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兰珠性命无碍之后,皇太极终于可以腾出手去惩治那两个伤害她的人。
他将寨桑从房里叫了出来。
院里,寨桑站在皇太极身后,拱手待命。
“寨桑,你想不想让这草原之上,只有一家科尔沁?”皇太极的声音,低沉冰冷。
寨桑心里一怔,但随即便知道皇太极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道:“全凭英明汗示下。”
皇太极双手负后,勾起唇角:“好,蒙古科尔沁贝勒寨桑听旨。”
“臣在!”寨桑单膝而跪,双手握拳拱手面前。
“阿鲁科尔沁部落遗孀塔塔雅王妃,心存谋逆,意图掀起蒙古一族动乱,密谋刺杀科尔沁格格,科尔沁朝野震荡,更民众怒火难熄,本汗特赐你五千骑兵,围剿阿鲁部。”
“臣接旨。”
皇太极转身对寨桑说:“你起来吧,本汗知道,众多儿女里面,贝勒你最为珍惜海兰珠格格,如今她受了伤,你这做阿布的心里也不好受。就算本汗不说发兵,但那也是迟早的事情。所以本汗借你兵力,你只管去给海兰珠讨回公道。”
寨桑:“谢大汗!”
皇太极:“起来!”
傅礼在房内听得心惊胆战,心神不宁的搅着手绢。恰好,娜拉妲在旁边伺候,傅礼便喊来娜拉妲:“把格格受伤的时候,你所看到的一切都讲与我听,不得有半句假话!”
娜拉妲:“是!”
“先前,我和吉娜烈陪着格格在呼伦河畔逗阿尔汗大叔的小孙子玩儿。结果阿尔汗大叔一个没注意就说咱们格格到现在还没有遇到良人。格格当时虽然没说什么,但这话当时怕是伤了格格……”
“所以格格就带着达八奇去别的地方玩儿了。等我和吉娜烈找到格格的时候,就看见塔塔雅王妃和格格争执,后来格格便用刀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什么!”傅礼大惊转身,“你说是海兰珠自己刺伤自己的?”
娜拉妲点头。
傅礼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浑身无力的往后退了几步。
“侧妃!”娜拉妲想要上前扶的时候,傅礼扶着床站稳:“不必,你告诉我,塔塔雅到底跟海兰珠说了什么,逼着她要自杀?”
娜拉妲摇头:“当时我们离得太远,根本听不到她跟格格说什么?等我们要跑过去的时候,英明汗已经先我们过去了。”
傅礼这下懂了。
皇太极分明就是想借着替女儿出气的幌子,让科尔沁乃至整个蒙古都成为他一个人领土。
一石二鸟,他从就不做亏本的买卖!
只是傅礼扭头看向床上病弱的女儿,不由的心疼。
这个世道,从来就不容女人做主,不管你的外貌如何的好,走到男人身边,也只是他们利用的工具。
她摸了摸女儿的脸:“孩子,阿娘知道你想拥有一个真心爱你的人,可这世道,哪个男人的心才是真的?”
傅礼起身,擦干了眼泪。然后走出去。
那时皇太极正要进门,却被出来的傅礼挡在门外。
傅礼对皇太极行礼:“英明汗对小女有救命之恩,以前多是傅礼不够通情达理误会了英明汗,还请英明汗赎罪。”
“侧妃多虑了,一切都是为了格格着想,本汗并未放到心上。”皇太极道。
原以为,仅此一事,傅礼对他有所改观,但事情并不如预想的那样。
傅礼实则要对他实行先礼后兵。傅礼抬头:“昔日,叶赫部,东哥格格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更传言她可兴天下,也可亡天下。于是任何一个想要夺取天下的男人都想要得到她。只是可怜了美人一生多舛,终身未嫁不算,死后竟都不得安宁。英明汗,可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前车之鉴,臣妾身为人母,不想女儿重蹈覆辙,更何况海兰珠也不是东哥格格,更没有东哥的美貌,今海兰珠已然无恙,还请大汗切莫挂心流连,速速返回大金,以安人心。”
傅礼的话字字珠玑,直冲着惹怒皇太极而去。
皇太极沉着脸,隐忍着。
这东哥格格,与他母家同体连枝,更是他的姐姐。他岂能不知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年幼时,东哥的遭遇,皇太极到现在都还记得。
这也成为他和努尔哈赤之间的隔阂,是努尔哈赤一生都擦不去的污点。也让他生平唯一一次对努尔哈赤感到失望。
皇太极刚登基不久,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挑战他的权威。
寨桑在一旁吓白了脸,厉声训斥傅礼:“放肆!”
傅礼下跪
这场戏演的真好,皇太极怒极反笑:“侧妃说的对,本汗确实不应该为了一个女子耽误了国家社稷,侧妃放心,侧妃已经嫁了一个女儿给本汗,本汗一定好好疼惜。既然海兰珠格格已经无恙,本汗也该走了。”
傅礼:“恭送英明汗!”
寨桑送走皇太极之后,甩袖回到房里。
傅礼满腹的委屈,但是为了女儿,她什么都愿意去做。
故意提起东哥,目的就是为了重伤皇太极,提醒他不要学他父亲的模样,害了好好的一条性命。
傅礼起身回屋,一只脚刚她进来就听见寨桑问娜拉妲:“格格怎么样了?”
娜拉妲回答:“太医给把过脉,格格脉象平稳,已无大碍。”
吉娜烈抬眸看到傅礼。
行过礼之后就,傅礼挥手示意她出去。
傅礼走到床前坐下,正好与寨桑面对面。
她心疼女儿,将热水盆端了过来,拧了帕子,亲自给海兰珠擦脸。
寨桑余怒未消,便训斥她:“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明知道他是大汗,将来整个天下或许都是他的,你竟敢顶撞他?”
“有什么不敢的?”傅礼不温不火,“贝勒爷难道忘了当年长生天的预言?这些年,咱们海兰珠还真是应验了,每回都是因为皇太极而受伤。这次也不例外。”
“胡说!”寨桑开口:“这明明是禾哲戈,关皇太极什么事儿?”
傅礼冷笑了一声:“贝勒爷觉得不关他的事儿吗?现在整个科尔沁都流传着一句话,‘科尔沁明珠不易嫁,一片真心在大金’这说的是什么?”
“这……”寨桑无言以对。
傅礼继续说:“那塔塔雅怕也是听到了传闻,才来找海兰珠的,海兰珠不能嫁,名声全部都被她败坏了,这跟当年的东哥又有什么区别!”
傅礼越说越气愤,最后蹭的站起来:“贝勒爷,你就不能心疼心疼你女儿吗?别把孩子一直往皇太极跟前送了。一个哲哲一个布木布泰,再往前不知道有多少女儿送过去,她们均不得善终。”
“够了!”寨桑大怒,他站起来,两步跨过台阶。形态匆忙的在屋里转来转去,怒指傅礼的脸:“你这是在怀疑我的能力吗?我们科尔沁没有实力,只能送女儿苟延残喘,保平安?”
傅礼走过来,抓住寨桑的胳膊:“贝勒爷,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只是希望贝勒爷能够三思而后行,我就只剩海兰珠这一个女儿了。”
“哼!”寨桑甩开了傅礼的手,指着门口:“傅礼啊傅礼,你真是没有眼力劲儿,那皇太极可是为了你女儿攻打阿鲁部,有意让我统一蒙古科尔沁的。你非但不感激他,还冲撞他。”
“不要忘了,你的另一个女儿,还在他手里,你惹恼了他,布木布泰的处境你想过吗?”
“布木布泰!”傅礼泪光闪烁,她的女儿啊,手心手背都是肉。
怎么办?
可怎么办!
“傅礼,你好好想想,”寨桑捏住她的肩膀,神情小心而慎重:“我们和皇太极联盟,其实我们并不吃亏,相反在他的身上我们有利可图。”
寨桑扭头看了眼床上的海兰珠,眉目舒展,复而对傅礼说:“我看的出来,这世间能让皇太极乱了分寸的只有咱们的海兰珠,如果将来的天下注定是他爱新觉罗?皇太极的,那么,有海兰珠在,科尔沁定能高枕无忧!”
傅礼不敢相信这是寨桑说的话,他看着女儿的时候,眼里满满都是欲望。
似乎真应了那句话:“男人靠出卖女人夺得了天下”。
傅礼松开了寨桑,缓缓开口:“那么贝勒爷的意思是,如果皇太极要迎娶我的海兰珠,您也是答应的了?”
寨桑冷脸,眼里满满的都是嫌弃:“你这妇道人家懂什么,他皇太极要的是天下,爷也要这整个蒙古。我们各执一方,互不侵犯。”
傅礼无力的闭上眼睛,她已经对这个男人失望到极点。
最后,她开口道:“爷,看在奴婢伺候您多年的份上,请爷答应奴婢一个要求。”
寨桑的脸越发的冷,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自称过奴婢了,现在这幅样子,是要做给谁看!
明显的就是跟他示威。
寨桑不耐烦道:“要说什么快点说!”
傅礼跪下:“奴婢求爷,海兰珠醒后先不要提起这件事情。除非有一天,皇太极他亲自下旨迎娶海兰珠,不然爷不要将我的海兰珠拱手相送!”
“傅礼啊傅礼!”寨桑恨到了极点:“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怎么就还不明白,难道你真的希望我们的女儿这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你这是耽误了她,你知道吗?”
寨桑负气离开,傅礼一个人瘫在地上,眼泪不止:究竟是谁耽误了女儿?
缓了一会儿,傅礼起身走到海兰珠床前,坐下守着她。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一点血色,看上去是那样的憔悴。
如果早知道她会遭受这么多磨难,傅礼真希望,与她从来都没有母女的缘分。
她仰头望向屋顶,眼泪随之话落。
这贝勒府给了她无上的荣耀,却也没有考虑,她究竟能不能承受。
傅礼握紧了海兰珠的手,放到脸颊旁,开口道:“女儿,原谅阿娘,无论阿娘做什么都是为你好。”
说完,她朝外面喊了句:“来人。”
侍卫推门进来:“侧妃,有何吩咐?”
“找几个人,备马车,将格格连夜送走!”
“侧妃,这……”侍卫觉得不妥,侧妃为何突然做这样的决定?
傅礼挑眉:“怎么,我的话你们都敢不听了吗?”
“是。”侍卫转身去安排车马。而后,傅礼又将娜拉妲和吉娜烈喊来。
“大妃!”
“大妃!”
“娜拉妲,吉娜烈。你们帮我把格格扶起来,帮她穿好衣服,连夜就走!”傅礼说。
娜拉妲和吉娜烈面面相觑,不能理解傅礼的意思。
娜拉妲问:“大妃,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为什么要我们连夜带走格格,格格身上还有伤啊!”
傅礼着急:“别问这么多了,先帮她穿上衣服再说!”
娜拉妲和吉娜烈不能违抗傅礼的命令,于是便进来,一个帮她把海兰珠扶起来,一个从衣柜里拿出衣服给她换上。
三个人合力,将海兰珠打扮好。
傅礼把仍在昏迷当中的海兰珠推到娜拉妲怀里,嘱咐她道:“马车在外面等你们,你们这就带着格格走,有多远走多远,最好不要回来。”
她把另一个包袱交给了吉娜烈:“我帮你们准备了银两和干粮,足够你们的路费,快走!”
娜拉妲和吉娜烈不懂:“侧妃,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您为什么要这么着急让奴婢们带着格格走?”
“快走。别问这么多了!”傅礼把他们往外推。
当天夜里就在傅礼的掩护下,娜拉妲和吉娜烈带着乔装打扮后的海兰珠跳上了马车,朝一个不知道的方向扬长而去。
而寨桑因为有了皇太极借给的五千精兵,没几日便整装待发,攻打阿鲁科尔沁。
他也一直以为海兰珠还在府里养伤,但此时,海兰珠却已经踏上了陌生的路,离科尔沁越来越远。
吉娜烈在马车里照顾海兰珠,娜拉妲和车夫坐在外面赶车。
路途颠簸,海蓝珠一直昏迷不醒,而且脸色越来越白。
吉娜烈有些担心:“格格,您别吓我,您一定要平安无事,我们喝点水!”
她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羊皮囊水壶,掀开盖子,捏住海兰珠的下巴,给她灌了点水。
奈何山路难走,马蹄子磕到了石头,整个马车不稳,吉娜烈在车里整个身体颠了起来,水撒了海兰珠一身,不巧也碰到了她的伤口,海兰珠疼的皱了眉。
但是这样却让吉娜烈欣喜,这证明海兰珠没事,还活着。
她撩开门帘问娜拉妲:“我们还有多久才到?”
娜拉妲指着前面冒出尖儿的一户农庄:“还有一会就到了,你和格格再坚持一下。”
吉娜烈急哭了:“我能等,格格不能等,格格的伤口好像有裂开了,你们快一点。”
“又裂了?”娜拉妲回头,这一路,海兰珠的伤口不知道裂开了几回,他们带来的伤药可都快用完了。
可这山路颠簸,他们也没有办法。
长生天,你可要保佑格格!
娜拉妲擦了一把眼泪,对马夫说:“快一点,我们要救格格!”
“是。”
那户农庄是傅礼视线安排好的,据说农庄的女主人曾是傅礼陪嫁的丫头。
后来嫁了人,夫妻俩就在这农庄里面过起了与世无争的小日子。
马车到的时候,女主人亲自出门迎接。
当她看到两个丫头扶着脸色惨白的海兰珠时,立刻跑过去帮忙:“怎么伤成这样了,赶快进屋!”
天气逐渐转凉,主人家的屋子里面烧起了炭火,除去了他们从外带来的一声寒气。
“快,快把格格扶到床上躺着去。”女主人开口道。
吉娜烈和娜拉妲按照她的嘱咐把海兰珠扶到床上,给她盖上被子。
转身时,女主人给他们到了杯奶茶,叫他们过来:“两位姑娘,过来喝杯热奶茶吧。”
吉娜烈和娜拉妲走过来,女人说:“你们别担心,刚才进门的时候,我已经叫我们家那口子去请大夫了,估计待会就能回来。”
娜拉妲和吉娜烈谢过女人。
吉娜烈捧着热奶茶,开口问:“夫人叫什么名字?”
刚才匆忙,现在才有机会看清女人长什么样子。
圆盘的脸,皮肤白皙,模样敦厚,只是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出现一些轻轻浅浅的纹路。
女人道:“我家提尔嘉麦克,是傅礼侧妃的陪嫁丫头。你们可能没有见过我,因为我在乌克善贝勒出生的第二年就出嫁了。”
提起那一段往事,女人心怀感激:“傅礼侧妃和我同岁,一起长大,我伺候她嫁到贝勒府,直到乌克善小贝勒出生,她看我一个孤独,就让我也找一个合适的人,也就是我现在的丈夫。”
“成亲之后,我就跟丈夫来到这里居住,这些年了,也挺好。”提尔嘉麦克好像想起了什么,补充说道:“哦,对了,我丈夫叫滕德蓓,以前也是贝勒府里的侍卫。”
“哦。”娜拉妲点点头,正说着,滕德蓓就带着大夫回来。
提尔嘉麦克请大夫查看海兰珠的情况。
大夫给海兰珠处理过伤口之后叮嘱他们:“伤者的血已经止住了,只要这些日子细心调养就会没事的。只是……伤者体寒柔弱,眼下天气又在转凉,你们要注意给她保暖。”
“我们记下了!”提尔嘉麦克细心的记下大夫的嘱托,送走大夫之后,滕德蓓就拿起工具,跟提尔嘉麦克交代一声道:“我上山去多劈些柴回来,别让格格冷着。”
提尔嘉麦克笑着回应:“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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