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逾白听后,沉吟半晌。
这件事,确实烫手。
如同汪三所说,若是故意输给默克酒庄,固然能够保全汪家酒业,可一旦承国本土酒业输给了默克酒庄这个外来的和尚,对于应多乃至承国的商界,的确会造成一系列不好的影响,未免太过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若是汪家酒业赢了默克酒庄,以默克酒庄过去霸道的作风,的确很有可能会使一些下作的手段报复汪家。
如此,竟陷入一个赢,赢不起,输,输不得的局面。
说是进退维谷,亦不为过。
“难办。”
汪三屏气凝神,如此等了半天,还以为谢家大少有什么高见,哪里想到,这人竟是惜字如金,只吐出这两个字,当即气得他险些没直接翻个大大地白眼,没好气地道,“废话!这事儿要是好办,我何苦地这么一大早巴巴地上你家来找你讨主意?我一个人不就自己解决了么?还凭白得欠你一个大人情。你这人狡诈,这人情一旦欠下,谁知道他日你会向我提什么变态要求,要我偿还人情。”
汪三这么一嚷嚷,前世盘旋在叶花燃脑海里的一个困惑终于迎刃而解。
比如,为何当年归年哥哥去世,在人人都争相要求谢家银行放款,要求取钱时,为何这位汪三公子反而反其道而行,竟主动上门在谢家银行存了一笔数额丰厚的银钱。
她是一介女流,又是那样年轻,商号当中少不得有人不将她放在眼里,一心等着看她笑话的。她那时也确实没有经验,为人有有些优柔寡断。她彼时顾念着那些掌柜跟老板都是跟着归年哥哥打天下的人,她不好太过开罪,谁知,如此反而令那些商号越发地放肆,日常业务开展起来亦是举步维艰。雪上加霜的是,因为归年哥哥去世,人心涣散,所经营的银行商号的储户亦是纷纷要求取款。
如此带来的影响是极为恶劣的。
一旦有储户纷纷要求取款,人们就会对银行实力产生质疑,从而疑心叶花燃那手里的资金是否足够,于是,陷入恶性循环。要求取钱的储户越来越多。
可哪个做生意的人,能够经得住储户大规模的,集中的取款?
储户要取款,银行不得不放款,叶花燃不得不想尽办法挪用其他产业下的营业所得,去填补银行的洞口。
可这洞口实在太大了,一时半会儿,完全没办法堵上。
无论是任何一个企业,资金都是企业的命脉,一旦资金链断,那么对于企业而言绝对会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一件事。
就在叶花燃心力交瘁,进退维谷之时,汪相泓忽然亲自上门,在谢家的银行,存了在当时而言绝对算是巨资的一笔存款。
当时的汪相泓风头无二,一举一动均备受瞩目,他在谢家银行存钱这么大一举动,很快就遭到了媒体报社的竞相报道。
自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汪相泓这一举动,无疑大大缓解了叶花燃当时的资金压力。
他存在银行的那笔款子能够填补上他们资金的空缺自是不必说,最为重要的是,他这存钱的举动,无疑给世人传达了这么一个信息——谢家银行的资金运转并没有问题。
果然,在汪相泓在谢家银行存钱的消息一经报道传开,许多散户停止了取款,大户们选择观望,如此,叶花燃便争取到了短暂的喘息的机会,成功地度过了那次的经济危机。
她前世便没能想明白,她同这位汪老板不过仅仅只有一面之缘,且他见着她,亦是没半分好感,如何便在关键时刻,救她于倾覆之间。
如今想来,很有可能是前世汪三不知欠下归年哥哥怎样的人情,那样做,是在偿还人情。
日此,前世汪相泓那般不同寻常的举动,亦是说得通了。
“三公子无需着急,归年哥哥方才说是难办,而不是不好办,想来,归年哥哥应是有主意了。”
叶花燃说话时,自然地朝谢逾白看去,便是这般巧,谢逾白在看着她。
两人的目光对上,叶花燃弯唇一笑。
谢逾白的情绪没有那般外放,可那眼底的炙热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每个人在世界上都是独立的个体,能够于千万的人当中遇见两心相悦的人已是可遇不可求的缘分,更无论,那个人还那样懂自己。
汪三半点没听出他“难办”之外的言外之意,小格格听出来了。
心有灵犀的默契,即使是一贯情绪内收的谢逾白也不由地心尖一烫。
于是,这短暂的眼神的对视,便有无限的温情同缠绵。
闻谢逾白有了主意,汪三当即眼睛一亮,本能地就要问清楚,谢逾白到底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不期然被两人这个对视给酸了牙。
操蛋。
日后除非火烧眉毛,否则他绝不要上门来找虐来!
一直到这两人用眼神腻歪够了,汪相泓着才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咳咳。敢问长公子,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你方才到底是想到什么好法子了吗?”
“法子自然是有……”
谢逾白不疾不徐,给汪三支了个招。
听后,汪三疑惑地拿眼觑他,“这法子好是好,可如此便能万无一失了?”
“自是不能。”
这个世界上,哪里存在什么万无一失。
一个活生生的人走在街上都有可能被花瓶砸破头没了性命,或者是丧魂在疾驰而来的车轮之下,鲜活的生命说消亡便消亡。
万无一失,只会存在写好的画本或者是排好的戏剧当中。
人活着,便充满变数。
根本不存在万无一失。
汪三:“!!!”
敢情谢大少爷耍着他玩儿呢?!
……
默克酒庄这次的名酒评级活动赛事,办得盛大且高调。
昨日汪三才登门,告知了默克酒庄给汪家酒业递了邀请函一事,不过一日,各大报社便争相报道了默克酒庄举办名酒评级一事,应多全城百姓便也知晓了这件事。
自承国建国以来,因为积贫积弱,总是遭受他国的欺侮。
国家尚且如此,何况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
因为国家的衰弱,科技的落后,机械设备都远不如西洋、东洋人先进,受尽了他人的勒索同欺侮。
时局不稳,百姓便难免活得辛苦憋屈且如履薄冰。
正因为百姓活得辛苦憋屈,以至于当默克酒庄向汪家酒业递了邀请函一事的消息一经传出,便受到了全城的关注。
这片土地里的人们已经许久都没有听说过振奋人心的消息了。
这个时候,人们太需要一场这样的赛事,一场承国人同西洋人相较的赛事。
在这次名酒评级比赛当中,不乏优秀的,来自全国的酒业、酿酒厂受邀前来参加,但是仍旧是汪家的呼声最高。
汪家酒业历史悠久,比大晏国的成立都还要早一些,在应多乃至在承国百姓心目中的地位自是非同一般。
百姓们是那样热切地祈祷着,祈祷着汪家能够在这次的名酒评级比赛当中胜出。百姓们天真地以为,既然是在“家里头”举办的比赛,有本土作战的优势,那么汪家酒业定然能够能出胜出,他们自是想不到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他们太需要这一场胜利,来为他们犹如死水一般的生活注入强而有力的生机。
在这动乱的,被外来势力压迫的时局,一旦某一项赛事,成为全民瞩目的焦点,尤其是涉及国与国之间的赛事,那么这场较量的确轻易输不得。
它承载了太多国人殷切的期盼,这已经不是纯粹的商业上的较量,而是国与国之间的较量。
“难怪汪三公子那日登门,告诉我们他为此事百般上火。想来,应是料想到了今日的局面,知晓汪家定然会陷入这两难的局面。如此看来,汪三公子对于时局的嗅觉不可谓不灵敏,倒是有他的过人之处。”
“喵~~~”
其他人都还没说话呢,关在笼子里的八妹喵呜了一声,倒像是在回应似的,可把一屋子的人都给逗笑了。
养了几天,八妹已经没有像来时那样戒备,有时候,就是摸她的脑袋,她也不再会企图用爪子来挠人。
这段时间,叶花燃养成了每日早起都要读报的习惯。
这日,她吃过早餐,冬雪便按照往常一样,替她取来了今日的晨报。她已经一连几日都在报纸社读到了关于这次名酒评级赛事的进程报道。
媒体报社如此关注,这件事的热度可想而知。
恰是因为媒体对这件事进行了连篇累牍的报道,才会令叶花燃不得不叹服那位汪三公子对于时局判断的敏感。
其实,不仅仅是那位汪三公子,归年哥哥也是。
如果说,汪三公子是因为太过了解那些西洋人,知晓他们输了绝对不会因此善罢甘休,故而前来向归年哥哥讨要计策,那么归年哥哥对未来时局的判断的敏锐度则更为惊人。
无论是归年哥哥也好,汪三公子也罢,他们都不像她,是死过一回的人,他们对于未来的发展是一无所知的,可即便如此,他们都能够根据他们的经验准确地判断出了未来的走向。
叶花燃不免对这两人对于时局的精准判断,心生敬佩之情。
如此,也难怪两人会成为朋友了。
若是前世归年哥哥不是为了为她争得一份生机,将活的机会留给了她,若是前世死的人是她,而归年哥哥好好地活了下来,想来归年哥哥上一世取得的成就绝对不会比汪三公子低。
想到这里,叶花燃不由地眼神一黯。
手中的报纸忽地被抽走,叶花燃手中一空。
谢逾白穿戴整齐,在叶花燃边上坐下,他将报纸放到了一旁去,半点没有归还的打算,“可要去现场亲自去看这赛事?”
谢逾白已经结束了短暂的假期,又恢复了天天去洋行办公的日子。
只是因为洋行最近没有什么太大的事情非要亲力亲为不可,是以,两人还能像今日这般一同早起,吃个早餐,甚至像现在这般说会儿话。不像之前,虽是同个屋檐下,但满打满算,一天算下来,刨去睡觉的时间,其实真正相处的时间是少之又少。
叶花燃要去拿报纸的手就这么收了回来,她的注意力被彻底转移,惊讶地看他,“归年哥哥收到了这次赛事的邀请函?是汪家寄来的吗?”
“不是汪家,据家丁所言,是霍德华.库里塞亲自上门,将邀请函送给父亲。父亲说是相识一场,不想见到汪明真一败涂地的场景,便要我替他出席这次的赛事。”
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忘记说了,而是原本压根就没有要说的打算,因为他原先并未打算要参加。
这几日小格格天天看报,关注默克酒庄举办的这次名酒评级活动的赛事完全已经超出了正常关注的范畴。
谢逾白虽然是百年陈醋,可也不至于当真以为小格格会同才见过几次面的汪三能有什么,只是纯粹不满这件事分走小格格太多的注意力。
只是,眼下,局势有了些变化。
默克酒庄那边频频有小动作,许多前来参赛的本土酒厂、酒业的参事人员总是出一些小状况,诸如,路上同人争风吃醋,被敲破脑袋的,也有忽然生病,失去味觉的。总之,小状况不断。
就是到时受邀担任品酒师的大师们,亦是出了些状况。
无一例外,出状况的都是承国的参赛者同品酒师,西洋参赛的酒庄同酒业都没什么事。
默克酒庄如此明目张胆,对于承国酒商而言无疑是一种无声的威胁,摆明了是要承国酒商害怕,让他们不敢在这次赛事中竭尽全力。
谢逾白此前没有打算参加,是因为他对汪家的实力有信心,亦是知晓以汪明真的为人,定然会同默克酒庄死磕到底,绝对不会因为种种外因便故意输了这次的比赛,是以,便是少他一个,也绝对不会对比赛结果有任何影响。
默克酒庄如此动作频频,却是令他不得不改变主意。
闻言,叶花燃默然。
前世,霍德华.库里塞确实也给谢家递了邀请函。
只是,因为前世归年哥哥同父亲谢骋之父子二人的关系实在是太过糟糕,故而前世谢骋之根本没想过要求长子来替他出席那次的名酒评级比赛的评委。
即便是前世的谢骋之开了口,以前世归年哥哥自脸庞烧伤后那阴鸷的性格,怕也不会应下这桩事。
而当时,谢家其他兄弟,早就被谢方钦设计蹲监牢的蹲监牢,吸食鸦片的吸食鸦片,年纪小的又太小了,谢方钦便那一自然而然,进入谢骋之的视线。
真说起来,谢方钦真正被父亲谢骋之赏识,便是通过这次的赛事。
在这次结束后,谢方钦不知为何同西洋人的关系一下子交好了起来,往来日益地频繁。
也是那次赛事之后,谢骋之开始逐渐地有意地磨炼谢方钦,同归年哥哥这个长子反而日益生疏了起来。
如果不是归年哥哥早就有准备要脱离谢家,下场只怕未必会同那几个兄弟好多少。
当然,最后归年哥哥的结局……因了她的缘故,也没有多好便是了。
小格格迟迟没有出声,谢逾白迟疑地开口,“不想去?”
他还以为,她如此关注这次的赛事,应当是要去的,为此,他还特意向汪三要了一个名额。
到时,他身为评委,自然不可能对她事事照应,如此,只好将她安排在汪家的人当中,一来选首席离评委席近,二来,也能够让汪三对她诸多照应。
前世谢方钦没有提过,还能带家属进去一事,没能亲眼瞧一瞧,汪家酒业到底是如何打败默克酒庄的葡萄酒一直是叶花燃心中的憾事之一,闻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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