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圣!这个时代,任何一位在武家长大的孩子都听到过这个特别的称谓,雪代巴当然也不例外。不管是身为下级武士的父亲还是年幼的弟弟,都以这人为人生偶像,不,不只是偶像那么简单,简直就是神佛一般的人物!
哪怕从她了解到的只言片语中,也知道这位剑圣大人曾经做过多么辉煌的大事。不过传说这位剑圣应该也死于那场惊天大爆炸中,就连幕府也无数次公开或暗中表明他早已不在人世,为什么又出现在这家平凡的小店中,难道说剑心在骗自己……不对!
雪代巴蓦然想起长州藩志士首领桂小五郎似乎就是那位的弟子,而以这么多天来的观察,剑心与桂小五郎的关系相当密切,根本不像是上下级那么简单,而是前辈对晚辈的关怀,尤其是对自己说的那句“你愿意做名为绯村之剑的剑鞘吗”……
剑……鞘……早已成年的雪代巴每次回想起这句话,便被其中的隐含意味羞涩得满脸红晕,哪怕是现在这种阴谋计划即将被看穿的危机时刻。
剑心神情复杂的盯着眼前的女子。
方才空山一叶的话再明白不过,雪代巴接近自己的确是怀有对自己不利的目的,剑心的手伸向旁边的剑柄,“要杀死她么……”皮肤刚刚感觉到触感,却又像碰到烧红的烙铁般迅速收了回去——不,不能对她挥剑!
剑心低头,死死盯着依旧在桌上滚动的酒杯,颤抖的手指迟迟不敢触碰剑柄。杀死眼前的女人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但无论出于情感或理智都让他无法下定决心。想到最初雾子对自己说过的关于这女子可疑的话,以及梦中对雪代巴动的杀心,剑心清楚的知道自己并非像空山一叶所说的那样愚钝和色迷心窍,只是……细数自己杀过的敌人,不管是执行任务的对象,还是追击逃跑时的反击,无论是否罪有应得,总归是为了心中大义而拔剑。但眼前的女子似乎从未做过伤害自己、伤害组织的事,反而对自己照顾有加,就连自己所敬佩的、一向睿智的桂小五郎都忍不住想要撮合……
自己身为无情的刽子手,绝不能也不会因为私情耽搁组织的大事,过了今晚,明早就把她送出京都!下定决心的剑心摇摇头,握住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正巧与面色羞红的雪代巴相碰。
“咳咳,那个……”恢复冷静的剑心不顾令人耳热的气氛,有些冰冷的说道:“雪代小姐,明早在下便送你出京,你、你还是回乡去吧。”
雪代巴一愣,呆呆的看着对方,她没想到哪怕被那位剑圣前辈如此警告,剑心依然没有想过要杀掉她!
“心灵这样柔软的男子,怎能是传说中残忍的刽子手拔刀斋……”她扶正酒杯,斟满一杯酒。
“事已至此,看来任务也确实执行不下去了呢,不过如果真的要亲手害死眼前之人……”雪代巴定了定神,眉宇似乎微微展开,有些迷离的盯着剑心脸颊上的伤疤说道:“被你杀死的那些人,死前会看到什么,虽然你们说是为了人们幸福才去杀人,但……我认为世上没有凭借杀人而得来的幸福……”
“我并非胡乱杀人。”
“你是在计算别人有多少生存价值,何况你把这种计算工作都交给了别人,自己只会言听计从。”
剑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淡的答道:“如果对执行任务之人了解太多,我的剑会犹豫。我为改变世道,有这个原因便足够。雪代小姐,我们并非同一世界之人,你这样美好的女子不该染上血腥,明早……”
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疾驰进店,冲着剑心大喊道:“马上离开这里!”
饭塚脸上挂满汗珠,往日总是一副不在乎表情的他神情急促,“桂先生有危险!”
剑心悚然而惊,眨眼间提刀入手在腰间系好,“到底怎么回事?”
“是新选组!来不及了,必须立刻去支援,路上说!”饭塚掏出一把铜板扔在桌上,转身便向店外奔去。
剑心回头看了一眼闻声赶来的雾子,点头致歉,随即头也不回的追着饭塚的身影而去,没有在意身后因剧烈跑动而越来越清晰的白梅香气……
“夫君……”佐奈抚摸着小腹有些忧虑的看向空山一叶。
“我都听到了,无妨,无非是几波疯狗相互乱咬罢了。”空山一叶温言安慰了佐奈一句,语气中充满了毫不在意的态度。
事实上他也根本不在乎谁胜谁负,谁生谁死。就像他当日所说,哪怕桂小五郎因为倒幕而死也只怪学艺不精,空山一叶是绝不会主动出手帮忙的,至于遇到危险后主动托庇到一味屋那又是另一番状况了。
“剑心那孩子怎么办,虽然他剑术高超,但新选组中的高明剑客为数不少,又多是悍不畏死之辈,陷入围攻的话,剑心支撑不了多久的,以那孩子的性格……”
“真是个混蛋!”空山一叶暗骂一句,自从遇到剑心这小子,往日的安宁便一去不复返,虽然心中不耐,但剑心和桂小五郎不同,哪怕为了不让妻子担心、不让挚友断了传承,也不能丢下不管。
“没事,以这小子的本事,一心想逃的话不会比桂小五郎本领更差,大不了我去照看一下。雾子,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这几日长州藩很多浪人在三条大桥附近出没,我还在那里见到几个新选组派出的探子,虽然那里旅舍众多,但杀起来应该很好找。”从不怕麻烦的雾子凑过来一脸期盼的望着佐奈说:“让我去,让我去!空山立誓不动刀杀人,新选组的家伙可不好对付,而且据我打探来的消息,他们好像还要调集藩兵围剿……”
“藩兵?!”佐奈和空山一叶对视一眼,凝重的问道:“雾子,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你确定有藩兵?一共多少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由不得佐奈不慎重!
如果只是新选组这几十人,不管空山一叶出面还是雾子暗中帮忙,怎么也能救剑心脱离险地,但一藩之兵可是数千人的正规武装!
虽然包围京都还远远不够,但仅仅是封锁这几条街的话,足以保证不让一只飞鸟逃脱。
“忍者自然有忍者的手段,你们武士是不会懂的!“雾子得意的吹嘘着:“奉行所的大嘴巴们怎可能守住什么秘密。”
“雾子!”
“额……大概3000人,好像是这么多,听说是从会津过来……哼,暴躁的大妇……”见佐奈似乎要发火,雾子不敢再唠叨,赶紧回答。
“难道幕府真的敢不顾与诸藩约定,出动大军进城吗?看来已经不是几个倒幕浪人到处杀人那么简单了……”佐奈喃喃道。
自家三人是什么身份她当然很清楚,如果有机会杀死他们三人,松平容保当然不会错过,借机派兵围杀的事似乎已经近在眼前!
夫君重伤未愈,自己身怀六甲,雾子又不善正面作战,脑中不禁浮想众多藩兵手持铁炮包围小店的情形,身子不由得轻轻颤抖了起来。
一只臂膀把她笼在怀中,空山一叶熟悉的沙哑声音在她耳边轻声响起:“佐奈,不必担心,一切有我。”
“夫君……”这么多年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佐奈瞬间平静了下来,仰头看着空山一叶,突然伸手把他的面福摘了下来,摩挲着对方已经不再年轻的脸颊:“这么多年,让夫君受委屈了。”
见空山一叶想说些什么,她用两根手指抿住男人的嘴唇,歉声道:“夫君乃无敌天下的剑客,这么多年竟然放下剑,拿起厨刀,我知道这都是因为妾身任性。”
佐奈挣开空山一叶的臂膀,郑重屈膝行了一礼,随即坚定的说道:“京都已经十分危险,现在妾身怀着空山家的孩子,我们不能冒一点险!这间料亭也不能再继续经营了,雾子,去收拾东西,只带钱财武器,其他的全部留在这里吧。”
雾子大吃一惊,“佐奈,你不会是怀孕后糊涂了吧!何况现在正在营业……”“现在顾不了那么多!收拾完我们立刻动身离开。”
“我的漂亮衣服和首饰呢?好吧好吧,谁让你是大妇……”看着佐奈逐渐严厉的目光,雾子噘着嘴一弯腰腾腾跑到楼上,她其实更不舍得这些年偷偷存下来的好酒、更更舍不得与空山一叶一起偷偷喝酒的默契日子……
空山一叶无语的看着两女各自开始忙碌,他虽然觉得佐奈的应对有些过激,感慨现在平静的日子即将一去不复返,不过深知幕府德行的他比佐奈更清楚:一旦让幕府觉得胜券在握,定然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自己。
至于下一步该去哪里,空山一叶一点都不担心,他知道佐奈一定有早有安排。“看来的确是懈怠了啊……”他自嘲的笑了笑,摸出一壶酒慢慢的自斟自饮起来。
不多时,雾子背着一个几乎遮住她全身的硕大包裹、提着几柄武器奔到空山一叶近前,气喘吁吁的说道:“空山,佐奈已经疯了,你也不劝劝她。”
“雾子!”佐奈走进后厨,放下手中托盘,“如果不是你隐瞒藩兵进城的消息,我们怎会如此狼狈。”
“我……”
“好了!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还有,你这幅样子让我们怎么隐瞒行踪,除了钱财之外,全部丢掉!”佐奈不由分说,一把抢过硕大的包裹,只取走贵重之物包起来,塞进雾子怀中,任由其他杂乱衣物散落在地。
也不管雾子委屈是神色,提着一把绸布包裹的剑递给空山一叶:“夫君,带上它吧。”
空山一叶似乎万年不动的面颊深深皱在一起,缓缓接过,扯开剑袋,露出了那把伴随他出生入死多年的爱剑长船长光,熟悉的触感让他不由得感慨万:已经将近十年没有动用过这位老朋友了!
空山一叶深吸一口气,缓缓抽出剑身,似乎可以听到这位老友在欢呼雀跃。但,只是一霎间,他便收起将要勃发的气势,平静的想要收刀还鞘。
佐奈左手拦住空山一叶,右手抚摸着空山一叶的手腕,沿着他的手背滑动到刀谭,然后继续向下……手掌猛然握住锋利之极的刀锋!
顿时,一缕鲜血沿着的刃纹布满整个刀身,直至从切先滴在地上。
“佐奈!看来你真的疯了!”
她不顾雾子的叫声,盯着空山一叶既惊讶又痛惜的眼睛,柔柔说道:“夫君,当年被妾身强迫着立下的誓言,自此时此刻,不复存在!”
“佐奈,你不必如此的……”空山一叶轻轻掰开妻子的手指,“我知你心意,可我……”
“你是天生的剑客,是当代剑圣。”佐奈平静的说道:“妾身不希望你出剑时心怀疑虑,不是为了妾身,不是为了我们的孩子,只是为了你自己!夫君,我不能忍受你因我而再次受到伤害。”
空山一叶此时已经完全明白了妻子所作所为的涵义,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但嘴上仍然笃定的说道:“放心吧佐奈,该出剑杀人时,我不会犹豫,哪怕是为了你。”
雾子挤过来一边为佐奈上药包扎,一边埋怨道:“真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好了佐奈,我们现在要去哪?”
“先找到剑心,保护他的安全,然后我们去大津。”
“大津?”
“距离京都很近,比叡山下的村庄,我在那里准备了一处住所……”
小小的店内依旧繁闹,里间的三人却已不知所踪,也不知何时才能再次品尝到本间老板超卓的厨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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