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对于王一来说是一件不得不做,又让他十分痛苦的事情,因为他永远也不知道自己会因为什么事情和家人吵起来。今年也是如此,从前的话题是学习,工作之类的,如今应该就是女朋友和人生价值观了。
王一的父亲很讨厌刑警,听王一的父亲说他的太爷爷是个好心肠的地主。不仅家里没多少存粮,对帮工的长工短工都十分照顾,就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在打地主的时候村民全都反目成仇,将他太爷爷绑在村口的石桩子上枪毙了,三妻四妾也全都给贫下中农抢去做了媳妇。
每次一说到这儿王一的父亲就咬牙切齿,对于王一做了刑警也是百万分的不同意,但没有办法,当下工作不好找又是铁饭碗,也就只能听之任之。
吃团圆饭的时候只有王一的父亲这一家人陪着王一的爷爷奶奶,王一的爷爷有三个孩子,王一的父亲王林是唯一的男丁。今年略有些不同,今天连带王一的表妹也在,表妹是超生儿被王一的爷爷抚养长大,逢年过节过来看看家里人也说不出什么,毕竟当初是他们抛弃了表妹。
“王潇潇,吃饭了!”
表妹王潇潇的父亲姓林,但因为当初上户口在我奶奶家所以也跟着姓了王,这两年管得严也没能改过来。
潇潇屁颠屁颠的从里屋跑出来手里拿着报纸,“哥!你看你又上报纸了!”
潇潇指着报纸上右下角的一栏,那上面写着,沈阳市破获重大地下贷款案件。
照片上只有一个不那么清楚的侧脸,忽然看到这张照片不由得有些揪心,抬眼看了看厨房包饺子的父亲悄悄的收起了报纸。
“别当我爹面说这个,从现在开始你记住我不是警察。”
“那你是干嘛的?”,潇潇仰着可爱的笑脸。
“卖咸菜的!”
潇潇噗嗤一声笑了,露出两个小虎牙。
鞭炮噼噼啪啪的响,听说城里已经开始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但在这鸟不拉屎的农村,人们对于过年的热情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只有一年遇到棘手的案子王一没能在家过年,那一年王一呆呆的坐在办公室整理卷宗,年就这么悄悄的溜走了。
“过年喽!”
大家出门燃放鞭炮,爷爷奶奶在屋子里煮饺子,表妹今年尤其的开心,小脸儿冻得红扑扑的让王一看的出了神。表妹今年也有二十二了吧,大学毕业之后就一直找不到对口的工作,倒是每天都笑嘻嘻的。对于妹妹的天真王一有着无奈,更多的是羡慕。
还没出正月王一便坐在了三好街警察局那冰凉的椅子上,虽然没什么棘手的案件迫切需要处理。东北冬季的夜来的尤其早,今天轮到王一值班,百无聊赖的烟灰承受不住重力飘落在地面上碎成一阵烟。做刑警这一行忙的时候连口水都喝不上,闲的时候都能数清屋顶灯罩上的苍蝇屎。就是这么没规律的工作能把人折磨的筋疲力尽,工资虽然稳定但也仅够生活,买房子买车交女朋友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奢侈。街灯一排排的亮着,纯子小姐下班之后将多余的咖啡粉顺路送了过来。
今天的小山纯子显得格外放松,或许是店里几乎没有什么生意的缘故,随意披散着头发身穿一件黑色的风衣,和她的气质显得格格不入以至于王一没能第一时间认出她来。
“脸色这么难看,又和家人吵架了?”
纯子熟练地将咖啡豆倒进罐子里,王一接过去嗅了嗅。
“不是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和心爱的人有多少情话,和家人就有多少矛盾。”
“真是奇怪的比喻,前辈今天也要守夜吗?”
纯子在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破旧的警局没有地热,只有一只服役多年的热风箱孜孜不倦的吹着,让人多少有些心烦意乱。
“恩。”
王警官将快要燃尽的烟头按进烟灰缸,把砸吧咋嘴,“说句不地道的话,其实我还真盼着有什么案件发生,在这么闲下去脑子都快要生锈了!”
“呵呵,不是说刑警都喜欢侦探小说么。”
“恩,姑且还能打发一些时间。”
热风箱吹出来的风干热干热的,小山纯子脱掉了黑色风衣,里面穿着一件粉色羊毛衫。两人相对而坐开始谈起东野圭吾的最新著作,两人对这个新晋日本推理小说家都很看好,纯子说他是‘更有人情味的松本清张’。
纯子小姐应该也有二十出头,新婚夫妇两人离开故乡日本到憧憬已久中国生活,结果不久前丈夫遭遇不幸去世了。小山纯子是那种看起来温文尔雅待人和善的羞涩少女,但却总是和家人发牢骚。王一心想自己不也是这样吗,对待那些被害者的家属多么体贴关爱,如果能拿出一半来对待家人的话,想到这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哎,人就是这样,拼命的向家人展示自己多么优秀多么成功,到头来却适得其反。”
“其实啊,大家都平平安安的才是一家人的愿望不是吗?”
王一送纯子小姐出门,冷风灌进屋子带走了浑浊的空气。
“道理大家都懂,但实际做起来又是困难重重。”
纯子回眸一笑,“就好像侦探小说和货真价实的刑事案件吗?”
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望着小山纯子远去的背影,心中想说的却是,未必。随即又为自己的自大而感到好笑,门一直开着热气都跑的差不多,脑子也清醒了许多,桌子上放着一条围巾和一罐精致的咖啡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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