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赔钱。”
一道温婉中含着坚定的声音响起。
何铭,也就是那位洋行部门负责人,听见声音,转过头,便瞧见一名年纪约莫在十五、六岁上下的女孩从内室走出。
女孩的身高并不如何高,可相貌实在惹眼,是叫人一眼便移不开去的长相——
叶花燃身上的睡衣已经换下,一袭水绿外衫,下身是搭配浅色襦裙,头发是来不及梳了,因而一头乌发披散下来,称得皮肤越发莹白、脱俗。眼是水波眼,唇是樱桃唇。
早前,世子临渊去过骋之洋行。
也是那一日,骋之洋行上下,传出大公子已婚的消息。
据闻,那日见过大少奶奶的员工,无不被其美貌所惊艳。
能够如此坦然地从大公子房中走出,还敢冒然打断他们之间谈话的,这位必然便是大少奶奶无疑了。
何铭心想,如此绝色,何止惊艳二字所能形容。
秉持着非礼勿视,何铭在最初的惊讶过去,便慌忙低垂下了头,以免惹得边上这位不快。
也是何铭够实务,他要是胆敢盯着叶花燃一个劲地瞧,这份工作只怕都未必保得住。
何铭同叶花燃此前并未见过,不好冒然开口问这位大少奶奶,方才为何说他们绝对不能赔钱,故而只能看向大大公子,希望大公子能够替他问个明白。
即便是何铭没有向谢逾白投以问询的眼神,谢逾白也会问个清楚。
毕竟,在他看来,能够如此快速、有效的解决这次事件,也唯有这黄白之物了。
“为何夫人反对赔钱?”
叶花燃没有直接回答谢逾白的问题,她看向何铭,“这位是……”
“在下何铭。”
叶花燃点了点头,“何经理。”
能够上谢家来找归年的,职位必然不会低。
何铭没想到,这位大少奶奶竟然能够在自己未曾自我介绍的情况下,便猜出了自己的职位。
何铭原本以为,只因着这位大少奶奶相貌过人,才会令不近女色的大公子动了凡心,眼下看来,这位大少奶奶有的,可不仅仅只是过人的美貌。
“敢问何经理,我们洋行是否果真有收买巡捕房,联合验尸的师父,一同在口供上作假?”
“自然是没有了。因为完全没有那个必要啊。那名员工就是忽然在工作当中猝死的。现场有其他员工都可以作证。是死者家属不肯相信,认定了那几个公司的目击者,不过是担心丢了饭碗,所以才配合我们一同撒谎。总而言之,现在目前的僵局便是,那名员工的家属就是一心认定我们收买了巡捕房,还有那几名目击者,根本不听我们的解释。他们口口声声,要为死者讨回公道,根本听不进去任何的解释。再者,我们在发现那名员工出了事之后,便立马报了警。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我们担心担责,要撺掇巡捕房,这时间上,时间上也来不及啊。”
叶花燃了然,她笑了笑,“如此,既然咱们问心无愧,更不能赔钱了事。”
“敢问大少奶奶,在下不是很明白。为何?”
家属闹事,扯些有的没的,无非是想要讹钱而已。
他们想要钱,那边给他们钱也便是了。
毕竟他们洋行可是要打开门做生意的,这么闹下去,对他们洋行的损失只会更大。
至于问不问心无愧的,关键是,这件事要是闹大,民众定然会认定是他们心里有鬼啊!
谁让他们洋行在业界口碑并不如何好呢。
“赔钱?赔多少合适呢?这次赔了,便真的能够拿钱消灾么?人心不足。用钱解决的问题,有时候也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好,便是这次一劳永逸,当真用钱换得了安生。那么下次呢?下次万一又有员工在咱们洋行出了事,是不是不管是否是我们的责任,为了息事宁人,咱们也要拿出一笔钱来?”
“这……”
“这个头,开不得。”
何铭尚且踌躇,谢逾白已是领会了妻子的意思,他果断地,下了定论。
因了这样的默契,叶花燃弯了弯眉眼。
对时间,两人之间有一种说不清的氛围。
何铭恨不得此时将自己隐身了才好,偏生,他肩负重任,不能在这会儿直接走人。
何铭虚心求教,“那,按照夫人的意思?”
其实,叶花燃以上列举的这些,不过是一些表面的理由罢了。
叶花燃记得,上一世,骋之洋行曾经出过一次大的罢工潮,起因,便是洋行内一名普通员工在工作期间,忽然心脏骤停、离开人世。
叶花燃不知道上一世,骋之洋行是否花钱解决了这件事。她只知道,事情后来根本就没能压住。
那家人骋之洋行的收了钱,表面上似是打算息事宁人,实际上,用骋之洋行给的赔偿金,联系了魁北的各大报社,大幅度地报道骋之洋行如何压榨在岗员工,又如何区别对待承国籍员工,以及外籍员工。
一顶骋之洋行“媚洋欺内”的大帽子,扣了下来。
本来就不满一些工厂、洋行,对国人同那些外籍工作人员区别对待,待遇同薪资都不具有可比性的国内员工,对骋之洋行的不满达到了顶点。
起初还仅仅只是罢工,只是要求骋之洋行,以及名下的工厂提高工人的工资待遇,之后,演变成了暴力的武装冲突。
早就眼红骋之洋行的对手趁机发难,从中推波助澜,罢工潮一下在应多蔓延开来,便是连魁北当局都惊动了。
总而言之,上一世,因为这次看似不起眼的小事,骋之洋行很是元气大伤了一回。
后来,是谢方钦暗中运作,找到了那几个闹事的刺头的家中,对他们的家人百般照拂,又一再以谢三公子的身份保证,会提本国员工的待遇。
于是,在事情愈演愈烈,眼看就要难以收场时,谢三公子在此时站了出来。
一呼百应。
事情顺利地逐渐地平息了下来。
谢方钦因为此事,被谢骋之注意到,给了他进洋行的机会。
至此,婢女所生,从出生到后来成年,都从未得到父亲正眼相看的谢方钦,一步一步,讨得了谢骋之的欢心。
此消彼长。
原本在谢家盛有威望的归年哥哥,处境则变得微妙了起来,乃至后来演变成,归年哥哥脱离了谢家,一个人在外艰苦创业,不知遭受多少困难险阻。
归年哥哥的胃,便是创业初期,总是频繁出入应酬场合给喝坏的。
都是,拜她所赐。
因为,前世,给谢方钦出主意的人,恰恰是她。
她不知道这一次,谢方钦的身边有没有那么一个给他出主意的人,她只知道,重来一世,她绝对不能让这件事进一步发酵,乃至影响到归年哥哥在洋行,在谢家的威望。
“这件事不能用钱砸。死者家属不是口口声声,要咱们洋行给他们一个公道么?那咱们便,给他们一个想要的公道。”
叶花燃目露狡黠。
啊?
何铭眼露茫然。
“冬雪——”
叶花燃扬声叫来冬雪。
“冬雪,我有一件事要交代你去办。是这样的……”
叶花燃凑到冬雪的耳畔,如此这般,那般,交代了一番。
……
半个小时后,一辆汽车,在骋之洋行附近的街边停了下来。
坐在车上,都能够隐隐听见围在骋之洋行外头的那些员工的抗议声。
“我同何经理过去就好,你待在车上。”
说罢,谢逾白给何铭使了个眼神,两人先后下了车。
“嘭——”地一声。
车门关上,却不是谢逾白,同何铭两人的。
但见本该坐在车上的小格格,从车厢那一边,步伐轻快地走了过来,“想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车上,闷煞我?这可不行哟。”
谢逾白的眉头拧了起来,“莫要胡闹。现在洋行外面围满了闹事的职工。你现在同我一起过去,并不安全。”
“如此我才更要去啊。我可以保护归年哥哥嘛。”
很有些大言不惭。
何铭也在一旁劝,“夫人,这工人罢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他们又不是那些学堂学生,抗议也只会搞演讲那一套。那些可都是干惯粗活,没正经受过什么教育的人。一个弄不好,是会对人蛮横动手的。您还是听大公子的,就坐在这车上,等大公子为好。”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比待在归年哥哥身边还要安全的吗?”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平日里,谢逾白很是吃这一套。
只可惜,关系到小格格的安危,便是马匹这一招,也不管用了。
“芒种。”
芒种下了车。
谢逾白对走下车的芒种吩咐道,“将夫人带回车上,在我回来之前,不许她离车子半步。”
“万一罢工的员工忽然暴动,开始动起手来。将对薪资、待遇的不满,转嫁成对所有西洋物件儿的不满。看见街上的汽车也开始敲、砸什么办?不要想着命芒种将车子开走!归年哥哥,你担心我的安危,难道我就不会担心你的吗?就让我同你一起去吧?好不好?不管在什么时候,女人总是会容易叫人心软一些。那些闹事的员工,看在我是个弱女子的份上,原本便是要动手,多少也会犹豫一下吧?成么?归年哥哥,让我同你一起过去。就算你不同意,除非你将我打昏,否则我也一定会想办法自己的过去的!”
“大少爷,大少奶奶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现在那些员工对咱们洋行不满得很。您同我就这么冒然出现,他们激动之下,倒是未必会直接对咱们动手,但是扔几个臭鸡蛋什么的,只怕是免不了。可要是少奶奶也同咱么一起……”
何铭的话还未说话,谢逾白便一记冷眸扫了过去。
何铭识趣地闭上了嘴。
叶花燃那的最后一句话起了关键性的作用。
经过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谢逾白对小格格也算是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常言道,有小聪明的人,未必有真智慧。
可小格格显然不属于此类。
她是真的聪慧,鬼点子却也是真的多。
他对芒种的身手固然有信心,可如同小格格所说,除非将她打昏,否则小格格只怕当真有在芒种眼皮底下开溜的本事。
“等会儿紧跟着我,哪里都不许去!”
“好!”
叶花燃应得干脆。
谢逾白不太放心地看了她一眼。
实在是,小格格跟乖巧、听话四个字,并不沾边。
“芒种,你也跟上来。若是发生什么危险,保护好少奶奶。”
言外之意便是,若是他同她二人同时发生危险,要芒种先行保全小格格。
“是。”
叶花燃自是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她无声地笑了笑,阳光下,眼尾有些发红。
大公子竟当真改变主意了?
何铭很是有些惊讶。
要知道,大公子从来都说一不二的,没想到,这位大少奶奶竟能够三言两语便令其改变了主意。
“何经理。”
谢逾白同叶花燃往前走出几步,发现何铭并未跟上。
“哎。”
何铭应了一声,赶忙跟上。
洋行的太子爷来了!是太子爷来了!是谢家的长公子,谢逾白来了!让他给我们曾经朝夕相处的同事一个交代!”
“给个交代!”
“给个交代!给个交代!”
大众的情绪,是极为容易被煽动的。
有一道声音那么一喊,其他员工的情绪就瞬间变得激动起来。
人群纷纷朝谢逾白冲了过去。
谢逾白面色一沉,他牢牢地将叶花燃护在怀中,何铭艰难地替两人开道。
骋之洋行的员工见情况不对,自然也是纷纷围了上来,用他们的身体,围成一堵墙,以免这些员工冲动之下伤了人。
情况一度失去控制。
注意下去不行!
叶花燃从谢逾白的怀里抬起头,趁着谢逾白不注意,抢过带头闹事的一人手中的喇叭,推开了他,一鼓作气,跑到了公司门口,站在台阶上,大声地道,“大家请冷静,冷静一下!不要动手!一旦动手,到时候警察过来,追究责任,大家只怕都是要坐牢的!”
何铭一看站在台阶上的大少奶奶,心想,他今天怕是要玩。
他先前到底为什么要多嘴,同意夫人也一并跟过来?!
要是这位姑奶奶出了个什么闪失,他这份工作怕是别想保住了!
谢逾白得脸色阴沉地几乎能够滴出水来。
“都让开!”
谢逾白推开了那些替自己开路的员工,自己突出包围。
“哪里来的女娃?”
“女娃下来,下来!”
“少在那里吓唬人!”
“就是,少吓唬人”
如同叶花燃所预想地那样,人们对于女子,天然没有男子那般戒备。
如果这个时候站在上面的是何铭,或者是其他人,只怕都有人直接朝上面扔臭鸡蛋之类的了。
“我吓唬人?你们不妨转过头,看看。”
闻言,闹事的员工、工人们下意识地转过头,但见一群群身穿制服的巡捕房的人不知何时,将他们齐齐地围在了里头。
不得不说,气势还是有些吓人的。
民众对巡捕房的人,天然就有一种畏惧感。
一时间,不由地有些犯怵。
他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哪个能够经得起牢狱之灾?
叶花燃早就料到,现场必然会很乱,因此,特意命冬雪去将巡捕房的人给请来。
当然,少不了黄白之物的打点也就是了。
那领头的一件大家被忽悠住,他脸色铁青,“好啊,你们竟敢找来警察……”
叶花燃拦住了那名带头闪动员工的人的话头,再一次用扩音器扬声道,“大家听我说。我们找来巡捕房的人,绝不是为了对付大家。只是希望大家明白,寻衅闹事,这在任何国家,任何朝代,情节严重者,都是要被判刑的。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人巡捕房、对骋之洋行的处理感到不公。我也知道,你们唯恐如果这次不站出来,那么下一个就会轮到自己。可是,闹事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也知道,大家过来,并非当真是要闹事,而是替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事鸣不平,替你们自己争取权益。这样,请你们派一个代表出来。你们有任何疑问,任何诉求,就请派代表出来跟我们沟通。我们有问题就解决问题。如何?”
“好你个女娃!口气不小!你是什么人?你说了便算吗?要是你们到时候翻脸认账这个事儿,怎么算?”
“本少的夫人若是说了如果不算,那再加上本少。可算?”
在何铭尽心尽力地开路下,谢逾白避开那些闹事的员工。
他一步步,迈向了台阶,同叶花燃,并肩,站到了一处,冷眸睨着闹事的人群。
------题外话------
昨儿传了文,才意识到今儿是七夕。
咳咳~~~
迟了迟了,还是要祝大家天天快乐,嗷!!!
每天都要像渣笑爱你们一样地爱渣笑噢。么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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