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好!好!好!我就知道,谢长公子是个聪明人。”
飘着袅袅茶香的茶室,响起智田长谷爽朗的笑声。
方才,他提出的希望谢家这位长公子能够担任他们在承国代理人的要求,对方答应了。
当然,作为交换条件,除却他必须要立即下令丰雪国士兵不得再到处抓人,放了所有被误抓的无辜民众同商会成员,还需要同意应多本地的商人也能够参与年前被丰雪国远东航运强行占有的应多东海岸的航线的经营,或者是让出一条航线,使得应多本地的商人也能够有独立的应多东海岸航线经营的权利。
前两个条件容易办到,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后一个条件则不但触及了丰雪国在承国商人的利益,未免有得寸进尺之嫌。
智田长谷一开始是想要拒绝的,谢逾白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表示,如果这三个条件但凡其中一个于智田长谷有难度的话,那么方才之提议,他便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过。
智田长谷欣赏谢逾白的骨气,最为欣赏,还是他的够识实务。
承国内忧外患,国家积贫积弱,假以时日,丰雪大帝国拿下承国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也只有那些理想主义者,才会天真地认为承国还有救。
承国迟早会是他们大帝国的,如此,一个合格的代理自然是迫切需要的。
谢逾白是一个商人,一个纯粹的商人。
在商言商,一个合格的纯粹的商人,总是知道如何能够将他的利益最大化。
如果方才,谢逾白坚决地拒绝了他,智田长谷定然不会如此轻易放过他。若是谢逾白忌于他的身份,一口答应了下来,智田必然也会瞧不起他。
人总要贪某样东西。
或贪利,或慕权,或好色。
一个什么都不贪的人要么是最可怕的。
所谓无欲则刚,无所贪,便没有弱点,这样的人只会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却也往往是那样的人,用尸身和血海杀出一线生机。
丰雪帝国不需要有血性的承国人,要的就是像谢逾白这样足够会审时度势的人。
人才,总是有资格能够破例享有特权的。
于是,智田长谷答应了谢逾白提出的要求。
“那么,我们合作愉快。”
智田长谷笑着,主动伸出手,谢逾白也伸手同对方回握,“合作愉快。”
至此,立在谢逾白身后的叶花燃彻底松了口气。
两人一前一后,一路没有任何交谈地出了智田长谷的府邸。
还在门口宪兵的范围之内。
叶花燃还是充当司机的角色,恭敬地替谢逾白打开车门,自己也随之绕到驾驶座。
“为何要我答应智田长谷的要求?”
车门关上,谢逾白面色冷肃地问道。
智田长谷提的这个要求,谢逾白原本根本没想过要答应的可能。
是小格格在他的衣物掉落在地,趁着智田不在意,做了一个微小的点头的动作。
鉴于小格格此前诸如在璟天赌场,赢得上万银钱,又设计成功抓捕雷老爹,以为她这次也是另有计划,谢逾白便在不知小格格心中是何盘算的情况下,答应了智田的这个要求。
叶花燃发动车子,闻言,双手放在方向盘上的她,转过头,故作好奇地睁大眸子,“归年哥哥不喜欢当这承国的代理人吗?当局软弱可欺,但凡有点门路的商人都在寻找可靠的靠山。智田在应多的权利可不小,他如今又许了归年哥哥承国代理人的位置,想来今后前程是无需愁的了。这个位置,不知道有有志效劳于丰雪帝国的人国的人梦寐以求呢。”
谢逾白眸光转冷。
男人面额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线,可见叶花燃的这一番话,是当真令他不快了。
叶花燃也知道自己方才这一番话挺侮辱人的。
她知道,像是归年哥哥,包括谢骋之,他们未必像汪明真那样,提及丰雪国以及里克尔那些企图侵占承国的势力便深恶痛绝,绝对不同那些人合作,心底却也始终有自己的底线。
国家,国家。
国不复存,何以为家?
深知自己方才这一番话最好还是立刻解释清楚为好,叶花燃也便认真地道,“归年哥哥可知,方才在智田长谷的茶室,我为何要你方才暂时先答应智田长谷?”
“缓兵之计?”
说起来,谢逾之所以在收到小格格点头的信号,没有任何犹豫,便对长谷做出肯定答复,除却是对小格格的信任,他自己自然也是考量过。
他们之前身在智田的府邸,一旦惹恼对方,两个人都很难全身而退,缓兵之计是当时最为可信,也是有利的选择。
叶花燃干脆地道,“是。”
说到这个缓兵之计,叶花燃还是仿效的前世的谢逾白的行事。
前世,在继承了谢家家主之位之后,谢逾白也顺利地坐上了应多商会会长的位置。
谢逾白在商场上以六亲不认著称,在外人看来,只要有足够的利益的驱动,这位商场罗刹是没有什么不能够做的。
丰雪国的势力也便找上了他。
不同的是,前世谢逾白只是丰雪国在应多的代理人。
这一次,智田则是直接要求谢逾白担当在承国的代理人,时间上也要提前了不少。
前世,谢逾白因为同丰雪国交好,没少背负骂名,甚至还有承国人组织暗杀他。
包括,叶花燃在内。
两人前世势同水火,同她对他误会之深有关,也同他后来成为丰雪国的驻应多代理人有关。
家仇,国恨。
成为横亘在她跟他之间不可横跨的天堑。
在之后,丰雪国的野心逐渐暴露,应多沦陷为殖民地。
在许多权贵或纷纷外逃,或躲进租界,贫民只能屈辱地苟活着,谢逾白命人芒种他们将滞留的民众带去他前几年就开始准备的防空洞。防空洞里头的武器、物资,全部皆他以及同他一样,心存家国的商人所资助。
人们这才知道,原来这些年,谢逾白虽然表面上为丰雪国的人办事,但其实除却每年都给丰雪国的人一大笔钱麻痹他们,让他们误以为他对他们的投诚之外,并没有做过任何损害承国利益,损害承国民众得的事情,爱国,也不仅仅只有一种方式,同丰雪国的人打交道也未必就一定是叛国。
与之相反,后来的谢方钦同邵莹莹两人,才是真正地同丰雪国达成了协议,邵莹莹更是迫害了许多承国人,以换取丰雪国当局对她的信任,换取他们对谢方钦的重用。
前世,谢逾白选择假意归顺,实则为自己,也为应多商会谋更多利益,这一世,在叶花燃的推动下,他依然做了同上一世一样的选择。
叶花燃相信,既然前世谢逾白能够假意归顺,而没有被智田发觉,这一世,有她在,只会隐藏得更好。
而且,因为智田看中谢逾白的时间也提前了很多,这个时候距离应多成为沦陷区也足足还有三年的时间,三年的时间,能够改变许多事情了。
“智田此人多疑、铁血。并不好应付。”
谢逾白面色凝重。
他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却是担心会因此令小格格受到牵连。
叶花燃因为拥有前世的记忆,知道谢逾白后来还是很好地骗过了智田,不过谢逾白没有前世的记忆,对于智田,自然是忌惮的。
“智田虽然不好对付,但是人就有弱点。智田也并非无坚不摧,他最大的弱点便是……”
叶花燃的话还没说完,车子尾部忽然被人用力一撞。
叶花燃的头猛地撞到了方向盘上。
“东珠!”
“我,我没事,是不是父亲叫来的人?”
叶花燃听见谢逾白关切的声音,以及那双放在她双肩上的手。
叶花燃已经感到额头有液体流出,为了不让谢逾白看出端倪,在谢逾白转过头观察车后具体情况的她,赶紧取出口袋里的手帕,擦去额头的血渍。
“嘭!嘭!”
叶花燃一阵头昏眼花之际,身后的车子又连续发起了撞击。
这已经不是简单地演个戏,让谢逾白受点轻伤这么简单了。
分明是想要蓄意谋杀!
难道说不是父亲派来的人?还会是谁?还有谁会想要置归年哥哥于死地?
叶花燃的大脑迅速地分析着。
“砰,砰!”
这次,枪声。
“发动车子,先离开这里再说。”
谢逾白握着手枪,朝车后开枪射击,面色冷峻地对叶花燃吩咐道。
“好。”
忍着额头传来的剧痛,叶花燃发动了车子。
对方躲过了谢逾白的子弹,不过因为谢逾白的开枪射击,使得对方的撞击失去了准头,否则他们怕是早已出事。
叶花燃脚踩油门,车子一下子便冲了出去。
身后的车子穷追不舍。
“归年哥哥,我们现在往哪里开?”
叶花燃一边专注地开车,一边分心地问道。
他们总不能漫无目的开,得想办法甩掉后面的车子才行。
否则一旦归年哥哥手中的子弹用完,后面的车子很快就又会撞上来。
车子发动,后面的车子再想要撞上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谢逾白暂时收了手中的枪支,沉声道,“往租界的方向开。”
他就不信,对方敢在租界行凶!
“好!”
将车子开进租界,躲避后面的车子,这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主意!
果然,如同谢逾白所预料地那样,在车子开进租界范围之后,后头的车子一看情形不对,便调转了方向。
叶花燃透过后视镜,发现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对他们发动撞击的车子已经不在了。
“我们,我们成功地,成功地,甩掉那辆车了,对不对?”
叶花燃的声音有点虚弱,谢逾白谨慎地望着窗外,仔细观察是否还有对方的同党。
等了片刻,这条街上,除了他们附近并没有可疑车辆,这才回复叶花燃道,“嗯,是。”
“太……好……了……”
叶花燃唇角噙着虚弱的笑意,说完这三个字,她便再也抵挡不住大脑的晕眩感,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踩了刹车,拉上手刹,之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东珠!东珠!”
谢逾白神色一凛。
他及时地抱住了叶花燃,才没有让她的脑袋重重地磕在方向盘上。
也是这个时候,谢逾白才发现,叶花燃左边的额头,有凝固的血渍……
……
花燃身上还穿着男装,又易过容,未免避免节外生枝,谢逾白没有带她回谢府,而是驱车带她去往他在外头添置的房产。
当谢逾白抱着陷入昏迷,额头还有血渍,体型娇小且相貌平平的男子疾步院子,并且厉声要他们去请医生时,惊蛰、谷雨他们是完全蒙圈的。
至于惊蛰蒙圈之余,还能转身就麻利地跑去请医生,则是完全出于听命行事的本能。
由于谢逾白面色前所未有的冷峻,谷雨同白露均保持了沉默,谁都没有开口去问这名相貌平平的男子究竟是何来历,以及……为何他们主子会紧张对方跟紧张小格格似的……
若是相貌长得好看,他们或许还能猜到原因。
不,不,不。
惊蛰就长得很好看,也没见惊蛰受伤的时候主子皱半根眉头。
惊蛰还没请回医生,谷雨按照主子的吩咐,去打了热水过来,他立在床边,看着又是给那位陷于昏迷的小兄弟擦血,动作又说不出的温柔的主子,冷不伶仃地竖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别说是谷雨,就是白露盯着躺在床上,皮肤黢黑的少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时候,谷雨最为佩服的就是芒种了。
主子对这名相貌平平无奇的少年这么诡异,芒种这家伙还能从头到尾都维持着面无表情的神情,也算是能人了。
“主子,医生到了。”
惊蛰终于请来医生。
谷雨连忙搬了一张椅子过来,好方便医生为诊治。
坐在床边的谢逾白也让出了位置。
医生先是检查了叶花燃的伤口,接着,又翻开了她的眼皮。
“医生,内人情况如何?”
内,内人?!
医生先是一脸惊愕。
惊蛰的表情更是称得上惊悚。
倒是谷雨和白露很快反应过来,两人大大地松了口气。
原来这位小兄弟是夫人易容的。
难怪,他们还以为主子如何便转了性子……
幸好,幸好。
只是虚惊一场。
这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也仅仅只维持了几秒。
在意识到受伤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夫人之后,谷雨同白露的神情也随之变得凝重了起来。
竟然有人能够在主子的面前伤得了夫人?
“医生?”
“噢,噢。贵……贵,嗯。病人的伤口有些深,需要缝针。不过,这种撞击伤,除却外伤,往往也会有其他的后遗症,因此,病人具体情况如何,还是得等病人苏醒过后,才能判断。”
这是一位中年医生。
可怜这位医生医过病人无数,也见过形形色色的病人家属,还是头一回,遇见有男性病人家属直接称呼另外一个男性为内人的。
那句“贵夫人”怎么也说不出口,于是只好临时改了称呼。
一听说需要缝针,谢逾白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她怕疼,可有其他的法子?最好不用缝针?也不会落下疤痕?”
就算是小格格不怕疼,谢逾白亦不想这个洁白无瑕的额头留下什么痕迹。
怕,怕疼?
此时此刻,医生的表情是呆滞的。
他如何能够想到,只是出来看个诊而已,冷不防就被一段“不为世俗所接纳的感情”所深深地冲击了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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