约期满,我自会将全部的解药全部交给予你。彻底放你自由。当然,倘若你对我起了异心……”
“奴婢心意已决,对大少奶奶绝无二心。”
说罢,冬雪从叶花燃的手中,毅然决然地接过了那颗药丸,仰面吞下。
“格格,您,您哪儿来的慢性毒药啊?又什么时候认识来自西南的神秘门派了,怎的奴婢此前从未听您说过?”
冬雪服下“朝歌”之后,叶花燃便以初次服下“朝歌”,“不宜太过劳累,以免增加毒性在身体的运转”,又给了她一颗说是解药的药丸,让她先行回房歇息去了。
冬雪一走,碧鸢便再按捺不住,小脸有些忧心忡忡地问道。
按说,除却格格大婚的这两日,她同格格几乎是形影不离,她怎的不知道格格还认识什么西南神秘门派,对方竟然还给了格格毒药!
毒药,那是闹着玩儿的么?
一个弄不好,可是要出人命的呀。
眼下可不是大晏,而是承国了。
万一那个冬雪当真出什么事,格格可是要被巡捕房抓过去以命抵命的呀!
碧鸢是越想,小脸越是惨白,眉头也就越发地拢起了一座小山丘。
叶花燃哪里当真认识什么西南神秘的制毒门派,倘使她手里当中有这种毒药,重生之后便早已想尽一切办法让邵莹莹母女二人服下,好让她们乖乖听命于她了,哪里还会轮得到白薇怀上阿玛的孩儿,弄得王府鸡犬不宁。
“嗯。是当年老师还在府中时,他的一位故友赠予我的。那时你还小,不记得了也正常。”
叶花燃信口诌道。
叶花燃口中的老师,便是她的蒙学老师,诸平。
诸平在瑞肃王府前后一共待了五年。
每年初秋,院子瑾花篱落而来,来年春暖,枝头杏花发芽而去,年年如此。如北飞之南燕,仿佛瑞肃王府于他,不过供一时越冬之栖息之地。
便是住在瑞肃王府期间,诸平也常常不知所踪,偶尔也会有陌生访客来王府拜访,授课全凭其个人喜好,什么时候开课,上多久时间的课,教授些什么内容,王爷同王妃还是不能干涉的。诸平名声在外,王爷、王妃亦是丝毫不加以干涉。
即便一年到头,诸平授课的时间实在屈指可数,叶花燃的传统文学造诣却是不俗,由此可见诸平才能之一斑。
因为受过牢狱之灾,诸平一只眼睛视力模糊,双腿也因为常年受监狱湿气的影响,有些不利于行走,形销骨立,形象上于人们心目中那种翩翩儒学之士相去甚远。
碧鸢胆小儿,头一回见到诸老先生还吓哭过,每年诸平在瑞肃王府小住时日期间,碧鸢对这位小主子的师父都是能避则避。
故而,叶花燃提及是诸平旧友所赠之物,碧鸢便立马安静得跟鹌鹑一样,什么都不问了。
小丫头至今想起那位长年一袭青山,性子孤僻,面上总不见任何笑意的老头还是有些害怕哩。
“以毒药牵制冬雪,令她不敢有叛逆之心,只忠于夫人一人。夫人当真是好手段。”
碧鸢端着空了的碗碟出去了。
谢逾白为自己倒了一口清茶,唇边噙一抹笑意,似笑非笑地睨了身旁的小格格一眼。
叶花燃没好气地从谢逾白的手中抢过他堪堪递到唇边的茶,一口喝尽,哼了一声,“也不知是谁招惹的桃花,倒要我出面解决。”
“这桃花又岂是我招惹的?这些人冲的是谢归年这三个字,还是谢家大少爷这个名头而来,想必夫人自是清楚。”
“归年哥哥何须如此妄自菲薄?便是归年哥哥这颜值,若是演戏,当一个电影明星,爱慕者自是如过江之鲫。要不,今日那位常小姐,又岂会眼睛都长在归年哥哥身上似的,眼巴巴地一个劲地盯着你瞧?”
“闻见了么?”
谢逾白鼻尖在空气清嗅。
叶花燃莫名,她也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可什么也没闻见,她困惑地问道,“闻见了什么?”
“好浓的醋味。”
说罢,还用手扇了扇鼻。
“谢归年!”
叶花燃涨红了脸。
“嗯,为夫在。”
神情那叫一个怡然自得。
“你找打。”
说着,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搁,扑将过去就要打人。
哪里是什么小格格,分明是长着利爪的小野猫。
谢逾白将人给接了个满怀,抱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青天白日,投怀送抱,怕是太过孟浪?”
“孟浪你个大头!”
小格格气得小脸涨红,平日的端庄全给抛却了脑后,只想将人给揍一顿解气,“放开我,咱俩干一架!”
听听,干一架都出来了。
小格格身上到底还有伤,总不好把人给气狠了,否则这些日子的按摩跟药酒,怕是都白费了。
只好安抚她,“等你伤好。”
“哼!等你个大头!”
叶花燃重重地在他腰间给掐了一把。
谢逾白眉头微拧,倒不是疼的,只是不明白,小格格又是哪儿学会的,张口闭口就是一个大头,听得人头疼。
“解气了?”
他低头,睨她。
叶花燃皮笑肉不笑,“夫君你说呢?”
“消消气。”
谢逾白又给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哼。”
嘴里“哼着”,手还是伸过去将茶杯给接了过来。
吃太多甜食便是这般,总是容易口渴。
“说说,何谓‘朝歌’?”
待叶花燃将手中茶水饮尽,谢逾白开口问道。
叶花燃还有些气恼呢,可喝人的嘴软不是,归年哥哥又是给递茶,又是放下姿态,哄她的,她也不好太过上纲上线。
叶花燃将手中的茶杯放下,闻言,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归年哥哥……该不会是,也相信有‘朝歌’这种东西吧?”
谢逾白这才给自己倒了一杯:“自是不信。”
不信,不信她口中的所谓毒药的“朝歌”,故而才问,何为“朝歌。”
“不过是一种名叫巧克力的西洋小吃罢了。归年哥哥自海外留学而归,想来是知道何为巧克力。这巧克力是之前三哥送我的。三哥知道我喜好吃甜食,可太过嗜甜,容易坏牙。他便将巧克力装瓷瓶里头给我。不多,里头就十来颗。是为了以防我一下子吃太多,坏牙呢。至于解药,也就是用黄连,还有甘菊做成的一种专治腹泻的药。璟天距离魁北万里之遥,二哥是担心我初到应天,水土不服,故而给我备了一些常用中药。没想到,竟派上用场了。”
不过是寻常中药,届时冬雪若是来找她要解药,自是要多少有多少。
“既是寻常中药,吃下后腹部自然不会隐隐作疼。可那冬雪不知你给她吃的是巧克力,因此,出于心理作用,回房后,她必然会觉得腹部隐隐作疼。”
猜得丝毫不差。
叶花燃双手抱拳,拱手,作了个揖,“夫君英明!”
“不及夫人万分之一二。”
谢逾白眸色认真,半点没有揶揄的成分。
能够以莫须有的“朝歌”牵制住冬雪,又能够以夏荷的虚荣,亦令其为他们所用,较之单纯赶她们二人走,何止是高明一二。
若今日,换成出手的人是他,处理得未必有小格格这般万全。
叶花燃笑,她圈住他的脖颈,凑到他的耳畔,故意压低了嗓音,“本格格城府这般深,夫君怕不怕?要知道,一个笨女人,总是容易比聪明的女人更容易招男人的喜欢。”
听起来像是一句玩笑,实际上眸中却多少有些紧张。
前世,谢方钦之所以从未信任过她,不就是因为他一面看中她算无遗策,总是问计于她,一面却忌惮于她。
——
“小格格没什么不好。天资过人,算无遗策。她就是……太好了。一个女人太过聪慧,总是难免会令她的男人不安。本少,还是更喜欢莹儿你这样的。叫人一眼就能看得穿。女人,还是笨一些得好。”
前世,谢方钦于床笫之间同邵莹莹的所说的话,如一根无形却又尖锐的针,扎在叶花燃的心尖。
“夫人莫不是以为,本少是什么善男信女?”
谢逾白淡淡地问道。
他的语气是如此地理所当然,仿佛善男信女是什么褒义词,而非贬义词一般。
他自己亦非善类,却怎会惧她城府太深?
再则,在谢逾白看来,小格格这点计谋,至多算是小心思罢了,根本谈不上城府。
“一个真正有城府的人,极为掩藏自己的野心,不会轻易叫他人看穿,以免招来忌惮。他日,夫人若是想要叫人忌惮、看不透,可记得,把自己那点小心思,藏好了。莫要外漏,可明白了?”
谢家的大少奶奶,当然不能只会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格格。
谢逾白并不吝啬传授她在这谢府立威的一些心得。
叶花燃先是一怔,继而笑了。
是啊。
一个真正又城府的人,又岂会轻易暴露自己的野心跟能力,轻易招来忌惮?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不信谢方钦不懂。
可上辈子,他却还是时时防着她。
“夫君还没有告诉我,对于‘笨女人比聪明的女人总是更容易招致男人的喜欢’这句话,夫君到底是何看法呢。”
以她上辈子情况而言,归年去世后,追求她者固然众多,可她心里再清楚不过,那些看她的眼神,忌惮多余爱慕。
“可是什么人,在你的面前胡乱嚼了什么舌根?”
谢逾白的心思是何等敏锐。
小格格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太过执着,他以为,是府中有人同她说了什么的缘故。
“没有。我就是,曾经听人说过这句话,有些耿耿于怀罢了。毕竟本格格无论如何都算不得是笨女人,如此,岂非不容易招致夫君的喜欢?”
“杞人忧天。”
“听归年哥哥这意思是,归年哥哥你,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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