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将人送到家后，又骑着山地车去了一趟新华书店，等到家时，一个小时过去了。
他家大门敞开着，向阳不疑有它，直接抬着山地车进了家门。
“爸。”前厅的灯没开，留着后面厨房的灯，昏暗的光线中，向俊华手里的烟那点红光显得尤为突出。向阳喊了人，伸手去开灯。
刚才灯暗着看不见，等有了光线后，向阳才看到向俊华被一团烟雾包围着，而他的脚下扔着七八个烟蒂。
向俊华抽烟，但烟瘾不大，一次抽个一两支解解瘾，像现在这样闷不吭声地抽还是头一次。
“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向阳双手插在裤兜里，腰部靠着墙，上身往前倾。
“没事，我想点事。”向俊华狠狠抽了两口，火点快速往后移，“人送回去了？”
“嗯。”向阳看不出向俊华突然抽这么多烟的原因，起身到厨房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八卦道，“和沈姨又吵架了？”
向俊华被噎住，瞪着牛铃一样的眼，脸色暗红，半晌憋出一句没什么威力的话，“别老拿你爸我开玩笑。”
得嘞，两个大小光棍，谁也甭打趣谁。
九点，向阳准时听到楼下的动静，经过几个晚上的观察，他知道向俊华又要出去做什么。
下楼来顺便上个厕所，在楼梯处看到整装待发的向俊华。向阳一肚子坏水，故作惊讶、明知故问，“爸，这么晚了您这是干嘛去？”
向俊华遮遮掩掩，“出去逛逛。”
“你明天那么早出工，还逛什么？赶紧去休息啊。”
“晚上吃多了，走走消消食。”向俊华拔了手电筒的充电器，再揣到上衣口袋里。那是向阳从淘宝上给他买的LED强光手电筒，有时候向俊华收工得晚，向阳让他带一个简便的手电筒。
“消消食就在这附近走两圈就好，带着手电筒去干嘛？”向阳佯装不解地问。
“你上去写作业吧。”向俊华不欲多说，转身想走。
向阳叹了一口气，挑明了说，“爸，你要不给沈姨打个电话吧，免得又得等不知道多长时间。”
如果陈露和向俊华能成，他自然乐意喊声妈，但现在事还没个准头，爸终归是自己的亲爸，这样为着别人，他不免感到心疼。
向俊华的步伐顿时被惊得踟蹰起来，转过身来看向阳，干燥得起了几层死皮的嘴唇动了又动，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向阳的神态再无半分调侃之意，“你每天那么早起来去工地，就一直守在沈姨店外等她下班，再一路跟着护送她安全到家。沈姨回家时间没个准，现在天气没那么冷，你站在外面等还行，过几天又要降温了，你再在外面冻着？”
向阳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醉汉倒在陈露理发店门口后，向俊华每晚准时出门，而陈露到家后没多久，向俊华也前后脚回家。他以为陈露知道向俊华每晚去理发店接送她回来，后来他拿话探陈露的口风，才发现陈露根本不知道向俊华每晚都去理发店的事。
他的这个爸啊，真的是太老实了，总做这种吃亏的事。
“我、我……”被向阳看破，向俊华手足无措地像个孩子，“我是怕你沈姨又遇到什么歹人，就这一段时间我送送她。”
“那你直接跟沈姨说，让她快下班时给你打个电话，免得你好等。”
向阳说的没错，但他没这个胆，他连让陈露知道他天天跟着她后面护她的胆都没有。
“算了，应该没什么事，今晚不用去接了吧。”说完，向俊华往回走。
“爸，这几天沈姨天天给我打电话。”向俊华的身形一顿，向阳知道他在听他接着往下讲，“沈姨问你睡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
说着，向阳脚一抬，往上走去，“我先上前写作业了。”
然后留下一个空间给向俊华。
他算是看明白了，与其不让人去接陈露回来，还不如让他风里雨里地守着陈露。
自从上次醉汉来闹事后，陈露也多了心眼，九点过一点就准备关门。钱是赚不完的。
到家的时候，陈露还惦记着一件事，一回来就上楼找沈薇亚。
“薇亚，我让你帮我拿你向叔的那件皮衣夹克，拿回来了吗？”
两个单身汉过日子就是粗糙，上次向俊华匆匆忙忙赶到理发店，别人没注意，但陈露眼尖，发现了向俊华的那件半旧夹克手肘处裂了十几公分长。
这么些天，陈露想着他应该是换下那件夹克了。但她肯定不会亲自开口问向俊华，就叫了沈薇亚到向家去取衣服，拿回来给缝补一下。
沈薇亚正在算题目，思路被打断，语气平淡无感情，简单回道，“忘记了。”
“你这孩子，千叮咛万嘱咐的，怎么还给忘了呢。”陈露失望地数落两句。
沈薇亚提着笔未动，眼底流过晦涩的心事，但很快又继续奋笔疾书起来。
体育课一周上两节，18班的课程安排是星期一一节，星期四一节。星期一被人嘲笑胸大后，苏小暖本能地对体育课恐惧并排斥，但又不能不上。
体育课是最后一节课，从第三节课开始，苏小暖就开始心事重重。幸好第三节是政治课，一节课走神半节课，回过神来居然也能赶上老师的步伐。
从黑板上收回视线，不经意落到陆韩身上，依然是睡到天荒地老的模样。
在安城县上高中时，她就有很严重的厌学情绪，因为寝室里的那几个室友。但她又不得不上学，学校是她唯一的出路。
就在爱与恨中，苏小暖挣扎、彷徨、扭曲，慢慢熬过了两年的时光。她以为那两年时间早已使她锤炼了一副金刚不坏之身，但现在一点风吹草动，依然能撼动她内心的焦躁和恐惧。
她突然很羡慕陆韩。不用在乎学习，但也不畏惧来学校上学，毫无心理负担。光这一点，她就羡慕陆韩。
心思千回百转，但外人一点也看不出来她复杂曲折的心理活动，只看到她殷切地看着自己，“干嘛这样看着我？不会对向阳移情别恋了吧。”
陆韩说话毫无顾忌，连音量也大得吓人，苏小暖顾不上其它，第一时间就用双手堵住陆韩的嘴。
“嘘……”苏小暖眉头紧拧。
陆韩丝毫没有因为说漏了嘴而有丝毫的紧张感，注意力反而放在了堵住他嘴的手上。
温温的，软软的，鼻尖还触碰到水果的香气，应该是她用的带有水果香味的笔芯沾染上她的手的缘故。
苏小暖的手离开了他的嘴，“乱讲什么？我刚才正在想事情。”
“想什么？”陆韩都不知道，原来他也有这么八卦的一天。
“没想什么。”苏小暖转回头看书，没过几秒又往陆韩那边靠去，“体育课能请假吗？”
陆韩一下明白了，也不顾人的颜面，大剌剌地笑道，“又怕别人说你胸大？”
苏小暖像被雷劈了一样，他的语文老师没教过他含蓄、委婉、间接的表达方式吗？不知道他觉得无关紧要的事，在她看来却是举足轻重吗？
“你不是女生，不会懂我的心情。你也不是我，不要随意嘲笑我的顾虑。”苏小暖冷声冷气道。
“我是不懂啊，这个不是值得骄傲自豪的事吗？就好像男生会比较尺寸，不是应该是短的感到自卑吗？正常来说的话，该苦恼的是那些平板电脑吧。”
在安城县的时候，正儿八经的念书的人没几个，也托这些不怎么用心念书的人的福，她耳濡目染了一些书本上没学到的知识。比如陆韩刚刚说的尺寸，还有平板电脑的本体是什么。
这人真的不懂优雅是什么，更不懂得斯文为何物，但她就是被他粗鄙世俗的话取悦了。
拐弯抹角的确实累人，就是要这样简单粗暴的！
“哦。”苏小暖假装满不在意地转回身，但她确定没有那么排斥接下来的体育课了。
今天陆韩同学开了挂，继续做一个优秀的人生导师，“你管别人那么多干嘛，只要你男朋友喜欢，不就好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苏小暖入了魔，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遍，然后提心吊胆地发现向阳好像没有说喜不喜欢她胸大……
他说过运动内衣的款式是他喜欢的款式。
他也说过他想看她穿他买的运动内衣。
可是，他没说过他喜不喜欢胸部大的女生，没说过吧？好像真的没说过。
直接去问向阳，借她仨个狗胆她都不敢，也许是同桌刚刚给她灌了营养的鸡汤，开导她纠结徘徊的灵魂，此时此刻她便拿同桌当知心姐姐，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问道，“那男生是不是都喜欢胸大的女生？”
都，她重点突出一个“都”字，这个“都”包括了正在隔壁的向阳。
陆韩眼带吃惊，吃惊过后嘴角挂起一丝坏笑，“我不知道向阳喜不喜欢，反正我很喜欢。”
说完，视线刚好落在她的胸前。
“去死！”苏小暖拿起桌上的政治书，照着人的门面砸了过去。
“后面的两个同学，听不听课？不听课也别影响别人听课。”政治老师声色俱厉道，然后环顾一周，发现没几人在听课，遂作罢。
陆韩被砸了一书本，依然好心情地单手支着下巴，继续用眼神赤裸裸地调戏面红耳赤的苏小暖。
体育课在操场上，所以还没等第四节课的铃声响起，学生就三五成群地先去操场上玩。
鉴于她总是无缘无故招人嫌的黑体质，苏小暖一向离群，等到班上没人的时候，她才拖拖拉拉地走出教室。不然早早到操场也是一个人傻傻地等着上课。
此刻18班前面的走廊空无一人，转身之际，她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秋日的阳光倾泻而下，少年的身上都笼着一层薄薄的光晕，侧身倚在栏杆上，看过来的眼神深邃，嘴角一抹笑容似有似无。
“过来。”声音醇厚但很干净。
苏小暖像被招了魂一样，两腿不听使唤地往前走去。
“下节课是体育课？”
“嗯。”
“怕吗？”
光线太过强烈，向阳的眼微微眯起，浓密的睫毛上跳跃着金黄的碎光，下巴干净整洁，线条柔和。
“不怕。”苏小暖弯起嘴角，说得很干脆。
“嗯，很勇敢，去吧，快上课了。”
苏小暖要笑了，这是把她当沈薇娜哄了吧。上一节体育课而已还够得上勇敢？
“有奖励吗？”苏小暖趁机把握住难得的蹬鼻子上脸的机会。
“都给你买内衣了还不够吗？”
苏小暖脸红，她今天穿的是黑色的那件，她肯定向阳看不见，除非他有透视眼，但向阳单就这样说着，就好像能窥见一般。
“我要去上课了。”苏小暖低下头，抬脚就走，丝毫不耽误。
向阳的视线落在女孩落荒而逃的背影上，嘴角的笑意终于扬起。
星期五早上，苏小暖刚到教室就被桌面上的东西给惊到。
“这是谁的？”她到的比较晚，周围有三五成群的学生在聊天，听到她的问声，只是给个眼神，没人回答。
一群冷漠的人，准确地说，是对她冷漠的人。
苏小暖又拔高音量，“这是谁的？没人认领的话我就直接扔了啊。”
依然没有人出声应她，苏小暖单手抓起那束包装精美的蓝色妖姬，就要往后面的卫生角走去。
“谁那么无聊会乱放花啊，肯定是哪个男生想追你，送你的呗。扔什么？这不挺好的一束花么？”阴阳怪气的语调。
苏小暖背对着人群，不知道是哪一个讲的话，手里的花束被她捏紧，但这人的话外之意她听得懂。就是有人追，有人送花就见好就好，别端着架子摆着谱，假装自己很清纯，或者炫耀自己行情很好。
一两个人讽刺，更多的是看热闹。不读书就会把精力放在其它地方，比如她的胸部，比如这个不知名氏送的蓝色妖姬。
学生之间暗地里送花的有，但像这样明目张胆又招摇过市的一束蓝色妖姬，得到的是供他们八卦娱乐。
只有一束花，连张卡片都没有。如果是送她的，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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