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事府,是荆吴直属诸葛宛陵掌控下的衙门,其权力之大,早已经是压过个大衙门,其密探之多,更是遍布整个天下,并且因为这几年荆吴的战事,这个衙门就好像被点燃的火焰,越发耀眼甚至有了一种不可逼视的感觉。
这也是为什么孙既安成为士族领袖之后,一直不停地在各方面打压校事府的原因。
谁都不想自己在睡梦之中,却有一个人藏在窗外,悄然无声地用毛笔画下他们的睡相,记住他们的梦呓,更何况并不是每个人都只会做些香艳的春梦的,一句话掉满门脑袋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然而秦轲却听说过一句话叫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虽然校事府的力量足以拦截潮水,一旦内部出了问题,却很有可能因此而不断崩塌。
孙同之事,孙家已经第一次展现出他们有能力渗透校事府,而今天秦轲遇见的两位高手,弄不好就是校事府的密探。
话说回来,虎到底是查到了什么,才导致了他的突然失踪。
这两个人又为什么会摸进虎的房间,难不成是想要毁掉什么东西?
想到这一点,秦轲不由得毛骨悚然,只觉得隐约间有一张大网正在逐渐张开,随时有可能化作血盆大口吞噬一切。
“虎一定是查到了什么东西。”秦轲目光下沉,看向那些卷宗,越发用力地一卷卷开始查阅,“所以我前脚才出校事府,后脚就他们就直奔这边来了,看来他们也是知道了我会查这件事情,所以急急忙忙来毁灭证据。”
蔡琰微微点了点头头,也觉得秦轲说得有道理,所以继续翻阅着那些堆砌在一起的卷宗,很快,就从中查出了一些端倪。
“公孙离”蔡琰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哦地一声,“我怎么把她给忘记了。就我现在看得出的是,虎从一开始,似乎是在追查公孙离的下落。”
“拿来我看看?”秦轲接过卷宗。
他当然也记得当初那个一脸哀怨,找上门来求自己调查真相的姑娘,其实薛洋落网的那一天,他本可以把藏在床底暗格内的公孙离给抓出来,但最终他还是故意装作没有察觉地忽略了过去。
后来他被洛凤雏掳走,他也没能再见过公孙离一面,今天却突然发现这件事情和公孙离有关,心中也惊讶不已。
只可惜的是,两人翻阅了虎的所有卷宗和记录,终究没能找到足够有力的消息,无法判定到底谁才是校事府里的叛徒,又是谁指使了他们做下系列的事情,卷宗上,只有看上去有些潦糙的字迹似乎在诉说着虎在烛火前做的思考。
更要命的是,这些字迹在某一卷处又戛然而止,并且再也找不到下文。
双眼怔怔地看着虎留下的潦草字迹,秦轲忍不住骂了一声,“刚刚就应该下狠心,或许可以把那个人给抓住。他们来得比我们早一步,或许那丢失的一卷就是被他拿走了。”
查案最难受的事情,大概就是关键的线索在某一个时刻突然断开,导致被打开了一角的秘密又被浓重的黑雾掩盖。
但蔡琰不这么觉得,笑着安慰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就现在看来,如果不是这些人一时疏忽,忘记了虎的住所,恐怕你今天到这儿的时候就是一片废墟了。”
要让一座屋子变成废墟,只需要简单的一把火。
秦轲想到那样的场景,却陡然一震,随后低沉地对着蔡琰说道:“看来不能让那些孩子继续住在这里,否则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那些之前还在院子里欢快玩耍的孩子们,虽然一个个都穿着打补丁的衣服,但并未显出面黄肌瘦的样子,甚至每个人还能背上不少诗文,可想而知虎在他们身上到底耗费了怎样的精力。
而秦轲从他们的身上,也能看见曾经的自己,自然不能放任那些孩子继续住在这已经不安全的屋子里。
因此,他在收拢了几卷重要的卷宗之后,就立刻出门找到孩子们和妇人黄姨,和他们商量起更换住所的事情。
其实黄姨倒是对此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对于虎的事情忧心忡忡,希望从秦轲那里得到一些消息,但秦轲哪里知道虎如今的情况?
于是他只能找了借口搪塞说:“虎现在查一桩大案子,他担心你们会有危险,所以才让我们来看看,至于他本人,有校事府的人保护,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黄姨听了这样的回答,也安下心来,只是眼神里带着几分忧郁,看着那间小院分明有几分不舍。
毕竟是住了这么多年的地方,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已经深深地镌刻进她的心中,突然之间这一切被全数改变,换谁都会有几分惶恐。
然而当黄姨真正见到秦轲为他们盘下的新住所的时候,还是瞪大了眼睛,像是一根木头一般呆在了门口。
“这这是给我们的?”黄姨这一辈子也是第一次进这样的院子,虽然相比较那些官老爷们被石狮看护着的朱漆大门还差得远,但一进门槛,就能望见一片绿荫。
葡萄藤在庭院的之上肆意滋长,下方石桌石凳整洁如新,还刻画着纵横十九道,藤管中鹅软石打磨的棋子珠圆玉润。
从做到右看去,这院子足足有八间厢房,一间厨房,每一间敞开着门,宽敞且整洁,就好像一直在等待着新主人使用。
秦轲看着黄姨震惊的模样,和蔡琰对视一笑,随后蔡琰便弯下腰,对着孩子们笑着道:“大家快去挑房间啦,自己喜欢哪个就挑那个,要是想两人一起睡就自己好好商量。”
孩子们天真无邪,自然十分相信蔡琰这个漂亮姐姐不会骗他们,于是发出欢快地尖叫声,向着那葡萄藤下跑去,看看这里,摸摸那里,又对那石桌上的棋盘带着几分好奇。
这样的东西,先生也教过一些,但真实地摸到那些光滑的棋子,和平日里在泥地上画出线玩耍却是大不一样。
秦轲看着这些孩子欢快的模样,也打心里高兴,尽管这院子价值不菲,甚至超过了他自己的住所,他却一点也不心疼,被蔡琰取笑说是“小气鬼开窍了”。
“这这这这不好吧。”黄姨倒是有些惊慌失措,要知道她从来就没住过这么好的地方,要是碰着砸着,她一个丧夫又举目无亲的妇人又如何能赔得起。
但在秦轲带着几分强硬的搀扶下,她最终还是接受了现实,最后只能是千恩万谢,要不是被强行搀扶着,她还真想跪下去磕几个头。
“其实现在想来,像是虎这样的人真是有些苦的,虽然校事府的银钱比起不少百姓已经不少,可若是他不同流合污中饱私囊,连这样一间院子都买不起。反观那些天天喊着民贵君轻的士族们,一个个都是楼房高耸,良田无数。”
秦轲望着那些孩子和那摸着葡萄藤,双眼含泪的黄姨,心中有些感慨地道。
蔡琰感受到秦轲的情绪,一只冰凉的手轻轻地和因为握剑而有些粗糙的手握在一起,柔声道:“很多事情,我们都改变不了,但至少你已经做了该做的事情,不必想得太多。”
秦轲没有说话,只是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因为他感觉到蔡琰的发丝在他的肩膀上四处披撒,那一份沉甸甸的重量带着一些令人温暖的热量。
他低下头,轻轻地吻上了蔡琰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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