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公人相互看了一眼,才疑惑着要往屋子里面走。
“哦,王吉说过,卓王孙家作坊离这里不很远,在......在哪边呀?”司马相如走了几步,又过回过头向两个??问了一声。
“径直往西街走,两三里路就到!”那两个捕快中的一个应了一声,继续往司马相如的所住走,走了几步,又跑了起来。
司马相如的影子一路犁着月光往前走,一袭白衣更加耀眼,身子在月光镀亮的街道上飘飘如仙。
半个时辰不到,司马相如的前方忽然敞亮、热闹了起来。
那里,好几间宽大的库房大开。库房前面的场坝上,车车马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司马相如觉得奇怪:“晚上还做着生意啊!还有,这里怎么会竖起这么多高高的陶制管子,管子顶端在滋滋地冒气。这个气被点燃着,把卓家的交易场所照亮得如同白日呢?”
卓家的顾客衣着不同,他们来自四面八方——西域人,滇国人,夜郎人——司马相如凭借自己的学识,把一个个的群体都认清了。
年轻的辞赋家转了一圈,看出卓家生意最好的是食盐和铁器,那间出售铜器的店铺却少有人问津,于是他信步走进了铜器坊。
铜器房里摆满了锃亮的铜釜、铜鼓、铜杯、铜洗……
“大爷要点什么?”见有人进店,掌柜的赶紧过来招呼。
“你们这里是不是卓…….卓老爷子家店铺?”
“不是他老人家的店,谁会有这样大的本钱?”店主反问。
“来……来买这些铜器的人不多哟,”司马相如看着那些铜釜铜鼓,“看上去做工很不错的呀!”
“还是这位先生有慧眼,!”掌柜的赶紧作揖说,“我们的做工嘛,敢说在这大汉朝,绝对没有第二家。可毕竟是铜制的东西,造价相对昂贵,不是所有人都买得起呀!”
一直在看着铜器的司马相如那双眼睛突然发亮了起来:“我……我倒是有办法让你们家的铜器一夜成名,身价倍增,将来的雇主比那些来买……买铁器的人还多呢!”
“果真能这样,你还不成卓老爷子的贵人了?”那个掌柜随即问,“在下可不可以问这位爷贵姓?”
“在下司马相如,是县令王吉的客人!”
“你真是司马大爷,是救了我们家小姐的司马长卿?”,这家卖铜器的老板“嗷”了一声,一下子变得毕恭毕敬起来,赶紧吩咐手下人备茶,“我们家卓老爷已经与王县令说好了,要宴请先生,表示对你救了小姐一命的感激呢!可是王县令忙于剿灭邛崃山上的贼寇,就把这事给耽搁下了,你可是我们卓家的大恩人啊!若真能叫这铜器的生意也上去了,那卓老爷还不,还不......”
掌柜的话没有说完,下人就已经端来了茶水。
司马相如抿了一口,眼睛却在店铺里搜寻到了两根细细的铜棍。
他接着便把几件铜釜、铜鼓、铜洗一字儿排开,1、2、3、5、6,宫、商、角、徵、羽,一个一个试着敲打。
每一样铜器发的声音都不一样。
司马相如一会儿就把试过了音的铜器排列成排,再随便地试敲了几下,便左右开弓,敲打了起来。
冷冰冰的铜釜、铜鼓和铜洗们立即活了:时而银瓶乍破,时而铁骑突出;一会溪流叮咚,一会海潮汹涌......
人们闻声都往铜器店这面走来了。越来越多,前面的站住了,凝神静听,后面的一个个踮起了脚尖,伸长着脖子,就像一些被无形的手拉长了颈子的鸭。
司马相如越敲越来了兴趣,手舞足蹈,口里居然唱起出了歌声。
那是《诗经》里面用以表现男欢女悦传达爱情的句子--
几夕何夕?击鼓中流;
嫦娥玉兔,邂逅仲秋。
风铃吟唱,有欲有逑;
坎其击鼓,天凉好个秋。
司马相如抬头望着空中。空中的一轮皓月开始溅落着星星的泪点。远处,山峦静静地站立成银色背景下的一些黑色剪影。铜器店前面的人更多了,他们的手开始击掌,脚也不由自主地踏着月光里的节拍踢踏了起来……
司马相如继续敲击那些铜器。
冷冷的铜釜和铜鼓们热烈地表达着,站在街道那边的几座山峦也在美妙地回应。
他的口里还在继续歌唱着--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有凤来仪。
我歌我谣,达于故里;
玉兔嫦娥,熟我院梨。
被音乐指挥着的不只是大汉朝人,那些滇国人,夜郎人,甚至那些身毒缅国人都在尽情地舞蹈着。男的欢,女的悦。司马相如身边,铜器店的掌柜和那些帮手们也在摇头晃脑。一切的一切,都成了司马相如音乐的奴隶。
离开铜器作坊不过三五十丈远就是卓文君得闺房。她的窗户戛然而开。
一主一仆正在窗户后面对话。
“小姐,看来你心里头那一位人啊!看了你刺绣后,兴奋得睡不着了呢!”
“真的是他?”
“我亲自看了的,还会有假?再说除了司马先生,谁有这样的才气啊!”那个仆人反问。
卓文君不在说话了,静静地听着那边的音乐。
温其如玉,河水涟漪;
渔歌互答,此乐何极?
坎其击缶,共婵娟兮;
岁月如歌,卷而怀伊。
司马相如忘情地唱着。店外店内的男男女女尽情地狂欢着。
泪光闪闪的那轮月还没有完全圆满,却也开始敲起了她那面铜锣,为司马相如伴奏。整个场坝,不,整个临邛都在舞蹈,都在旋转......
“若得此人怜爱,这辈子还求什么呀!”卓文君在那边的窗户后面叹气。
“小姐也不要小看了自己,你和他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若是错过了,这世界还不如毁灭算了!”
温其如玉,河水涟漪;
瞧彼秋月,悠悠思伊。
怀哉怀哉,壮心不已;
执子之手,轻扬绳兮。
与子偕老,归去藏兮。
司马相如一边唱着,一边忘情地击打着铜器,那些滇国人、夜郎人、越国人等跳得更加踊跃,临邛沸腾了。
司马相如把铜器敲打了一夜,那些西南彝人、滇国人、夜郎人也舞蹈了一夜,楼上的卓文君同样在窗户后面站了一夜。
狂欢的音乐托举一男一女的情感,在半空飘飘荡荡了一夜。
司马相如回到住处时,天已经大亮。
王县令留下的两个捕快早把夏侯彪的尸体拉走了,屋子里的血污也被清洗得干干净净。
“王县令带回口信说,邛崃匪患已除。他下午就回城了,要司马大爷别住这死过人的房间,还是搬到县衙的寓所去住好!”两个捕快中的一个说,“晚上卓家老爷子要设宴,司马大爷可是卓老爷子的主客哟!作陪的除了王县令,都是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里够好的了,我没有必要再搬到别处去!”司马相如说完,倒头就睡。
太阳都偏西了,王吉才从邛崃山赶回来,才院门就大喊大叫:“司马长卿,司马长卿!长卿贤弟!“
司马相如睡眼朦胧地给他开门:“邛崃山上的问......问题解决了?”
“夏侯豹和夏侯彪两个魔头都死在你手上,其余喽啰全是乌合,很快就被解决掉了!”
“这么说,我......我这个鱼饵还真的有些用处哟!”
“这--”王吉怔了一下,“实在对不起呀,长卿贤弟!要不是知道你武功高强,剑术一流,当兄长的绝对不敢这样冒险哟!“
“哈哈哈!”看着王吉一脸尴尬的样子,司马相如笑了起来,“你和卓......卓家老爷子合谋设计叫我来临邛,一是给他解套,二是除掉临邛大患夏侯豹兄弟俩。你为......为你的治理加分吧!他为他的财路清道,你们啊!”
王吉见司马相如没有责备自己的意思,才放下了心来,可他并没有发笑,而是一脸的严肃。
“怎.......怎么了呀?”这次轮到司马相如着急了。
“我也是一心一意想促成你和卓家小姐的好事,可是......”
“可是什么?”
“卓家小姐毕竟是嫁出去了的人。丈夫新逝,理应守丧。那个老牛头的兄弟虽然没有见到卓文君,可他父亲是朝廷的大员。那边发话来了:卓家小姐可以住在娘家,但三年之内,绝对不能再嫁!卓老爷正为这个发愁呢!”
“这--”司马相如愕然,“那可怎么办哟!”
“怎么办?你昨晚用那个方式向卓家女儿传情,你当卓老爷子不知道?现在看来,只能是大家都演戏了!”
“演戏?”司马相如不解,“演什么戏?”
“卓王孙演一个严厉的家长,好好地管着自己的女儿,可是由于自己的疏失,最终还是让女儿受不住司马相如琴声的挑逗,成为一个女儿跟别人私奔而丢尽了颜面的角色!这个角色可不好演哪!”
“这——那我--”
“你呀,自然就是那个用琴声去挑逗起别人的爱意,把卓文君拐走的男人啊!”
“卓.......卓文君她会......会同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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