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效白和兰清若坐在堂屋外的茶花树前吃茶,虽然花期已过,但还残留着几朵晚开的蓓蕾,隐隐的粉红只露出一点尖,在满屏的老绿中更为赏心悦目。
太阳已跃至半空,从侧面照过来,一半热一半凉,分外舒服。
丫头给上了一壶好茶,几碟点心,就退得无影无踪。
两具尸体已经被搬出院子,满院静悄悄得没有一点人声。
“他们会让我们走么?”兰清若的情绪还有些沉闷。
“会的,他们答应了。”梅效白没再想着安慰她,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样事情只有自己想通了才能真正过去。
“可我们触及到了他们的秘密。”兰清若抿抿嘴角,眼里有些惶恐不安。
“这算什么秘密,对于这个蔡家庄,这可能只算是最外围的一片枯叶,他们可以一叶知秋,我们却什么也看不出来。”梅效白饮茶很讲究,喜用小杯,一边摇一边闻,香味散尽后一口而进。
兰清若笑他,“老爷是闻香茶,喝白水,嘴里还有味道么?!”
梅效白眉头耸动了两下,手上的动作顿住,半晌,放下茶杯。
“你看他们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兰清若忙岔开话题,心里有些慌。
“就是你的直觉,他们内部出了缝隙,如果当家的不能雷厉风行压倒一切地重新整合弥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个蔡家庄很快就会分崩离析。无论他们是什么组织,都逃不过这个结果。”梅效白又倒了杯茶,但这一次他没有摇,而是小口地啜着。
“那蔡婆婆、、、、、”
“他们也只是小喽喽而已,这和我们没有关系。”梅效白余光扫了下四周,“这一次事件对他们的打击应该不小,参与淫秽的女人都是婆婆身边有头有脸的人物,女人、、、、、”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又睁开,“不像男人,不把这些事当一回事,逢场做戏,她们往往会把这事看得很重,所以那个奸夫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登徒浪子,他的号召力诱惑力非同一般。蔡家庄最起码已经受到了重创。”
“老爷很了解、、、、、、女人。”兰清若想开个玩笑,说出来却又分外艰难。
“我是男人么,自然是了解的。”梅效白淡淡地笑笑,“你呢,回去后还要回学校么?”
兰清若低下头,“还有半年就中学毕业了,原还打算要么去北平读大学,要么去日本留学,现在、、、、、、真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是因为你的表哥江怀远?这些计划原都打算和他一起做的,是么?”梅效白把兰清若茶杯里的残茶倒了,又续上新茶。
“是,”兰清若呐呐地,“所以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和表哥一起长大,什么都在一起,现在、、、、、”
“自然还是要回去读书!”梅效白认真地看着兰清若,直到她抬起头与他对视,“你年纪还小,正是读书的时候,没有两个人会永远不离不弃,他有他的路,你有你的路,如果你们有缘,自然会再相遇。”
“真的么,我们会再相遇?!”兰清若声音突然清亮起来,满怀希望地望着他。
“自然会,我回去就替你打听他的消息,想来不是什么难事。”梅效白声音也高亢起来,“时局这样乱,武仁合也不会总盯着这件小事,放心吧。”
“可是,可是表哥把爹娘都得罪了,兰家下人们都说他和我的丫头是真的,还被抓了个现行,哎呀,我、、、、、我可丢不起这人!”兰清若一脸羞愤。
“想来是为了做戏,你要相信他才好。”梅效白安慰她,“我虽与江怀远只有一面之交,但看得出他有一颗赤子的心怀,做事大胆,不计后果,所以你更要相信他。”
兰清若垂着头,半晌,点点头。
“梅先生,”蔡婆婆和吴老倌走过来,两人神色疲惫,蔡婆婆脚下微有些踉跄,兰清若忙上前扶了一把,“你们可以走了。”
蔡婆婆坐定后说,一句不提小花宁贵之死,梅效白松口气,事情果真如他所料想。
“多谢婆婆的款待。”梅效白起身拱手作揖,兰清若也随之福了福。
“但我们有个条件,”吴老倌脸色一直阴着,还有些恍惚,“你们如何保证不把我蔡家庄的事往外说。”
“如何保证?!”梅效白垂眸想了片刻,“除了我的命,还有什么可以和蔡家庄相提并论的。”
“痛快!”吴老倌大声说,转眼又看着兰清若。
梅效白伸手把兰清若拦在身后,“一切都有我。”
“不,”兰清若一把推开梅效白,“还有我,还有我的命。”
昊老倌嘿嘿笑起来,“痛快!,这只是保证,我们的要求是你要帮助我们。”
兰清若刚想撑起身,被梅效白拉住,“我是一个商人,能力有限,我相信你们也不会让我去做我做不到的事情,我答应!”
“痛快。”吴老倌又高喝一声,蔡婆婆也露出欣慰的笑来。
“我也有一个条件,现在我可以不问,但需要我做什么的时候要无条件将你们的底细告诉我,让我死也死得明白。”梅效白漠然地说。
“那是自然。”吴老倌站起来,啪啪拍拍手,“就不留你们了,这就请上路。”
院外走进一男一女,一身劲装,冷静萧瑟,与之前看到的人已绝然不同。
女人手里拿着两条黑色的带子,冷冷地说,“请两位把眼睛蒙上。”
“听她的话,他们会带你们出去的。”蔡婆婆上前两步。
梅效白点点头,“请婆婆给清若拿件斗篷来。”
蔡婆婆点头示意,已有人快速拿了件海兰色遍织梅花的斗篷跑出来,梅效白接过来披在兰清若的肩上,又将系带系好,小声说,“别怕。”他握住她的手,回过头,“来吧。”
女人利索地蒙住两人的眼睛,又有人上前扶住他们的胳膊把他们带出一段路后,送上马车,一声鞭响,马儿嘶鸣,马车得得地跑起来。
“走了?!”兰清若用手摸摸马车四周,又摸摸身下的座垫,“还不错。”又探出手触到一片陌生的衣角,“有外人?!”
梅效白把她拉回来,“自然有,否则你拉开眼罩不就没人看得见了么?老实些!”
兰清若忍无可忍,身体左右扭动。
“有什么话就说吧!”梅效白笑道,“要忍到雅安,怕你受不住。”
兰清若低下头,倏地抬起来,“老爷怎么就答应了,要是他们提些过分的要求、、、、、”
“放心吧,他们不会蠢到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聪明人的做法就是用对的人做对的事,再说,这个世道,多个朋友多条路。”
“老爷真这么想?!”兰清若撇撇嘴,“总是我连累老爷了!”
“自然是这么想的。”梅效白拍拍一直靠在他肩膀处的兰清若,“放心吧,你不如先睡一觉,睡醒了也许就到了。”
兰清若虽然摇着头,身子却越来越软,渐渐地完全靠在梅效白的身上,梅效白把她揽进怀里,把斗篷的帽兜掀起遮住她的头脸,靠在座后的靠枕上也闭上了眼。
马路一直走得很平稳,说明他们出了蔡家庄就上了大道,并没有在他们进入蔡家庄前那满眼的荒地上疾驰。
杨风县,不只是兰清若,连他也想不出这个城市和庆丰和雅安和沧澜河是个什么关系。
马车越跑越快,车帘被风撩起,送进的风起初有些干涩,渐渐地有了些青草的芳香,不过一刻钟他们已经跑出蔡家庄的地界。
约走了两个时辰,对面的人说,“准备下车。”
梅效白叫醒兰清若,相互搀扶着下了车。兰清若蹲下在地上摸了两把,“石头地,竟然是石头地。”她欢呼了一声。
石头地就说明他们来到了人来人往的地方,离蔡家庄越来越远。
梅效白紧紧地攥着兰清若的手。
“走吧。”女人说。
他们被人搀扶着往前走。
呼啦哗啦,“有水声!”兰清若大喊,“是沧澜河么?”
“不是。”梅效白也侧耳聆听,“沧澜河的水声很细腻,既使偶然遇到大风,水声也没这么脆。”
“天下河水都归于一家。”兰清若情绪高涨,声音高亢,“我们可以回家了!”
“小心!”有人提醒。
兰清若又侧过耳朵,“庆丰人庆丰人。”她尖叫道。
“好了,”梅效白无奈地安抚道,“你若再猜,他们再不敢说话了,怕泄露了机密。”
果真再无人敢说话。
他们上了一条小船,两人倚着船舷坐着,兰清若的手时不时在水里划一划,“水很凉,好象也很干净,不知是哪条河。”她还是忍不住地猜,“老爷常年在外行走么?!”
“一年有大半。”梅效白也感觉到这水异乎寻常地凉,按说这个季节被太阳明晃晃地照着,水温不该这样低,难道是他们在刻意制造假象?!“我继承了我们梅家的中药产业,有药地,有山林,还有药铺,遍布四州八镇,只能四处跑。”他伸出手,太阳的确如常地照下来,手掌很快麻酥酥地滚热起来。
“中药?!”兰清若低语,“现在很多人都说中药不如西药。”
“清若认为呢?”梅效白感受着小船晃晃悠悠随着船桨的划行一顿一顿的熟悉感觉。
“我爹娘喜欢中医,我喜欢西医,就是觉得方便快捷,中西、、、、几千年了,总也需要改进。”兰清若扬起脸。
“怎么改进?”梅效白有了兴趣,生意上他打交道的人很有限,除了和他一样的老板就是伙计下人,顶多就是坐堂的大夫。
“哼,”兰清若蹙眉认真想起来,“西药快,方便,但我娘说治标不治本;中药讲究调理也就是治标,但慢,熬药不方便,中药的慢是它的特性,没法解决,但不方便却不是不能解决,要是中药不用熬,拿起就能吃,就算进步了。”
梅效白心里一动,“中药有时候也会根据病人的要求做些成药出来。”
“那为什么不都做成成药?”兰清若问。
“因为每个病人的药方都不同。”
“总有相同的病吧,”兰清若眨着眼睛,“像我娘的胃褰,我们兰家的人都有胃寒,总可以吃一样的药。”她越说越兴奋,“像头痛,肚子痛、、、、、怎么不能吃一样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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