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城市医院,平日里处变不惊的医生,今天却是脚步匆匆,朝着同一个方向跑去,后面还跟着十几个护士。
“那不是霍院长吗?”保洁大妈刚坐在椅子上休息,就看到以前几乎不怎么出现在医院的人,此时竟是面色慌张的朝楼上跑去,连电梯都顾不得坐了。
“哎,还有那个黄头发的外国老头,他不是只来Z国学习交流的么?上次我家二姑的表叔的侄子得了癌症,问了大夫,都说他医术高超,后来去找他,你猜怎么着?”
旁边一个刚刚挂完号的大爷,坐到保洁大妈边上,说道。
“怎么着?”
“那老头先是不肯,然后咕哝半天我们听不懂的鸟语,后来再去找他,索性把门给锁上了,后来我们只能转院,找了另一个大夫。”
大爷越说越生气,更多的是对医院大夫对待病人的不同态度刺激到了。
保洁大妈也叹了口气,就瞅见远处跑来一个衣冠不整的小护士,看来是刚睡醒不久,没赶上大部队。
站起来把她拦下,开口问道:“小姑娘,今天是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多大夫都朝一个地去?”
护士眼神慌乱,看着已经看不见背影的众人,赶紧说:
“今天我休假,但是晚上突然被医院的电话吵醒,让我赶紧过来,说是同时有两个人被人从火灾中救出来,好像还都是大人物,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
说完这句,绕开前面的人,继续向着楼上跑去。
守在门口的几个壮汉,一心只想着病房里昏迷的风煞,看见从楼下跑上来的一群人,差点没控制住自己。
一个个抡起拳头就要打在医生脸上,最后还是薛甜甜静下心神,开口和他们交涉:“医生,里面的人,刚才已经做了治疗,但是怎么还没醒过来。”
虽然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开口说的话还是有些语无伦次。
院长擦了擦头上的汗,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后,赶紧进了病房,而一同过来的那个外国医生则是进了隔壁的病房。
薛甜甜想要进去,但是被门口的护士拦下,“这位家属,我们院长诊治的时候,不能被外人打扰,您还是在这里等候吧。”
薛甜甜甚至都没管她是怎么称呼自己的,接着说:“那他身上的伤?”
刚才在现场,几个人一起把风煞救出来的时候,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样一个桀骜不驯的人,居然会为了救自己,弄得浑身都是伤。
如果不是能感受到他清浅的呼吸,一瞬间都以为他……
“烧伤的话,如果不严重是可以痊愈的,但是他下巴上那块,就算好了也会留下疤痕。”
这句话宛如晴天霹雳,薛甜甜的意志彻底被击溃,脖子机械的扭动,从门上的小窗户朝里面看去。
病床上的人身子被挡了大半,只有半张脸露在外面,肤色几近透明,双眼紧闭,眉头微皱显得十分痛苦、脆弱至极,下巴上缠着的一块纱布十分碍眼。
她甚至不敢去想,如果他醒过来,看见镜子中的自己,会不会后悔当时救她的这个决定。
薛甜甜全然不顾自己全身狼狈,在医院走廊,靠着墙边蹲下,把头埋在胳膊里,身上披着的那件外套,很快就被打湿了。
——
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身处何地,她这是活着还是,死了?
林悠钰刚要站起来,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一双瘦弱的小手映入眼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束,完全是一个小孩子的打扮。
这是,小时候的自己吗?
忽然之间,场景骤变,白雾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暗绿色的草丛,耳边传来几人说话的声音。
“这女人应该是死透了吧?”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伸手在路边倒着的人鼻子边探了探,“没有呼吸了,应该是死了。”
紧接着就是汽车发动的声音,林悠钰费力的爬过去,却只看见车子消失在夜色之中。后面的车牌上写的是“隆”?
她这是在隆城么?想起来那两个人刚才讨论的事情,这不会是一起谋杀案的现场吧。
脚腕倏地一紧,被一只沾着鲜血的手紧紧地抓住,女孩穿的白色长筒袜瞬间被血染红,林悠钰低头去看,却被拽倒在地上。
眼前却是模糊的看不清地上躺着的那人的脸,“你是谁,不要担心,我去给你叫救护车。”即使这样,她还是想着快把这人救起。
可地上的人好像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一样,自顾自的说道,却又像是在嘱咐她:“宝贝,我、我快要不行了,你走,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不要回来。”
语气轻柔温暖,好像听了无数遍,一字一句的砸在她的心上。
女人似乎是拼尽了最后的力气,抬起胳膊指了指和刚才那辆车相反的方向,林悠钰努力睁大双眼,想看看她到底是谁。
直到最后女人的胳膊重重的摔在地上,再没了气息。
把头贴在她的胸口,鲜血温热,但是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林悠钰明亮如琉璃的眼睛,忽然之间掉落两行泪水。
身子好像也不受自己控制,朝着刚才女人所指的方向跑去,最后,看见光亮。
深吸了一口气后,胸腔开始有了大幅度的波动,卷曲的睫毛颤动,随后慢慢睁开眼睛,眼角却是湿润的。
“小钰,你醒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这人开口低沉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很有磁性,除了林悠钰,病房里的其他人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这还是刚才那个面如寒冰,让人惧怕的男人么,怎么变脸变得这么快?
林悠钰只觉得脑袋发涨,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甚至连手指都挪动不了。喉咙干涸,张张嘴但是没有声音。
她不会是哑了吧,这样想着,床边的人读懂了她的意思,侧头问:“史密斯医生,她这是?”
“被烟熏了那么久,还能活下来,真是奇迹,你放心,这只是暂时性的失语,休息几天就会好的。”
林悠钰这才放心下来,只要不是哑了,什么都好说。对了,白勉怎么会在这里?
眼神疑惑的看着床边的人,如果没猜错的话,是他救了自己?
“不要胡思乱想了,昨天我去那边树林散步寻找灵感,看到有房子着火了,听到有人喊救命,在走廊里看到你晕倒在地上,所以把你送到医院了。”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史密斯,我在国外的朋友,也是你的主治医生。”白勉说话时温润的模样和刚才真是判若两人,但是却没人敢点破。
尽管心存疑虑,但是白勉应该是不会骗自己的,究竟是哪里不太对劲,林悠钰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那个外国医生盯着她看了很久,白勉提到他的名字后,握起林悠钰的左手,在上面轻轻一吻。
随后看着两人的眼神里带着些不明意味的笑意,小声和白勉说了句什么,就看见他恍然大悟的样子。
林悠钰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但是能从医生的表情中看出他误会了什么,外国人的浪漫细胞是流淌在血液里的,肯定是觉得她和白勉的关系是情侣。
但她现在真的是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等恢复一些后,再和他解释了。
刚要闭上眼睛,突然想到,她被救出来了,那甜甜姐呢?
因为说不出话,只能使劲喘气,让白勉注意到自己,白勉正在修剪鲜花,并逐枝插好,神情温柔,看着花的眼神好像在看着什么贵重的珠宝一样。
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人,很快就察觉到了林悠钰的异样。
“怎么了?”床上的人面容焦急,眼神飘忽,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还记得咱们小时候玩的对口型的游戏么,你慢点说,让我看清你的口型。”白勉很有耐心的想着办法。
“经纪人,甜甜……姐。”
白勉的脸落在距离她不足一只手掌的地方,从侧面看,两个人的姿势暧昧至极,林悠钰甚至能看到他浓密的睫毛,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她不太舒服。
还好这姿势并没有持续太久,白勉起身问:“你是在找你的经纪人小姐吗?隔壁病房里还有一个被烧伤的人,却是个男人,我帮你去问问?”
薛甜甜双目呆滞已经好一会了,陆续有护士问她的情况,但是却什么都没说,那些人也就放弃了。
眼前突然投下一大片阴影,以为还是有人劝她离开,开口就要拒绝:“都说了,我没事。”
“这位……小姐,请问你认识林悠钰么,她在找她的经纪人。”
白勉从头发的长度上辨认出这是个女人,因为对方的脸黑的像块碳,一看就是从火灾现场逃出来的,他才尝试问道。
听到熟悉的名字,薛甜甜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一抹光亮,“我就是,悠钰她在哪里?”
“她就在这间病房里。”白勉说话时,眼睛里浮现戏谑,“我觉得你应该先洗把脸再进去,她刚醒来,如果因此受了刺激可就得不偿失了。”
梳洗一番后,薛甜甜穿上医院的防护服,戴着口罩进了里面。
看到躺在病床上同样面色惨白的人后,她强忍着内心的激动,慢慢走过去。
“悠钰,你感觉怎么样?”
说完这句话,床上的人半天都没有回应,刚进门的人解释道:“她的嗓子被烟熏了,暂时还不能说话,过几天就好了。”
“你不要担心,我没受伤,就是风煞他……他为了救我,现在还没脱离危险期。”
“悠钰,我该怎么办?难不成真的像别人说的那样,我就是个扫把星,谁遇上我就一定会倒霉……”
林悠钰虽然不能说话,但是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带些绝望的气息,但是她现在什么都干不了,只能用眼神传达自己的心情。
甜甜姐口中的别人,说的一定是她未婚夫的家人,之前不是没有见识过,现在看只是冰山一角而已,究竟是怎样难以想象的言语侮辱,才能把一个人逼成现在的模样?
“经纪人小姐,请你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小钰她现在不能太激动。”白勉在一边忍不住提醒道。
“好好,我知道了。”她真是糊涂死了,怎么忘了悠钰她还是个病人,现在最关键的是要好好休息。
看到她安全了,自己也就放心了,刚要起身出去,动作一顿,看到林悠钰氧气面罩下的嘴唇开合。
一番辨认下来,才弄清是什么意思。
“你是让我告诉风……那个人,关于你的情况是吗?”名字喊到一半,突然想起来这房间里还有其他人,不过看白勉面色如常,她也就放心了。
床上的人眼睛眨了几下,知会了其中的意思,薛甜甜就出了病房。
透过窗户,看到隔壁房间里躺着的那人,心脏不禁抽痛了一下,但还是走到一起过来的几人前面,说:
“你们应该能联系到港城的那人吧。”
她开口的语气毋庸置疑,满是确信,很快就从几人的表情中看到了犹豫不决。
“这里的情况需要马上和那人说一声,如果你们不想事后受罚的话,最好还是按我说的去做。”
薛甜甜现在异常冷静,毕竟她知道那人的身份肯定不一般,而且悠钰在这里出了事,最先惊动的应该就是他。
房间里,白勉一直围在床边,细心的照料着她,林悠钰口不能言,只能默默地看着。
他真的变了很多,如果不是亲眼见证,甚至都不会把他和十年前,那个目光阴鸷的清冷少年联系到一起。
自己的事情都还没弄清楚,还是不要想太多了。林悠钰重新闭上眼睛,陷入了梦中。
医院内依旧风平浪静,显然是在某些人的施压之下,没人敢在这时候多说一句话,但是外面已经被那晚的火灾搞得人心惶惶,几乎所有人都在猜测幕后的人到底是谁。
林悠钰住的是VIP病房,隔音和各方面措施做得都比较好,楼下那些人的叫喊声根本进不了她的耳朵。
床边的人看她满脸倦容,用手指轻轻地将她额间的发丝拨到一边,拉上窗帘的瞬间,深深的看了一眼外面嘈杂的人群,眸子里暗潮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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