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子琛垂眸看向怀中的女孩，眼底倏地覆上一层凉，如同初秋清晨的霜露，瞬间遮掩了眸子里的骇人戾气。
他轻“嗯”一声，嗓音有些哑，像压抑着什么一般，握住她腰身的手收紧几分。
“你怎么会在这里？”顾一念脑中一片浆糊，连方才脱口而出的是“霍子琛”都没有察觉。
“出差。”霍子琛言简意赅答了，冰冷目光射向一旁的傅奕辰。
顾一念这才想起还有一个人。
转头，见傅奕辰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眸光阴沉，死死盯住霍子琛，“一念，他是谁？”
顾一念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说话，又见一人急急跑了过来，语声急促，“霍总，您没事吧？”
余光一瞥，路灯的光线下，勉强辨认出是霍子琛的助理陈充。
陈充见到眼前的一幕，有些反应不过来，特别是看清霍子琛怀中之人时，更是瞠目结舌，“顾……顾小姐？”
傅奕辰见两人举止亲密，眼中妒火重重，一步步逼近，咬牙切齿，“顾一念，你这么快就找男朋友了？！难怪对我避如蛇蝎！”
顾一念刚想否认，眼前却突然暗下来。
霍子琛伸手覆上她的眸子，遮盖了眼前的光线。他的手没有往常的温热，掌心很凉，带着淡淡的木调香，让人莫名放松几分。
还没想明白他为什么要遮自己的眼，就听到耳边一声惨叫。
她吓了一跳，扒下霍子琛的手，就见傅奕辰捂住肚子蹲了下来，满头冷汗，脸色惨白，似乎被霍子琛踹了一脚。
“别怕。”霍子琛低头看着她，眼底雾气缭绕，语气是一贯的温和，被她握住的手却越发凉了。
顾一念咬了咬唇，看一眼满脸痛苦的傅奕辰，身子忍不住抖了抖。
她没想到，霍子琛下手会这么重。
垂了头，平息了一下呼吸，见霍子琛似乎不想罢休，她低声开口，“霍总，别打了。”
“他是谁？”霍子琛微垂了长睫，覆下眼底的凉，声音有些飘忽。
顾一念略一迟疑，“我……前男友。”
话音落，感到霍子琛周身温度又低了几分。
她深吸口气，轻轻拨开霍子琛揽住他腰身的手，低头看着地上的傅奕辰，“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们之间早已结束。”
说完，抬头，看向一旁的陈充，“陈助，你和霍总住哪里？”
陈充还没从接二连三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直到顾一念又问了一遍，才猛然回神，伸手指了指身后的酒店，“就……就这里。”
她看回霍子琛，笑笑，“好巧，霍总跟我住同一家酒店。”
顿了顿，“霍总，我们先进去说话吧。”
话音未落，听到有脚步声朝这边走来。
一看，是酒店的保安总算发现了这边的动静，赶了过来。
为首的队长到了跟前，打量了几人一眼，用法语问了一句。
顾一念大学学过一学期法语，略懂皮毛，隐约听出他问的是“发生什么事了？”，正要用英语回答，霍子琛却开了口，语气低沉，一口纯正流利的法语。
她辨认出几个“袭击”“前男友”等词。
他说完，保安看向地上的傅奕辰，狐疑地打量了两眼，又看一眼面色发白的顾一念，用英语问了一句，“小姐，他是你前男友吗？”
顾一念点头。
保安队长便又用法语对霍子琛说了什么，然后就见他一招手，身后跟着的两个保安上前，将傅奕辰架了起来。
刚刚霍子琛那一脚似乎踹得有些狠，傅奕辰耷拉着脑袋，脸色惨白，没有反抗。
“霍总，他们要做什么？”迟疑片刻，顾一念还是问了出来。
“带去警察局问个话。”霍子琛语气淡淡，视线下垂，突然一把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往酒店走去。
身后陈充忙着善后，没有跟上来。
“霍……霍总……”
他走得有些急，顾一念小跑了两步才跟上。
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咬了咬唇，想要挣脱。
霍子琛却握得很紧，很快带她进了酒店大堂。
大堂里还有不少人，她不想引起注意，只得任由霍子琛拉着她到了大堂一角的休息区。
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他也跟着坐在了她身边，幽邃的目光在顾一念面上扫了扫，往下一滑。
顾一念今天穿了件吊带小礼服，刚才拉扯之中吊带滑落，露出清瘦白皙的肩头，隐隐还有被傅奕辰手指压出的红印。
霍子琛愈发暗沉了眸光。
沉默几秒，终于开腔，“你没事吧？”
顾一念摇头，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忙伸手理了理衣服，“我没事。”一顿，“谢谢霍总。”
傅奕辰显然受了些刺激，如果不是霍子琛，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受伤。
霍子琛没有说话，从怀中掏出烟盒和打火机，目光却瞥到一角的禁烟标志，又把烟盒收了回去，只把玩着手中小巧的打火机，好像有些心烦意乱。
“霍总刚下飞机，还是先回房休息吧，我这边已经没事了。”坐了几分钟，顾一念镇定下来。
他说是来出差的，顾一念信，也不想多问。
她话音落了良久，霍子琛才侧头望来，“演奏会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
霍子琛“嗯”了一声，起身，“等我一下。”
说着，往前台走去。
片刻，他走了回来，手中拿着房卡，低头看着她，“走吧，我送你回房间。”
电梯里，霍子琛始终沉默，偶尔能感到他的目光看向自己。
不知为何，明明他什么话也没说，顾一念却觉得气氛有些莫名暧昧，只能不看他，目不斜视地盯着电梯显示的楼层。
终于听到“叮”的一声，她侧头，“霍总，我到了，您也回去吧。”
不想，霍子琛却伸手挡住电梯门，示意她先出去，自己也跟在她身后出了电梯。
顾一念只得走到自己房间前，驻足，朝霍子琛挤出一抹笑，“谢谢霍总，我到房间了。”
“我看着你进去。”
顾一念迟疑一下，“霍总，我朋友也在。”
要是凌葳看霍子琛出现在这里，八成要开始脑补自己和他的关系了，她不想被误会。
霍子琛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目光落在她鼻尖上，那里，挂着几颗晶莹的汗珠。
他点头，转身，走了两步，掏出房卡。
于是，顾一念眼睁睁看着他用手里的房卡，打开了隔壁房间的门。
霍子琛居然住她隔壁！
“好好休息吧，明天见。”他柔柔一笑，淡淡开口，合上了门，面上神情又恢复往常的温润清和，仿佛不久前的狠戾，根本不曾发生过。
在门外站了几秒，顾一念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开门进了房间。
凌葳正窝在沙发上玩手机，听到开门声抬头望来，跳下沙发，“小一一，你回来啦？彩排怎么样？”
说着，走到顾一念跟前，狐疑地在她额头上摸了摸，“你跑回来的吗？出这么多汗？”
凌葳知道傅奕辰，她不想凌葳替她担心，想了想，没有告诉她刚才的事，只笑了笑，“外面有些热，彩排很顺利。”
凌葳“哦”了一声，没有起疑，“那你先去洗澡？”
“好。”
顾一念应了，放下包进了浴室。
*
霍子琛进了房间，将门一关，嘴角弧度倏然消失，黑暗中，眼底是交缠的阴沉。
他解开几粒衣扣，往沙发上一躺，闭了眼。
会来巴黎，是他临时起意。
双生花的官宣微博一发，不出意外引起了很大反响，当然，以正面居多。
顾一念的定妆照拍得很好，又美又有灵气，沈凝的冷心冷情，沈沁的烂漫天真，都在那双玲珑杏眼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知道她这会刚落地巴黎，盯着那定妆照看了五分钟，没忍住，还是给她发了条微信。
小姑娘很快回了。
意料之中的“谢谢霍总”四个字，不过，很快，小姑娘又发来了一个笑脸的表情。
这是她第一次在微信中给他发表情。
长睫颤了颤，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出她的笑颜。笑起来的时候，她的杏眼弯着，眼角却微微上扬，露出一排米粒般小巧可爱的牙齿，像小狐狸一般。
那一刻，他突然就很想见她。
这个念头一起，瞬间如野草般在心底疯长。说起来，他们认识不过一月，他却从来没有这么想见一个人，虽然连他自己都没理清，自己对这个比自己小八岁的姑娘，现在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感。
但他向来不会委屈自己。
想见，那便来了。
让宁潇打听到顾一念住哪家酒店，他带着陈充，美其名曰出差，坐最早的航班飞了过来。
飞机上，他想过无数种见到她的情形，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酒店外见到她，见到她被别的男人抱在怀中。
那一刻，如果陈充转头，一定会看到他漆黑的眸子，正一点点被血色染红。
可很快他就发现，顾一念在挣扎。
身体比思想更快行动，下一秒，他的拳头就落在了男人的后脑勺，在腰上补了一拳后，男人脱力，他顺势将顾一念拉入了自己怀中。
温软的身体入怀的那一刻，他感到自己内心的躁动终于平息几分。
只是，一听到男人亲昵地唤她一念，那股燥意就又冒了出来。他没有犹豫，一脚踹中了男人的腹部。
踹之前，没忘记遮住小姑娘的眼。
不能吓到了她。
可她好像还是害怕了。
想到这里，霍子琛略显烦躁地起身，走到阳台上，看着远处闪烁的巴黎铁塔，点上了一支烟。
吸了几口，情绪平复几分。
只是，一支烟都吸完了，他还是始终放不下她说的“前男友”三个字。
在烟灰缸中摁熄烟头，他喷了喷口气清新剂驱散烟味，将衬衣扣子扣好，走出房间，敲响了隔壁的门。
*
目送着顾一念进了浴室，凌葳窝回沙发上，继续看着刚刚没看完的视频。
看了一会，突然听到门铃响了。
她奇怪，放下手机，冲着浴室叫了一声，“一一，你叫客房服务了吗？”
浴室里水声太大，顾一念并没有听到凌葳的话。
她心不在焉地涂着沐浴露，脑子里不断回想着刚才的片段。
她现在越来越确定，霍子琛这个人的性格，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温润谦和。
想想也是，一个常年不在国内却仍能令京城商界闻之色变的人，怎么可能是温良之辈？
而且顾一念总觉得，霍子琛在自己面前，有时像在刻意压抑着什么。
譬如方才。
她有一瞬间都觉得，如果自己不开口，霍子琛是不是会把傅奕辰打死。
可他跟傅奕辰根本就不认识，怎么会有如此强烈的暴力倾向？
一想到傅奕辰，脑中就更乱了，一时间，思绪万千。
客厅里，凌葳等了两秒，没有听到顾一念的回答，嘀咕一句，起身走到门口，漫不经心地拉开了门。
“Bonsoir……”
法语的“晚上好”哽在喉中，她看着面前出现的人，一脸目瞪口呆。
半晌，她才回神，结结巴巴开口，“霍……霍二爷？”
眼前的男人，黑色衬衣，黑色西裤，一张禁欲清冷又帅气的脸，不是之前在皇朝有过一面之缘的霍二爷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霍子琛点头，神情温和，“凌小姐是吗？一念在吗？”
凌葳被他那声“一念”惊得差点咬到了舌头，眨巴着大眼睛，有些没搞明白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
“我找她有点事。”
凌葳懵圈地看着他。
她知道霍子琛现在是顾一念老板，可顾一念现在算是休假，他大晚上出现在她酒店房间的门口，怎么看怎么透着诡异。
霍子琛笑了笑，“凌小姐？”
凌葳回了神，清咳了一声，“一念她……她现在在洗澡。”
霍子琛勾着唇角，温润好听的声音，“介意我进去等么？”
凌葳脑子还是糊的，下意识说着“不介意”，侧身给他让了条路出来。
顾一念和凌葳定的是套房，每人各有自己的房间。
凌葳请霍子琛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咽了咽口水冷静几分，“霍……霍先生喝点什么吗？”
“不用了。”霍子琛浅浅笑着，坐得很正。
凌葳偷偷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翩翩温良，浑身散发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就不敢再看了，脑中盘旋着无数疑问。
他怎么也在巴黎？
他为什么知道一一的房间号？
又为什么这么晚来找一一？
想得太入神，竟一时忘了个最重要的事情，直到——
顾一念洗完澡，擦着头发走出了浴室，语气慵懒，面上疲惫退去些许，拉长的语音带了几分娇俏，“葳葳，你晚上干嘛——？”
“了”字还没出口，她就见到了沙发上坐着的男人。
“霍……霍总？！”脑中“嗡”的一声，擦头发的手停住。
霍子琛转头，见到裹着浴巾出来的顾一念，眸光顿时一深。
她一头长发还未干，湿湿地滴着水珠，落在雪白的肩上，一路滑过精致的锁骨，落入包裹住身体的白色浴巾中。
浴巾只到大腿根部，一双修长笔直的大长腿，白生生晃眼，晶莹剔透的水珠挂在雪白肌肤上，如钻石般耀眼。
霍子琛只觉喉头一阵发紧。
凌葳终于回了神，“啊”了一声，跳起来把顾一念往浴室推，“那个……霍先生说有事找你。”
推着顾一念进了浴室，凌葳一把将门关上，喘了两口气，懊恼地揉了揉头发，“啊啊啊，抱歉抱歉，我太吃惊了，都忘了跟你说霍二爷来了，他怎么会在这里啊一一？”
顾一念无奈，深吸口气定了定神，“葳葳，这话该我问你才是。”
想到刚刚的一幕，脸上不由一阵燥热。
凌葳便把方才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好奇地看着她，“一一，他怎么会在巴黎？还知道你住哪？”
顾一念叹口气，“这件事说来话长。你先去卧室给我拿身衣服来。”
“哦，好。”凌葳应了，出了浴室，朝霍子琛讪讪一笑，溜进了顾一念的房间。
霍子琛回以温和一笑，低了头，想到刚才那一幕，眼底倏然被暗色占据。
顾一念换好衣服，用冷水拍了拍脸，拉开浴室门走了出去。
霍子琛抬头。
顾一念换了身束腰丝缎长裙，裙摆长及脚踝，将方才的旖旎风光遮得严严实实。
她走到霍子琛跟前，浅浅一笑，眉头却是蹙着，“这么晚了，霍总找我还有事吗？”
没有提起刚才的尴尬，语气中带了淡淡不快。
毕竟，大晚上地来找她，还被他看光了去，换作是谁都会不高兴。
霍子琛抬头看着她，点头，“有。”
顾一念抿了抿唇，“能不能明天再谈？”
霍子琛沉默两秒，语声温润，“我就问几句话。”
顾一念无奈，在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拢了拢裙摆，“霍总请讲。”
霍子琛看了看扒拉着卧室门朝这边看的凌葳，没有说话。
顾一念看过去，轻咳一声，“葳葳……”
凌葳忙“哦”了声，“我回避我回避。”说着，关上了卧室门。
顾一念重新看回霍子琛。
霍子琛抿了抿唇，耳根泛起淡淡红晕，似有些不好意思看顾一念，迟疑几秒，“刚才……不好意思。”目光落在她被裙摆遮住的小巧脚踝，秀气的双足被酒店的棉质拖鞋包裹，只露出一小片洁白的肌肤，裙摆轻晃间，勾出几分心头的痒。
“没关系。”顾一念并不想说起方才的尴尬，淡淡带过，“霍总想问什么？”
“你前男友，叫什么名字？”
顾一念皱了皱眉头，看向霍子琛的眼神中带了几分戒备。
她虽然讨厌傅奕辰的纠缠，但并不想他出事，霍子琛刚才的表现让她隐隐有些不安。
被她这么看着，霍子琛心头一刺。
垂眸，笑了笑，语气越发清润，“你放心，我不会对他怎么样，只是想未雨绸缪。”
顾一念不解。
霍子琛又道，“我不知道你跟他过去发生过什么，不过他能追到巴黎来，显然不是善茬。万一他在网上爆点什么料抹黑你，舆论很容易对你不利。”
顾一念垂眸沉思。
霍子琛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傅奕辰今天受的刺激不小，一旦之后知道她进娱乐圈的事，说不定真会因爱生恨，干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来。虽然她并没有什么把柄在傅奕辰手中，但流言这种东西，传多了总有人会信。
略一迟疑，她开口，“傅奕辰。”
“你跟他……什么时候分手的？”
顾一念虽然不想多谈私事，但霍子琛既然以谈公事的口吻在问，她也只能回答，“毕业前两个月。”
霍子琛盯着她微垂的下颌，微微一顿，“我能问一下原因么？”
顾一念放在膝上的手紧了紧，抬头，神情平静，“他劈腿了。”
事情已过去好几个月了，再提起，顾一念并没有想象中的伤心难过，尤其见到今晚他的疯狂举动，更是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
霍子琛看着她的目光越发晦沉，“他怎么会追到巴黎来？”
顾一念蹙了眉头。
霍子琛问得太详细，她有些不舒服，可也明白，这些事，只要他想查，迟早会知道。深吸了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我删光了他所有联系方式，他不知道我在京城的住址，但知道我之前答应了做老师巴黎演奏会的嘉宾。”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傅奕辰会如此执着。
霍子琛看着她，小姑娘刚洗完澡，素面朝天的模样，肌肤透着水润，眸底却是一片清冷。
如此决绝的处理方式，倒像她的性格。
点头，声线柔和几分，“知道了，这件事，我会让宁潇处理好，你不用担心了。”
说着，起身，“那我先走了，打扰你休息了。”
顾一念跟着站起来，“哪里的话，是我麻烦霍总了。”
说着，送霍子琛到门口。
“为了保险起见，明天我送你去演奏会。”
顾一念刚想拒绝，霍子琛却微微倾了身，未等她反应过来，脸颊处就被什么蜻蜓点水地一碰，温温热热，带着熟悉的木调香。
耳边飘来霍子琛小提琴般温柔低沉的嗓音，“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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