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皿从顾念嘴里一伸到底，搅得她五脏六腑都疼。
瘦弱痉挛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摇晃，莹白脚趾头都弯曲了。
江辰见状，赶紧扑上来，一把紧紧地握住了顾念在半空中挥动的双手。
他怕老婆激动中抓伤自己。
尽管已经很克制了，顾念还是不由自主地发出一些破碎的申吟声。
见老婆痛苦不堪的面容，江辰心里很不是滋味，也很内疚，暗自懊悔不已。
如果他在家的话，这事就不会发生了。
但是，江辰错了，他在家事情也一样会发生。
胃洗完了，医生与护士说了句让顾念好好休息便撤走。
江辰半弯着腰身，给病床上仿若死过一回，面色苍白的顾念盖被子，却被她一脚给蹬开。
“生气了？”
江辰笑脸盈盈地问。
也是，能不生气么？
他第一次看到洗胃，感觉对于人类来讲，是一件特痛苦的事儿。
顾念本来要出院的，可是，医生强烈建议她再住两天院观察看看，主要是她肚子里有小宝宝，万一有什么不测的话，也好及时抢救。
为了孩子，顾念只能听医生的话。
然后，女儿的家长会只能江辰去开。
晚上，顾念躺在病床上吃着江辰削好的苹果问他。
“曾老师都说了啥？”
“说了啥？”江辰搔搔了头，慢慢回忆着向老婆大人报备。
“说毕业在即，家长一定不让孩子吃过于刺激的食物而影响考试，还说周末回家，一家与学校保持一致的作息时间。”
“还有呢？”
顾念咬了口苹果继续追问，没办法，只要有关于女儿的事情，她必须事无巨细。
“其他……就公布了一下成绩，表扬了一下成绩好的，然后，说下周就要让学生填志愿了，她建议中学就在她们预知念，还对预知做了进一步的介绍，说白了就是替预知宣传吧!”
“她是预知的班主任，曾经呆过预知中学的高中部，自然要为预知做宣传，这个正常，其他老师有发言么？”
“没有，好像都很忙，她们也是其他班的班主任，都在与自己班上的学生家长交流。”
“我就知道，让你去开家长会，你是一问三不知，别的家长一般开会都会拿笔把会议内容一条条记下来，三年来，我也是这样做的。”
与顾念相比，江辰还是觉得自己很渺小。
不过，他这个人向来随性惯了，不喜欢束缚的东西。
“听个大概内容差不多了，我小时读书，开家长会，我妈都不去呢。”这话或多或少都有点埋怨。
顾念嘴角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讥笑，“时代不一样了，你看短短几十年，咱们祖国发生了多大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的孩子长大了，如果没有知识，是要吃大亏的。”
难道你没吃亏么？
要不是你爸在799当厂长，恐怕你也很难进去，进不去，自然是无业游民一个。
因为不重视教育，所以，你们江家三兄妹才没有一个出息的，当然，这些话，聪明的顾念不会说，哪怕是夫妻也坚决憋在肚子里。
她与江辰来自于两个完全不同的家庭，不同的环境，不同的世界，造就不同的人。
她与江辰，与江家都是三观不合的。
凑合着生活了十几年。
“行了，我以后再去给女儿开家长会，一定拿个记事本，把老师说的每一条都详详细细记录下来。”
与老婆争论，他永远占不了上风。
江辰深知这个道理，及时说软话投降。
顾念出院那晚，把冰箱里的食物全部给扔到了垃圾桶里。
“这是谁拿来的？”
“你妈。”提起这个，顾念一肚子火没处发泄，没好气回答老公时口气自然很冲。
江辰捡了垃圾桶里包装袋里面的食物仔细瞧，发现肉块下缘黑得不太正常，他就说顾念怎么可以会食物中毒，原来是吃了这些不干净的东西。
尽管是自己老妈给的，江辰也很生气。
顾念肚子里还怀着他江辰的孩子呢。
“她真是老糊涂了，吃不完了往我们这儿送，咱们又不是废品回收站。”
“你六舅给她的，这么多年以来，你妈都以六舅为天，你六舅说一，她不敢说二，你六舅家不用的，她当成宝一样收藏。”
吃了婆婆送的东西出事了，顾念心里哪能没有气。
也怪她太粗心，该好好检查一些那些肉块，但是，肉眼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自家都不吃的东西做人情送人，缺德。”
顾念心里特别难受，别家的公公婆婆，只要知道儿媳有了身孕，恨不能把商场食物区的所有东西都搬回家给儿媳食用，只盼着儿媳吃好睡好喝好，能给生个大胖孙子。
她这婆婆真的是奇耙，好不容易给她送了点食物来，却是人家不要的。
江辰不敢再接嘴，生怕与老婆干起来，拿了根烟点燃速度溜进了洗手间，江辰回避她，顾念心里就更烦了，做饭时，手上的刀子下得特别的重，青菜被她切得也很细。
见她整个人气鼓鼓的，心里这团火下不来，很识时务的江辰给阮玉清打电话。
“妈，你给我们拿来的野货有问题，有毒，你别吃了。”
“怎么可能？”
老太太压根儿不信。
“是一个乡下亲戚求你六舅办事儿，你六舅送我的，我看着多吃不完，给你们提了点来，你少胡说八道……山货的价值你又不是不知道，好东西呢……”
阮玉清骂这个没心肝的儿子。
她给他好东西吃，他还说东西有毒，真是气得高血压都犯了。
“他的东西就一定好，实话给你说吧，妈，顾念刚从医院回来，就是喝了你送过来的山货食物中毒，幸好没喝多少，我儿子出了问题，我一定找阮玉金去，没安好心。”
早就不满六舅了，江辰骂起来便口没遮拦。
听了儿子的话，老太太一下子火气就上来了，扯着一副大嗓门儿，“阮玉金是你叫的？你个没良心的狗东西，喂不熟的白眼儿狼，你媳妇怀孕就了不得了，就可以不要娘了，我好心好意给她提山货过去，到说我东西有毒，吃死了没有？吃死了我来负责。”
老太太这脾气，就像一汪要引爆的油田，呼啦一声儿一点就着。
江辰眼一瞟，发现顾念不知何时站在了他后面，像是正在聆神听着他与老妈的对话。
心儿一慌，指节一颤，不知是哪个指节就碰到了免提，然后，老妈的大嗓门儿吼出的声音一字不漏在安静的客厅无限放大开来。
刺耳，非常刺耳!刺耳的令人想一口鲜血喷出来。
他想把手机拿远一点，不知怎么的手机就从他掌心滑出去，狠狠砸在了地板上。
黑色机身翻了个跟斗平躺在了地板砖上，没坏是奇迹，关键是老妈还在不停地嘶吼着难听的话，“你个吃里扒坏的东西，有了老婆忘了娘，早知道，生你下来时，我该把你掐死，你媳妇儿是仙女，你啥都听她的，是吧!现在不需要靠老娘帮衬了是吧!你们这俩口子也不想想当初我与你老不死的爹是如何帮衬你们的，要不是我们两个老的，你们早饿死了，羊懂跪乳，乌鸦知道反哺，我就知道，你那没教养的老婆就是个二货，啥都不懂，住院了就一定是我送的东西有问题，你给我问问她，她除了吃我拿过来的东西外，就没吃其他的东西？连水也没喝过么？以前给你介绍的对象，你这个不干，那个不要，结果呢，好了，娶到个一无是处的货色，告诉你，狗东西，你难受的日子还在后头，还想生二胎，累不死你，以为自己多大本事呢……”
一堆话辟哩叭啦像爆草豆一样，在寂静的空间轰然炸开。
好一张铁嘴啊!
不错，阮玉清的绰号就叫阮铁嘴。
顾念被骂得一脸懵逼，愣在原地，身子晃了晃，半晌回过神来，冲上前想拿起电话怨怼回去，却被江辰抢先一步捡起电话关了手机。
“拿来。”
顾念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吐出两字，掌心摊在他面前。
江辰是知道老婆脾气的，一般不轻易动怒，一火起来没人能收拾的住，捏着手机的手藏于身后。
“别，我妈那张嘴，你又不是不知道，得理不饶人的，你别……”
他身体向前倾想安慰她，却被她火大地一把挥开。
要不是他及时伸手抓住电视墙沿的话，肯定狼狈摔地了。
“你妈有理么？”
她站在他对面，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江辰被盯得有些害怕，缩着脖子笑着说好话。
“顾念，别生气，我代我妈向你道歉，她说的这些话……”
“你不用代她道歉，你妈多了不起的人，我嫁给你，是我顾念高攀你们江家了，我生二胎咋了？我有能力生，自然有能力养，我不需要她的一分钱，江辰，你比我大七岁，我嫁你我是赚了，赚发了，你妈对我有什么恩，你说说，别人家的儿媳生孩子，人家婆婆照顾出月子，你妈呢，伸过头来瞧瞧，头就缩回去了，你曾经给我说过，你说三个子女中，她是最爱你的，可是，这么些年来，我没有感觉到丁点她对你的爱，我是一个一无是处的货色，如果你觉得哪个好，你大可以让你妈给你找，我没任何意见，或者，我们明天去民政局离婚也可以，你这金贵的公子哥儿，我顾念真的高攀不起。”
委屈泪水从眼眶里滚落，越落越多。
十几年了，自从嫁入江家后，顾念一直生活的小心冀冀，与公婆住在一起的那两年，她手足无措，连话都不敢大声说，直到自己做了律师赚了首付买了这套房子，她们搬出来后，她才有了点底气，没想到，在婆婆心里，她永远还是那个傻不啦叽的乡下丫头，不管她怎么骂，怎么嫌弃，她都不会多说一个字。
为了能匹配上江家，她吃了多少的苦，遭了多少的白眼，受了多少的罪，没想到，事隔这么多年，在婆婆眼里，她还是仍然不能匹配江辰。
顾念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选择，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是她人生的至理名言，从兰阳县柏乡镇跨出来进入大城市，这条路她走对了。
听了婆婆这席怒气冲冲的恶毒语言，顾念迷惑了。
当初，她拒绝了乡下十几男生的追求，义无反顾闪婚嫁给江辰就是一种错误，而且，还错的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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