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吧?大哥刚才说的谁?说是二哥在外头添置了一间二进的院子,不可能吧?”
“就是啊。谁不知道二嫂管二哥的银钱管得特严。大哥就这样都能存下私房钱,买下一间二进的院子?那我可真得跟二哥讨教讨教这存钱知道了。”
“等等,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好奇,二哥买一间二进的院子做什么么?总不能是投资吧?咱们家不出这么点钱不说,一间二进的院子罢了,又能值几个钱?”
“所以呢?既然着二间院子不值几个钱。那二哥到底买它做甚?”
谢家几个少爷,小姐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了起来。
谢骋之看着二儿子,厉声问道,“什么二进的院子?景辰,你大哥说的都是真的,你在外头添置了一间二进的院子?”
众人不好问,谢骋之可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我……”
谢景辰本来只是在看热闹。
哪里想到,火忽然就烧到了他的身上。
“没,没有。父亲。应该是大哥误会了。”
他尴尬地笑了笑。
趁着父亲同妻子没注意,在二人背后,又是给谢逾白打手势,又是双手合十,求大哥放他一马。晓梅招惹他们两夫妻二人了,可他向来在家安分得很,同大哥大嫂无怨近日无怨,往日更是没有结仇,何苦要拉他出来挡刀来的?
谢景辰吞吞吐吐的,谢骋之一听就听出了二儿子定然是有事在瞒着她。
“你什么你?还不老老实实交代?”
谢骋之冷了语调。
谢景辰额头有冷汗涔出。
这,这就算是老实交代,这场合也不对啊。
林晓梅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男人有钱就变坏。”
林晓梅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对丈夫谢景辰的私库管得尤为严格。
逢场作戏、寻花问柳、金屋藏娇,哪一项不需要大把的银钱撒出去?
总不能是跟那些个梨园戏子,勾栏之女谈什么真心?
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呢么?
往日里,几个阔太太聚在一起。
哪个不是张嘴同林晓梅讨教御夫之术,哪个不是羡慕林晓梅结婚多年,丈夫连个小妾都没纳?
林晓梅最为得意亦是在这一点。
谢景辰是窝囊,可这窝囊,也有窝囊的优点不是?
至少还挺本份。
因此,谢逾白方才所说的那段话,林晓梅是压根就不相信的,认为谢逾白就是在转移矛盾,抹黑她丈夫。
林晓梅本来还没觉察出丈夫在她背后搞什么小动作,只是瞧婆婆五姨太太的神色不太对劲。
林晓梅顿时心底就咯噔了一下。
林晓梅了解她的丈夫,同样,她也了解她的婆婆。
她这婆婆的性子,说得好一听一点是温和好相处,说难听一点,就是胆小怕事又是没主见。
林晓梅有时候当面埋怨婆婆不会来事儿,不懂得讨公公欢心,以至他们这一房都不受重视,所有府中的吃穿用度,还是她一个人争取来的。
可这样的婆婆也有一样好,就是从不会跟她摆当婆婆的架子,也不会跟她对着干——
只一项事情例外。
那就是,婆婆对儿子太过溺爱了。
若是她有时候熟落景辰大声了一些,平日里从来不会同她起争执的婆婆为了袒护儿子,会为了景辰同她辩解几句……
“妈,你最近是不是给景辰钱了?”
“我,我没有啊。”
五姨太太这会儿真心虚着呢,听了儿媳妇这话,当即下意识地回答道。
五姨太太是个不会撒谎的。
她这一扯谎,言语上就不免支支吾吾起来。
林晓梅的心沉到了井底。
心下已经知道,婆婆定然是给了景辰钱了。
如果林晓梅够聪明,她就应该明白,这个时候绝对是不适合闹大的。
谢景辰既然是在外面偷摸地置了房产,安置外头的女人,就说明,是没有想要把这事捅到家里来的地步。
只要林晓梅这个时候息事宁人,事后再红着眼睛质问丈夫,以谢景辰的性子,只会对妻子更加愧疚,日后同那女人断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林晓梅是眼底容不下沙子的性子,她哪里能够咽得下这口气?
尤其是,她刚才还在冷嘲热讽叶花燃给谢逾白戴了绿帽,回头这一顶绿油油的帽子便兜头盖在了她头上去,她如何能够忍得?
她过身,眼睛赤红地瞪着丈夫,“我问你,大哥刚才说得,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当真在外头金屋藏娇了?!”
谢景辰这个时候也知道自己理亏,自是千方百计地想要将这事儿给瞒住先,“我,我没有啊。晓梅,大哥定然是在同你开玩笑呢。你怎么还当真了。是不是啊,大哥?”
谢景辰搂着林晓梅,拼命地给谢逾白。
谢逾白没说话,可把谢景辰给着急怀了。
——大哥,求求您说句话啊!您别不吭声啊,大哥!求您了!不带您这么玩儿人的啊!
“你不用给大哥使眼色!谢景辰,我算是看透你了!你们母子二人,你们母子二人真是对得起我!”
辱人不及父母,这是孩童都知道的道理。
林晓梅却因为一时怒急攻心,连带五姨太太都给骂了进去。
谢景辰是窝囊,可也是一个孝子,哪里能够容忍得了母亲被妻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熟落?
他松开了挽着林晓梅的手,神情也随之冷了下来,“你说我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把妈也给扯进去?妈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吗?”
“她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如果不是妈包庇你,纵容你,私下里偷偷地给你塞钱?你哪里来的钱在外头又是添置房子,又是玩儿女人?”
“你说够了没有?”
“没有!没有说够!怎么,我有哪里说错了吗?如果不是她对你平日里对你太少管束,只知道一味地纵横你……”
“行了,景辰,做什么对晓梅这么大呼小叫的?少说点,一人都少说一句,啊。”
当人家姨太太的,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
儿媳妇儿所说的话她是不喜欢听,可五姨太太也是个明白人。
她跟儿子的性格都太懦弱,要是没有晓梅这么强势的性子撑着,在这会吃人的谢府,他们母子二人还指不定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呢。
五姨太太将儿子给拉开,以免小两口当真吵得不可开交,殊不知她这一出声,便再次将林晓梅心里头的火给拱了起来,她指着五姨太太的鼻尖,“都是你!都是你纵容的景辰!如果不是你愚昧,只知道宠儿子……”
“啪!”
一个巴掌,甩在了林晓梅的脸上。
林晓梅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就是五姨太太也吓了一跳,“景辰……”
“你敢打我?谢景城,我恨你,我恨你!”
林晓梅咬牙切齿,赤红着眼睛,哭着跑了出去。
“大过年的。景辰,你这是,你这是做什么呀!”
五姨太太红着眼睛,不敢让眼泪落下来,担心大过年的哭哭啼啼,会惹得老爷不痛快。
谢景辰一言不发,眼睛也是红的。
这戏唱到这里,可以说是那叫一个高潮迭起,跌宕起伏。
谁能想到二嫂本来是想要抖出大嫂的丑闻,结果大哥不但袒护嫂子,反而一句话,令二哥同二嫂闹得不可开交。
这反转,戏台上的折子戏都不敢这么演。
谢景辰站在原地,他缓缓地抬起头,看着谢逾白道,“闹到这个地步,你的目的达到了,你满意了!”
谢逾白一言未发。
倒是叶花燃听了,唇边勾起讥讽的弧度,“二弟。你不觉得你这话说得未免太过可笑了么?是归年哥哥央着你在外头添置房子,还是央着你让外头的女人怀了身孕?如果不是二少奶奶一而再,再而三地同我们过不去,一再中伤我,归年哥哥又岂会拿你的事情说事?是你自己言行不端在先,以至于被我们抓了话柄。眼下,你将全部的过错跟责任都归咎在归年哥哥的身上,岂非太过可笑?”
谢景辰听了之后,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最后,只涨红着脸色道,“大嫂伶牙俐齿。我说你不过。”
说罢,便气呼呼地走人了。
“景辰,景辰!”
五姨太太追了上去。
因了谢二公子同二少奶奶的这一出,叶花燃同谢方钦的事情自然而然,也就再无人提及。
“景辰真是太不像话了。”
谢骋之不悦地沉了脸色,看向谢逾白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你早就知道景辰在外头金屋藏娇之事?”
早就知道景辰在外头藏了个女人,事先却是半点风声都没有透出来。
一直到方才晓梅咄咄逼人,才放出这个于晓梅而言无疑是诛心的消息。
时机,场合,都把握得恰当好处。
如此城府,如此心机,身为家主,自然是合格的。
可若是身为兄长,一点也不顾念弟弟同弟媳的颜面,则未免太过冷酷。
谢逾白给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不算早。”
这话,简直答了跟没答差不多。
好在,谢骋之也没有刨根问题。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错在晓梅,景辰这次算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可夫妻本就是一体。
他身为丈夫,没有管教好自己的妻子,今日的果,便是他合该受的。
因此方才老大同老二起冲突时,他谁也没有偏帮。
“都散了吧。你们是要继续在这佛堂,还是去别处我都没意见。等雪停了,记得去大殿集合。”
谢骋之没有再过问叶花燃同谢方钦之间的事情。
他固然没有相信谢方钦的那套说辞,可他不是林晓梅,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追根究底。
佛家讲究修行,修行其中一项,便是苦修。
佛寺内外,都没有装地龙,更没有一天到晚都不灭的炭火。
除却供香客夜宿的禅房里头烧着炭火,佛堂跟僧人所住的禅房,冷得能让牙齿都打颤。
相比之下,这个燃有成千上万盏长明灯的禅房,可就暖和多了,可要他们同父亲待在一起,他们亦难免觉得有些压抑,故而,再舍不得室内的温度,也三三两两,哆哆嗦嗦地出了禅房。
谢骋之心里头烦,看见满是的长明灯,心底更是没来由地一股烦躁。
他将长明灯往谢方钦怀里一塞,物归原主,也出去了。
“老爷,我陪您。”
谢骋之这一走,阿香也跟了上去。
佛堂点灯的师父先前便出去了,因此,此刻佛堂里便只剩下了叶花燃、谢逾白以及谢方钦以及谢宇轩以及三夫人沐婉君五人。
除了儿子谢宇轩,这一屋子沐婉君就没有看顺眼的人。
这地方还如何继续待下去?
“宇轩,我们走。”
“等等,妈。您先走吧。我同大哥,嫂嫂还有三个他们还有话说。”
沐婉君眉峰微拧。
宇轩同他们有什么好说的?
可谢宇轩坚持,沐婉君也不好强行将他带离,便也知道随他去了。
谢宇轩不知其他三人如何作想,反正他自己是别扭极了,“对不起,这事,都是因我而起……”
如果不是他跟踪三哥在先,母亲也不会因为找他,便一路寻到了这里来,还惊动这么这么多的人,事情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
谢宇轩性子或许骄纵,可也并非当真一点道理也不讲。
这件事,归根结底,就是他同三哥起了争执,母亲才会介入,才有了后来的这一出。
谢逾白同谢方钦两人都没有说话。
显然,两人不认为,这件事,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够消弭的。
谢宇轩咬了咬唇。
他觉得自己还挺委屈。
事情是他引起的没错,可如果不是三哥无端端在长明灯上刻大嫂的性命,又怎么会引来这一连串的误会。
现场气氛,实在是太过压抑了。
谢宇轩没得到回应,索性也不再拿热脸贴冷屁股。
“五弟。”
谢宇轩正要往外走,听见叶花燃在叫自己,便停下了脚步,询问地看向大嫂。
“不过是一场误会。既是误会,解开了就行了,五弟,你说是不是?”
谢宇轩目露困惑。
他拿不准,嫂子就行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她同三哥之间当真只是误会,还是暗示他,要他往后都不许再拿今天这件事说事。
不管是哪种,他都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大哥、大嫂于他有恩。
去年他被雷老爹给绑了去,不论当时大哥,大嫂的出发点是什么,他们救回了他,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就当是,还他们的人情好了。
临走前,谢宇轩没忍住,偷偷地看了还留在佛堂内的三人一眼。
他试图从三人的表情当中判断出,大嫂同三哥以前究竟是个什么关系,可除了瞧见大嫂的目光始终落在大哥的身上,旁的,什么都没发现。
这个时候,如果谢宇轩注意到谢方钦的眼神,他会发现,谢方钦看着手中的长明灯的神情,格外地专注。
“抱歉,今年的长明灯不小心被弄灭了……”
谢方钦拿着他手中的长明灯,当着谢逾白的面,缓步走到了叶花燃的面前。
他神情充满了歉意,眼神温柔。
仿佛此刻佛堂里再没有其他人的存在,他得眼里,只容得下他的小明珠。
他在等,他在等,等小格格主动问及,他为何要替她点这一盏长明灯。
如此,他才能将这一室的长明灯的由来,说与她知晓。
谢方钦忘了。
叶花燃这颗瑞肃王府,乃至承国的明珠,早在她从璟天西郊那场大火,再次醒来的那一刻起,早已不属于他,“无妨,说是长明灯,其实,也就是红烛罢了。三弟有心了。心意已到,我同你大哥,心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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