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渐渐退了下去。
大理寺审案堂的门闷声合上。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
苏琉玉盯着高堂之上的正大光明牌匾,轻声道。
“这位道长,你拿着我大魏律法状告朕,想为云仪求份公道,但公道朕给不了。”
“朕欠云仪一条命,也还不了,因为朕的命,是我大魏百姓的,不能擅自决定。”
她目光从牌匾上收了回来,踏出几步,走到高堂下。
“你说云仪为朕挨了廷杖,那这百杖,朕今日还给他。”
她抽出一根三尺长两寸厚的棍子。
那棍子浑身漆黑,是历来堂前杖责犯人用的立威棍。
她递上前。
云虚子看向那根棍子,立马退后一步,怒骂道:
“你疯了,你以为我不敢!”
“对,你不敢!你来状告朕,不过是想带动百姓舆论,给朕压力,因为你知道,八议之下,君辱臣死,律法不能把朕如何。”
她上前一步,神色肃穆。
“但朕从不受胁迫,你的诉求,朕不会答应,皇家大婚岂是儿戏,重议皇夫你真敢想,一旦朕答应,祖训之下,贸然废弃皇夫,师父便遭万民唾骂,以后又该如何自处?”
她冷笑一声。
“你真以为,我大魏政三省是摆设,如此有违礼法昏庸之举,即便朕想立云仪,下一刻,沈埕安便会动用他在朝根基,联合言官午门城下谏言,全体请旨处死云仪。”
“国有国法,朕当政,即便皇权独揽,也不能寒了文臣之心,昏庸无道,擅自妄为,乃为政大忌。”
她递上这根棍子。
“万方有罪,在朕一人,云仪为朕受的,朕还给他,从此,别到朕跟前,朕没兴趣听这些无用之话。”
云虚子看着这根立威棍,鬼使神差的握住它。
“你是天子,是皇上,即便擅自妄为,谁又能拿你如何?他为你拼了命,你保他一次,又怎样?”
苏琉玉死死攥拳。
“多说无用,他的心意,朕回应不了。”
说完,看他久久不动,只能走向门外。
但是刚刚踏出一步,却被一股大力袭向后背,让她一个不防,直接半跪在地上。
“你根本不配!苏琉玉,你就是个混账!”
“”
这力道又猛又重,让她辩驳全部卡在喉咙,只觉得后背钝痛难忍,刚想站起来,一击重棍打在腰迹,让她直接趴在地上,一脸狼狈。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她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
这立威棍,是素来震慑犯人之用,连挨两棍,饶是她武学惊人,都受不住如此大力。
她只觉得后背火烧火燎,叫嚣着痛楚。
“这就受不住了?他为你挨的,又岂是这两棍!”
苏琉玉死死咬牙,盘腿坐在地上。
“你要打,能不能先给人一个准备。”
“”
她说完,伸出颤抖的手去解身上的龙袍。
“皇家龙威不能有损,这龙袍,你打不得。”
“你!”
龙袍褪下,露出里面明黄色的绸衣,还有清瘦的后背。
苏琉玉盘腿坐在地上,闭上眼。
“一百杖,还给他,从此两不相欠。”
云虚子握住手里的棍子,手腕青筋暴涨。
“对,两不相欠,你挨了这一百杖,命都没了,确实能两不相欠。”
“你这人,废话真多。”
她说完,回应她的,是一声打在背脊的闷棍声。
她忍着泪,死死攥拳,心底无声嘶吼。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每一棍在耳畔呼啸,带着劲道的利风,让她后背绷紧,手都在发抖。
痛楚席卷脑海,让她想痛呼出声,但残余的一分理智,让她死死咬牙,口中全是腥甜。
朕朕想分期还款!
“我再问你一遍,你答不答应。”
云虚子手也在抖。
他放出一句狠话,希望她可以回头。
“如今才不过三十杖,还有七十杖,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揍你,你现在反悔,也可以。”
才三十杖
苏琉玉额发间全是冷汗,她咽了一口血沫,唇颤了颤。
“确实很疼。”
她喘着粗气,感觉后背已经麻木了。
“但朕这条命,想自己扛,从不欠人。”
云虚子看着她后背一片血迹,根本没办法再下手。
气急打了这么多棍,是知道她有保命之药,但死不了是一回事,这伤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看着她痛的发抖又紧绷的后背,一下子把棍子丢在地上。
那棍子染了血迹,滚了几滚,落在她面前。
“苏琉玉,你真以为还了这一百杖,你就能两不相欠,你永远欠他。”
“呵。”
苏琉玉苦笑一声。
“也是,朕这一身武学,也是因为云仪才有所大成。”
云虚子脸上一变。
“你想如何!”
他话音刚落,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再看,只见她手持一把怀中匕刃,划断右手经脉,那血瞬间溅了一地。
“武功,还给他。”
云虚子怔怔的看着那一地的血。
疯了!
这人疯了!
苏琉玉浑身颤抖,草草包扎一下,把血迹全是擦了,又去拿那地上的龙袍。
她左手吃力的一点点把那龙袍穿在身上,外表看来,根本看不出受了重伤。
云虚子看她脚步沉稳的推开门。
午间阳光高照,那背影刺的他眼睛发痛。
她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这个疯子!
他死死咬牙,走到外面。
却见外面人潮已经散了。
他看她装作无恙伸出左手,揪住沈怀舟的袖角。
“回宫吧,师父。”
“琉玉,你受伤了。”
“小伤,他被朕揍了一顿,回去包扎一下就好。”
蠢货!
云虚子怒骂。
他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要脱了龙袍。
外人看来,也不过袖中渗血,但那致命的伤,全掩在那衣袍之下。
他手指发抖。
松了握,握了松,最终还是放下。
她有那保命的药。
自是无事。
有了药。
自然无大碍。
他心里这样想。
到底良心过意不去,跟了上去。
苏琉玉步伐沉稳,咬牙着上了御驾,又一路撑到御书房,借口把自家师父赶走,这才让人去把太医请过来。
宫道之上,沈怀舟到底是放心不下。
他眼皮一直跳,这几年,一旦自家徒弟出事,他便心神不宁。
刚刚从大理寺出来,虽一路无恙,但直觉却让他又迈进了御书房。
只是踏了进去,却闻到一股子血腥气,让他脸上一白。
“琉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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