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鸢开了门,院子里头的冷风便一下子灌了进来。
叶花燃身上的披风,先前进门时便已脱下,冷风吹得她打了个寒噤。
谢逾白将披风替她重新披上,握了握她的手心,“无需太过担心,你待在这里,我出去看看。”
叶花燃乖顺地点了点头,“好。”
门重新被关上,大厅里再次暖和了起来。
不需要再在外头守着,这么大冷的天,叶花燃将碧鸢跟冬雪一并叫了进来。
碧鸢是个藏不住心事的,没几秒钟安静,便打开了话匣子,“格格,您说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怎么有那么多巡捕房的人上家门来?”
叶花燃摇了摇头,“不知道,等归年哥哥回来,想来答案自然会揭晓了。”
不是叶花燃信不过碧鸢,只是现在事情一切尚未定论,就连她,都不无法确定雷老爹的死到底同十三姨太太有没有关系,自然是越少人知道约好。
碧鸢傻兮兮地“唔”了一声,“好像也只能等姑爷回来了。”
……
“大少爷!太好了!您当真已经回来了!家里出事了!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谢逾白从汀阑院走出时,便有小厮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谢逾白已知道发生何事,为了避免小厮起疑,还是问了一句,“发生何事?”
“小的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好几个巡捕房的人忽然来到府中,说是要带十三姨太太回巡捕房问话。好像是同上次绑架五少爷的绑匪有关的。那几个巡捕房的人铁了心要将十三姨太太带走,便是老爷出面说情都没用。老爷大发雷霆,还在同巡捕房的人周旋呢……”
小厮一路汇报,两人一路匆忙地赶至谢家主厅。
“归年,你来得正好。你来告诉黄队,阿香绝对不可能同雷老爹的死有什么关系。你十三姨太太是什么人,想必你也清楚。她性子沉静,更是心地善良。哪里会是杀害一个悍匪的凶徒?归年,你同黄队说清楚。”
谢逾白一迈进大厅,谢骋之便将他带到黄杰的面前,要求他出面同黄杰交涉。
谢逾白是谢家长子,又因为先前的绑架案,黄杰欠他一个人情,谢骋之自然认为,由他出面同黄杰说情,是最为合适的对象。
阿香现在涉及一桩人命案,谢逾白已经知道,即便是自己开口说情,十三姨太太也定然会被带走,只是当着父亲的面,自然还是少不得得问清楚,“请问黄队,十三姨太太所犯何事?当中是是否存在什么误会?”
黄杰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抱歉,涉及命案,我不能透露太多。各位请放心。只要十三姨太太同我们巡捕房调查的这件事无关,我们巡捕房便一定会给她一个清白。十三姨太太,请吧。”
黄杰对十三姨太太比了个“请”的手势。
“不行。你们不说清楚,今天休想将人带走!”
身为一家之主,谢骋之自然不能就这样轻易让人将他最近最得宠的姨太太给带走。
黄杰有些为难地道,“谢老板,还请您不要令我们难做。”
“听着,我不管你们是要调查什么事情。总之,我的姨太太不可能同你们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谢骋之说得斩钉截铁。
倒是一旁的阿香有些紧张,又小声地开了口,“老爷,没事的。黄队也只是说请我回去协助调查案子而已,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即便是有什么,我相信巡捕房的人定然能够还我清白。”
黄杰趁势对阿香拱了拱手,“多谢十三姨太太深明大义!”
同时,给他的两个下属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将人给带走。
谢骋之铁青了脸色,可他终究也只是一届商人,自然是没有办法阻止巡捕房的人办案。
巡捕房的人带着阿香走了。
谢骋之生气地摔了杯盏,“这帮巡捕房的人,实在是太过分了!上次强行要求,这次更是话都不说清楚,就将阿香给带走,说什么协助调查什么案子!简直岂有此理!”
主厅里,几个姨太太眼底闪过不同程度的幸灾乐祸。
这一阵子,阿香可是出尽了风头。
许是她福薄,命中无福得受恩宠,注定无法一步登天。
这才几天受宠关景,便出这么一档子晦气的事情。
无论她能不能平安无事地自巡捕房回来,协助调查呢,每个几天应该是回不来的吧?
几天的时间,也足够改变很多事情了。
谢家几个少爷、小姐亦是对这件事漠不关心。
谢家的姨太太太多了,多一个少一个,当真不是个事儿。
就是沐琼英,也只是坐在位置上,没有在这个时候触老头子的霉头。
“父亲,可否进一步说话?”
一直等到谢骋之发泄够了心中的怒火,谢逾白这才开口问道。
长子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无缘无故提出要进一步说话,谢骋之眯了眯眼,“归年,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谢逾白沉默以对。
谢骋之看了看主厅里的男男女女,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站了起来,对谢逾白道,“你跟我来。”
谢骋之同谢逾白来到他的书房。
“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
谢逾白便将叶花燃今日去往巡捕房,以及在牢房外面,见到十三姨太太,包括雷老爹忽然暴毙的事情同谢骋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说话时,谢逾白一直留意父亲谢骋之的反应。
他想知道,父亲是否当真对雷老爹忽然暴毙这件事一无所知。
谢骋之脸上,只有愤怒,倒是未见任何心虚。
谢逾白便多少猜测出,想来,父亲对于十三姨太太的事情,应当是当真一点也不知情。
谢骋之听说十三姨太太是因为叶花燃才忽然被巡捕房的人给带走,当即沉了脸色,“好啊!原来阿香,是因为你媳妇儿告的状才出的事!?我倒是想要问一问东珠,阿香到底哪里对不住她,为何要这般陷害阿香?”
谢骋之心疼自己的姨太太,谢逾白自然也是要维护自己的妻子,“凡事都要讲究动机。东珠同十三姨太太没有任何过节,亦没有利益上的冲突,她何需大费周章,去陷害十三姨太太?她没有动机。父亲,你的这个问题根本不成立。”
谢骋之方才也是骤然听闻十三姨太太是因为大儿媳的缘故才被巡捕房的人给盯上,故而暴怒,现在冷静下来,不得不承认,大儿子的话有几分道理。
是啊。
凡是都讲究动机。
东珠同阿香两人没有利益上的冲突,她没有理由故意陷害阿香。
“会不会……是你媳妇儿认错人了?”
“不可能。但凡有认错的可能,东珠不会将一件不确定的事情告诉黄队,给十三姨太太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谢逾白直接否定了这种可能。
现在,问题便又回到了十三姨太太本身。
谢骋之不蠢,他自然是听出了长子话外的意思,“怎么,你同你媳妇儿一样,都怀疑,那雷老爹的死,当真同阿香有关么?你方才说,凡是讲究动机。阿香为什么要杀害那个雷老爹?她同那个雷老爹无冤无……”
尚未说到“仇”这个字,谢骋之便脸色微变。
他忽地想起,多年前,绑架十三姨太太的匪首,似乎就是雷老爹?
“父亲您终于想起来了。”
谢骋之的错愕全写在了脸上,谢逾白轻易便看出了他心中所想。
只能说谢骋之先前对这个十三姨太太实在太过不关心,以至于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阿香同雷老爹之间的关联跟牵扯。
“说不通!说不通!就算是阿香憎恨他当年绑架了她一事,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又是在对方已经被判枪决的情况下,偏要赶着在这几天动手报仇么?甚至,冒着被发现,乃至要自己坐牢的风险?再蠢的人都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这便是问题所在。父亲不妨换位思考一下。倘若是您,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您会在对方时日已然无多的情况下,对您的仇家动手呢?”
谢骋之瞪了谢逾白一眼,“老子就不是会动用私刑的人!”
他一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为什么要去手刃仇家?抓捕最罪犯这种事情,不是应该交给巡捕房的人就好么?
谢家的发家史,可并不光彩,谢逾白自然不信父亲嘴上那一套,他只是平静地道,“只是假设,父亲。”
“不会。别说对方时日无多,就是对方还能活个成百上千年,都不会对对方动手。杀人是犯法的。如果,在对方时日已然无多还对对方动手,那么,只能是一种可能。对方已经没有再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必要。”
而一个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再没有活下去的必要呢?
自然是,在对方知道了自己太多秘密,而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的情况。
“阿香很早便被卖进了谢府,平日里也几乎从不出府。除却多年前那次绑架案,她同对方应该再无交集。她被绑架一事,谢府上下,只要是过去在谢府当过差的都知道。为了这件事,便杀对方灭口,这会不会太过荒谬?”
但,若是雷老爹知道的,不是这个秘密,而是其他,阿香所不能让外界所知晓的秘密呢?
想到这里,谢骋之不由眼露茫然。
他发现,自己对这个枕边人的了解,实在太少了。
雷老爹包庇,阿香是最后一次见过他的人,谢逾白不认为这二者之间只是一个纯粹的巧合。
他的话在父亲面前起了作用,见父亲陷入了深思,谢逾白便一个人悄声离开了。
谢逾白离开住院,同从外头匆忙走来的谢方钦打个照面。
谢方钦今日在洋行,收到消息后便急忙赶回家,谁知,还是迟了一步,回到府后才得知母亲已经被带走。
眼下,是来找父亲问清楚情况的。
兄弟二人打了个照面,自然是彼此冷漠地擦肩。
谢逾白回到汀阑院。
叶花燃支躺在房间炉火边的躺椅上,膝上,还摊着一份报纸,人却是已经睡着了。
“呀!格格怎么又这样便睡过去了。也不怕着凉。”
碧鸢端着泛着热气的燕窝走进房中,见小主子已经睡着了,小脸皱成了一团。
方才还问过格格,要不要吃燕窝,格格还点头来的,结果,一转身,就睡过去了。
碧鸢将燕窝放在了桌上,弯腰,正准备拿起格格膝上的报纸,谢方钦低声道,“这里交给我,你先下去吧。”
碧鸢亦是压低嗓音回道,“是。姑爷”
碧鸢关门出去了。
谢逾白弯腰,将报纸从叶花燃膝处拿开。
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
方才还闭着眼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醒过来了。
“吵到你了?”
“没有。本来也没睡着。如何了?十三姨太太……”
叶花燃就着谢逾白的手,顺势坐起。
谢逾白将手中的报纸放到一边,“十三姨太太被巡捕房的人给带走了。”
叶花燃点了点头,意料之中。
谢逾白将还冒着热气的燕窝端来,用汤勺舀了,放到唇边吹凉,递过去,“接下来的是巡捕房的人自然会调查清楚,你无需太过挂心。”
见小格格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谢逾白长长的睫毛下垂,“怎么?”
叶花燃一口将那燕窝吃进嘴里,笑,“归年哥哥,可是在担心我?”
“说一句实话来听,很难么?”
“不难。”
“那你为何不愿说一句实话来听……”
“嗯。我在担心你。”
谢逾白没有亲眼见过雷老爹的死状,不过根据小格格的形容,想来亦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当时,若是他在现场,也未免不会在心里头当真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何况是养在深闺的小格格。
他确实是担心她。
叶花燃讶然。
谢逾白佯装没有见到小格格睁大的眸子。
谢逾白泰然自若地又给她喂了一口。
叶花燃眸光晶亮,她张嘴吃了,咬住了汤勺,又再次吐出。
“哎呀,这燕窝好甜。”
“怎么这么甜呐。”
“太甜啦!”
“是我吃过最甜的燕窝了。”
谢逾白:“……”
一碗燕窝很快便见了底。
谢逾白将空碗放回到桌上。
叶花燃还在研究媒体关于雷老爹的那篇报道,“归年哥哥,你认为雷老爹的死同十三姨太太究竟有没有关系?”
不是叶花燃好奇心旺盛,而是十三姨太太的行为实在太过奇怪。她有太多的地方都没有想明白。
雷老爹一个将死之人,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要令她如此这般铤而走险,也要将他杀人灭口?
还有,像雷老爹那样的人物,戒备心一定是非常强的,为什么,十三姨太太能如此轻易便得了手?
谢逾白冷声道,“我从不相信这个世界会有一而再,再而三的巧合。”
倘若,十三姨太太今日是去牢房探望其他人,她前脚赶出牢房,雷老爹便死于暴毙,这的确有可能会是巧合。
可偏偏,十三姨太太是雷老爹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
这样的巧合,说不过去。
“我也这么觉得。可有几点,我从方才就开始想,到现在也没有想通。一是,十三姨太太究竟为什么要对雷老爹下手?二是,她到底是如何得的手?三是,只要巡捕房的人知道她是最后一个探望过雷老爹的,她的身份便很有可能会暴露。是对自己太过有信心,认为自己绝不会被发现?还是……认为,就算是被发现了,巡捕房的人也拿她无可奈何?”
其实,按照前世,十三姨太太最终成为了谢家主母一事,叶花燃是偏向后者的可能性较大,但是,她不能将前世之事告诉给谢逾白知晓,于是,只委婉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十三姨太太给人的感觉,好像不太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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