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断?怎么了断?自然是按照江湖规矩,简单直白一点说,就是双方的高手打擂台,谁能站到最后算谁赢。
这听去有点像是孩子之间又或者是地痞流氓之间才会有的解决方式,却早已经成为江湖约定俗称的规矩。
那些处于最底层的人们,有着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他们最为有力的武器,从来都是拳头和兵刃,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哪怕洛家原本是书香门第,但现在想要掺和江湖之事,也得入乡随俗,要不然,两边还能指望让那些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人靠“这里一条江,桌一只鸡”这样的诗句来评判高下不成。
秦轲也是有预想过这种情况,所以他才主动加入洛家,好真正参与进洛家和老船帮的斗争。
当然了,如果不是为了洛凤雏的交代,要保护洛家这位志大才疏的家主,他反倒是更愿意加入老船帮,跟邝铁对坐喝酒。
“里外都得顾及着。”秦轲无奈地笑了笑。
夜里的时候,万籁俱寂,只剩下花圃里的蛐蛐儿在孜孜不倦地鸣叫着,尽管他们可以在腐枝枯叶之中看见一双腿脚悄无声息地经过,却也只顾着自己的欢唱与觅食。
秦轲站立在高高的院墙,微风吹动他的衣摆,好像随时都会飘落的一片阔叶。
随着他微微眯起眼睛,洛家的一切都被他收入眼中,尽管他是第一次来,但因为洛家的格局与建邺的那些宅子十分相似,所以他可以很迅速地分辨出宅子的区域。
只是他脚下却有些犹豫,皱着眉头,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去见一面。
“吱呀”的声音过后,那道红色的背影再度显现出来,在祠堂烛火的照耀下,她似乎有着一层光晕,艳丽如晚霞。
“你……怎么突然来了?”秦轲抬眼望了一下那摆了一面墙的灵位,随后又看向烟雾缭绕的香炉。
“既然来了,怎么不去和洛宏见一面?”秦轲小心翼翼地问,“我倒是在厅堂里看见了你画的画,他能把画挂在那个地方,想必对你还是十分想念的。”
“那是我挂去的,小时候他总说不好看,最后是被我打了一顿,从此之后就老实了。”洛凤雏依旧是跪坐在垫子,缓缓地在炉中加入一些香木的粉末。
秦轲第一次感觉到她可以这般平易近人。
但这种感觉只是只是一瞬,随着洛凤雏继续开口,秦轲心中猛然一跳。
“你的时间不多了,高长恭的进展比我想得要快,如果你明天不能把事情做完,或许我会亲自动手。”
洛凤雏一直觉得,以秦轲这样的方式做事,实在有些繁杂且缓慢,说到底那老船帮有什么可帮的?
且不说秦轲和老船帮非亲非故,而且就算是老船帮倒了,那些底层的人也会自己找到出路,或许是投靠洛家,或许是改行做别的,不过只是一次阵痛罢了。
换成是她出手,大概会直接把老船帮的帮主诛杀了,老船帮立刻就会群龙无首,事情也就变得简单起来了。
秦轲看出洛凤雏心中所想,露出苦笑:“我可没有你那么冷血,虽然我手是粘着不少人命,但滥杀无辜这事儿,我是不做的。放心,明天应该就有结果了,至于洛宏的安全,我会注意的。”
冷血……是么?洛凤雏低着头,继续在香炉里撒下粉末,沉思之后微微点头道:“也许你说对了,现在的我……是很冷血,或者说,是已经很难再感觉到你在乎的那些东西了。”
“为什么?就因为你成了圣人?所以就对这些事情一点就不在意了?”秦轲突然有些怜悯,觉得面前这个女人很孤单,却又找不到一个可以真正交心的人。
因为她的心已经死了。
“等你将来成了圣人也会明白的,还有,不单单是我,就连高长恭,将来也也会变成一个你完全不认识的人。圣人境界……他越是往前,就越会变得不像个人。”
“我不会这样的,高长恭也不会这样的。”秦轲笃定地道,“高长恭和你不同,虽然他平时看起来有些不正经,但我知道他心里装着荆吴的百姓。”
“谁知道呢?”洛凤雏的嘴角弯起讥笑的弧度,“那个人曾经也说过他心里装都是百姓,但谁又知道他心里真正所想?这世从来没有一成不变的人,如果有……那就该是个死人。”
她又想到极北之地那数尺深的大雪,那一望无际的可怕苍白,那走不到尽头的山峦与峡谷。
没有路,没有尽头,除了胸口逐渐散去的热度,什么都没有。
心脏有一种钝重的疼痛,她不想和秦轲多做争论,只是拂袖让秦轲出去,等待房门被关,烛火被熄灭,留得她一个人沉浸在祠堂的黑暗里,伴着洛家无数先祖的呓语,始终像是一个倔强不肯服输的孩子。
“父亲……”她低声喃喃,“女儿……不肖,让你难过了。”
早晨起的时候,洛宏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朱侍卫怎么了?怎么现在还没有看见人?”在发现少了一个重要人物之后,他立刻就有些焦躁地嚷嚷起来,“一会儿就要和老船帮的人对峙,少了他这位大高手怎么成?你们谁见过朱侍卫?”
“没有。好像今天一早晨都没见过。”下人们纷纷应道。
这回答自然不能让洛宏满意,反倒是瞪大了眼睛冲着怒吼道,“那还不快去找!找不到朱侍卫,都打死了算!”
下人们当然是惊慌起来,纷纷手忙脚乱地去找,生怕慢一步真就被当场打死,毕竟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
洛宏毕竟是独子,从小受宠,自然就骄纵许多,又是个急性子,一旦脾气来九头牛也拉不住,所以那年几个下人只是犯了点小错,就被拖出去活活给打死了。
秦轲突然伸出一只手,放在洛宏的肩膀笑道:“家主不必担心,昨儿夜里朱大哥睡不着,找我切磋武艺来着,我们交了几次手,然后他就说有所领悟,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打坐。不过他也说了,他不会忘记今天的事儿,所以让我跟家主说一声。”
这样的话当然是骗人的,实际事实应该反过来,不是朱侍卫睡不着,而是秦轲夜里突然跑去找朱侍卫,虚情假意把他骗出之后又突然发难,以七进剑的雷霆之势直接把朱侍卫打晕,加当初以高易水配方配置的迷烟,如今那位朱侍卫应该正全身动弹不得躺在一处骂娘吧。
想到这里,秦轲笑容之下有一丝隐痛,于是暗暗把右手在身后甩了甩,毕竟朱侍卫是个实打实的不弱的小宗师高手,就算他是偷袭,但警觉的朱侍卫还是有了应对。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秦轲的七进剑会如此迅猛,以至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就连气血都没能发挥到极致就已经被生生戳中了小腹,泄去了一身气血,当然,在此同时,他也一掌拂在了秦轲的手腕,留下了内伤。
但结果总是好的,至少洛宏丝毫没有怀疑,只是骂骂咧咧说这朱侍卫随心所欲,又抱怨龚大人不能给个更好的人,然后了马车,带着洛家人一路向着南阳酒楼而去。
老船帮的人,早已经严阵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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