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之间,薛洋已经明白了一切。
其实他一直抱着几分侥幸心,毕竟这么多天他在校事府眼皮底下躲过了层层搜查,心中难免会生出一些轻视。
他觉得这个当年可以吓得小孩子不敢啼哭的衙门,如今已经和朝廷那些不堪一视的衙门没什么两样,在岁月的侵蚀之下逐渐变得臃肿而繁杂,多的都是尸位素餐的官员和办事不力的废物。
但实际,从公孙离进校事府大牢开始,校事府便存了“引蛇出洞”的打算。
薛弓自以为折叠稻草这样的事情并不起眼,只会被狱卒和牢头们看成囚犯在牢中因为无而找的乐子,结果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反过来利用成为了一枚诱饵。
想清楚之后,薛洋的心凉了半截,剩下的那半截,在发现面前的对手是秦轲之后,也一点点冒出了森森的寒意。
在那天的薛府,他和秦轲交过手,虽然不能算是分了胜负,但某种程度他已经输过一次。
今夜他有机会赢么?还是说,即使赢了,也不可能摆脱校事府的追踪?
“你现在束手还来得及。”
从站定之后,秦轲已经和薛洋重新拉开了几步的距离,菩萨剑的剑锋斜在右侧,锋芒随着手腕的动作迸溅出点点银光。
剑很快。
人更快。
可薛洋终究还是握住了长刀的刀柄,虽然还没有出鞘,但意思已经十分明显:“我身负担着薛家的存亡,我不能跟你走。”
“跟我走,我会尽可能保护你们。”秦轲郑重地道,但似乎也是觉得这样的承诺有些过,所以又补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话。”
薛洋露出几分惨淡的笑容,却已经不再说话,随着他的双膝下压,他身的气势也随攀升,一股凌厉的杀意已经从那握着刀柄的手溢出来。
站在对面的秦轲叹了口气,终究没有说话,也只是翻转了菩萨剑,把剑刃抬到左手的肘下。
夜里卷起冰凉的风。
随后是银光乍现,飘散在四处的同时,原本就已经被撞出一个大洞的人家院墙处处被割裂,呈现出一副十分凄惨的模样。
小宗师虽然距离真正的武人巅峰宗师境界差得还很远,却也已经初现峥嵘,两人一旦全力出手,几乎化作街头巷尾的的风彼此追逐,惊起夜间人家的一阵呼声。
秦轲感受着薛洋那股凶悍的气势,知道这个人已经完全把生死置之度外,所以也不急于硬碰硬,只是凭借着奇快的动作在长刀的劈斩之中腾挪,菩萨剑偶尔几次出手,也只是尝试去触碰薛洋的手臂。
“来啊!正好新仇旧账一起算!”薛洋几次把秦轲那从刁钻角度刺来的菩萨剑斩回,凶悍的样子几乎一头出笼的猛兽,尽管长刀已经多了好几道口子,却依旧每一次都拼尽全力。
秦轲不觉得自己跟薛洋有什么新仇旧恨,至少薛家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宁馨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这些事情终归是要翻篇的。
但薛洋显然不这么看,至少在他眼里,秦轲之所以会让人带着校事府的人来薛府,本身就是挟私报复,哪怕是薛家内确实有问题,可两人终归已经成了仇人,更没有必要彼此可怜。
二十几个呼吸的时间,秦轲一直是在后退,但一直退到巷子的入口处,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菩萨剑轻举,好似挥动轻飘飘的飞絮。
但不过是眨眼之间,无数的剑芒亮起,甚至让黑暗幽深的巷子都随之一亮。
第三进,海棠!
入小宗师之后,秦轲已经越发能把握七进剑的精髓,因此如今他只不过是轻轻一挥的一剑,其中就有包含了数十剑招,宛若洒落一片星辰,顿时逼得薛洋不断向后退去。
而秦轲也没有半点迟疑,双腿一震之下,整个人顿时激射而出,紧随着剑芒,菩萨剑再度探出,如刺入湖面,卷起波澜。
朝露。
只听得“叮”的一声,菩萨剑的剑尖正中长刀的刀面,而伴随着一股浑厚力量地涌入,双手顶着长刀的薛弓闷哼一声,双臂一退再退,直到刀面顶在自己的肩头。
随着一点光芒亮起,薛洋的瞳孔猛缩,下意识把头向着一旁偏了一些,发现菩萨剑居然穿透了他的长刀,虽然只有一点,但如果不是他头略略偏了一些,只怕会把他的右眼直接刺瞎。
滴水穿石,并且朝露的剑意还在不断地向内透入,那一点锋芒甚至还在不断变大。
“啊!”薛弓嘶吼一声,气血勃然而发,双臂卷动如涛,终于撇开菩萨剑的剑锋,在保住了自己的长刀的同时他再度向前劈出!
长刀破空,几乎不讲道理地把一户人家的院墙斩成了破落的猪圈,最终斩落在那柄横起的菩萨剑剑身。
菩萨剑并非是什么软剑,相反,它远比旁人的想象要更加刚硬,因此拦截下这一刀甚至只把菩萨剑压出一点微不可查的弧度。
秦轲深吸了一口气,长剑一错之间,他的右腿重重地踩踏在青石的路面,那面崩裂开的裂痕就仿佛他接下来一剑的道路,不断向前延伸,直到薛洋的身前。
空气被卷动凝聚到剑尖,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好像在为薛洋奏响的丧钟,急促到令人恐惧。
薛洋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刀向前斩了出去,锋芒如同在小巷中再度亮起一道弯月。
他劈到了那片气息。
于是长刀开始绝望地崩裂出一个缺口,原本千锤百炼的好刀在穿云一剑之下终于毁于一旦。
但即使是如此,他也只是破开了那片凝聚的气息,真正的剑尖在此时才真正到来!
薛洋终于也跟崩口的刀一般开始绝望,他原本觉得自己是不如秦轲,但没有想到居然差了这么多,明明气血修行相仿,难道这世的事情都如此不讲道理?
但就在这时候,他却突然听见了秦轲发出一声闷哼,随后那抹刺得他双眼发疼的剑意骤然崩解,变成呼啸的风吹得他发髻四处散乱。
不知为何,秦轲突然收了手,整个人轰然地向后退出了十几步,面色有些苍白地站在黑暗之中深深呼吸。
薛洋不明就里,此刻的他早已经已经放弃了抵抗,任由长刀从手中坠落在地发出叮当的响声。
他低声道:“你不杀我?”随后他又明白过来,自嘲地笑笑,“也是,你还想从我身得到答案,自然不会轻易杀我。”
秦轲微微平顺着气息,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之中,没有说话。
他确实没有打算杀死薛洋,但却不是因为他刚刚收手的原因,原本的计划里,他本来是想要刺中薛洋的肩膀,彻底让薛洋的右手握不住刀,但偏偏就在他即将刺中的时候,身体里出了异常,只能急忙收剑,险些因为气血逆流而伤了自己。
之前在牢里的时候蔡琰问他为什么不用风视偷听,他说巽风之术最近出了点问题,这绝不是敷衍,而是真的。
从他回到荆吴以来,在他感知里,他身体里的那一股雷电已经成长得越来越庞大,从一开始不痛不痒,到现在他不得不用更多的精力去压制,因此他无奈之下只能尽量不用巽风之术。
而在今夜,他和薛洋打斗,自然不可避免地用了那股力量,结果雷电像是不甘寂寞地想要向外涌出,险些在这一处民居造成一场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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