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似乎安定下来了。
顾惜开始和江川计划着存钱的事情了。
江川有点气馁,说:“两个人加起来也统共这点工资,就算不吃不喝,也存不了几个钱啊,哎,与其节流,不如开源。”
顾惜听了,很想说,这就是你之前完全存不了钱的原因吧。
但当下她没有说伤害他的话,她说:“能开源自然是好的,你这工资不也慢慢上来了吗?我们都还年轻,将来只会越赚越多。但现在还没有能力开源的话,就节流啊,总不能说存不了几个钱就不存啊,多有多存,少有少存,关键是要有这个意识呢,是不是?两个人,好歹也有个共同目标呀。”
江川听着觉得是有道理的,于是乖乖配合。
顾惜其实是自小就省惯了的,她连去超市买盒酸奶,都要考量好久,拿了又放,放了又拿,最后还是放下推着车子走了。
江川见了,会直接拿两排到车上,说:“想喝就拿啊,酸奶而已。”
“能省就省啊。”
“啊呀,想买个酸奶喝都要想来想去,那钱存来还有什么意思?”他说着,不让顾惜拿回去,径直去埋单了。
顾惜正要追上去,电话来了,是顾怡的,这段时间,顾惜一看到顾怡的电话,心头都会震一下,生怕有什么事情。
知道顾怡坐月子会很脆弱,顾惜一有时间都会去看顾怡,陪她聊聊天解解闷还帮忙带带孩子。这两天刚想抽点时间好好和江川出去逛一下,就收到顾怡电话了。
顾怡声音很紧急:“妈住院了,你知道的,我还在坐月子中,去医院不方便,顾恒又去北京参加集训了。”
不是顾怡的事情,但顾惜还是心头一震,她只关心:“啊,她怎么了?怎么住院了?”
关于亲人住院的事情,她实在也是有阴影了,第一次听到去医院这样的事情时,是顾家诚出车祸送往医院不治身亡,第二次是孔建国生病住院而后病逝,这一次是沈秋兰。
顾惜浑身发抖,那是最自然的反应,没有任何思考的空间。再恨她,到底也是亲妈。
“胃出事了。她什么都不懂,在医院也没个人照顾,我走不开,顾恒也赶不回来,你看看有没有时间。”顾怡一大通解释,她觉得自己是要费些口舌的,毕竟顾惜一直记恨沈秋兰,如今沈秋兰出事了,要她去照顾,未必会有那么顺摊。
但血浓于水,平时的事情再怎么计较,在生死和大病面前,其实都会靠边,何况,顾惜一向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心软得很,一听到沈秋兰出事了,原本就吓着了,她说:“我这就去。”
什么都来不及问,连忙回家收拾行李,坐上高铁就回家了。
江川陪着顾惜出发。
路上才有空问顾怡:“胃有什么事吗?该不会是大事吧。”心头仿似塞了块石头,太怕去医院了。
上次孔建国也是因为小事才住的医院,没过几个月,人就没了。
顾怡说:“我也不知道啊,她自己也说得不清不楚的,她啥都不懂。”
顾惜的心一路咚咚咚跳到医院。
一进去,看到沈秋兰穿着病服,一个脚放在床上,啃着苹果,姿态豪迈而从容。
见到顾惜和江川来了,她甚为意外,手脚利索地下了床,行动自如,迎了上来,问:“你们怎么来了。”声音是惊喜的。
“你是什么事吗?”顾惜一来就问,语气颇有几分紧张,但沈秋兰听起来,觉得有点责问的意思。
“现在还不知道呢,拍了片子,结果还没出来。”
“胃是哪里不舒服吗?”江川也来问。
沈秋兰没那么怕女婿,便对着江川说:“就是痛的厉害,痛得我快晕了,才让村子里的人送我来的。”
“什么时候开始痛的?”顾惜问。
“今天一大早,起来早饭都没吃,就这样了。”沈秋兰对着顾惜说这话的时候,尤其像一个孩子。
她说话闪闪烁烁,生怕犯错,生怕一说什么就惹顾惜气了,走了,她也不是不知道,如果现在连这个女儿走了,就真的没有人来照顾自己了。
顾惜看着,忽然有一道心酸生出。
曾几何时,顾惜在沈秋兰面前说话,就是这副姿态的。
说什么都怕说错,说也错不说也错,只要沈秋兰脸色不对,她不管怎么说,都会惹她生气,常常还会遭到一顿暴打。
风水轮流转,还不到二十年的时间,两人的地位和角色已经互换过来了。
但顾惜并没有一种复仇的快感,她反而觉得心酸。
人人都是会老的呀。
沈秋兰怔怔看着顾惜,以为她会说自己两句,或者会甩脸色,静静地等待她的判处一样。
如果顾惜以往有什么不满,今天要报了,的确是一个好机会,俗话说,趁人病拿人命。
但她不是这样的人,沈秋兰一旦病弱了没再张牙舞爪作妖了,顾惜就没有那么讨厌她了。
她说:“我先去找医生了解下情况。”
这个时候,心情还是忐忑的呢,谁知道是什么事情呢?
刚好,拍片和部分检验结果出来了,医生拿着这些资料进来,和顾惜分析说:“目前没有发现是什么情况,也没有发现什么溃疡的迹象,但有点发炎,估计和病人平时不健康不规律的饮食有关。”
顾惜听了,舒了一口气。
医生又补充:“但病人胃里有几个比较大的息肉,铲除掉了我们会拿来化验,只要不是病变的良性的,估计就没啥事。”
顾惜便问:“那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的吧?”
“具体现在还不敢说,要等化验之后才能告诉你们结果。”医生说完,又来询问沈秋兰现在到底是什么感受。
沈秋兰一五一十来形容。连吃了什么都说得清清楚楚。
顾惜一听,鼻头有点发酸,沈秋兰吃的都是什么呀?活脱脱都是粗茶淡饭,因为是一个人吃,为了方便为了省,还常常一餐煮两餐吃,吃隔夜饭那是常有的事情。
医生看着顾惜,说:“你们呀,平时也要注意下病人的伙食了。”颇有点说顾惜虐待老人的意思。
顾惜也没有要争辩什么,只道:“是是是。”
医生问沈秋兰:“平时吃饭是不是都喜欢泡汤水?”
沈秋兰点头。
“这样对胃是极其不好的,要戒掉了。”
“哎,没有办法啊,医生,我都养成习惯了,以前要做苦活,天气热,大热天在外辛苦了一天吃不下,不泡点汤水哪里吃不下,吃不下也不行,要做体力活的呢。”沈秋兰说。
医生说:“那是坏习惯,不能继续啦,还有你们当子女的,要监督好,也要注意下母亲的伙食和营养呀。”
顾惜只得低头说:“是是是。”
医生了解完情况后,嘱咐顾惜:“还有,病人总是没影,不知道老是跑去哪里,你现在来了要看好她。她现在已经住院了的,如果要出去,是要和我们请假的。”
等医生走了,顾惜没忍住说沈秋兰,说:“你到底跑哪去了?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到处跑?你自己都说会痛到快晕到了,万一在路上晕倒了怎么办?”
沈秋兰低着头低声说:“我一大早起来就痛到快晕,知道不妥连忙来了医院,后来情况好点了才想起,家里的鸡鸭都还没有喂呢。人不能饿,家畜也不能饿的呀,是要养着等你们回来宰了吃的,你们都说老家自己养的家禽好吃,一个个都喜欢吃呢。”
顾惜听到这里,本来还想斥责沈秋兰几句,当下实在说不出话里,转过身去,眼眶有一丢丢红了。
这些年来,她只顾着恨沈秋兰怪沈秋兰怨沈秋兰,可曾关心过她过得如何?吃得怎样?穿得怎样?
她的世界,何尝不值得同情?
一个女人,并无文化,丈夫过世,将孩子拉扯大,天天叮嘱孩子注意身体,却从来不注意自己的身体,而且,孩子们小的时候,需要自己养,像吸血鬼一样吸光她的青春她的劳力,等孩子好不容易长大了去工作了可以养家了,却不在身边陪伴。
自己几乎是常年一个人在家的,何其孤独?
连发个病出个事都没有人知道吧?
顾惜这样一想,心更软了,甚至还心痛起来。
多少像沈秋兰这样,30几岁就丧夫的人,改嫁的改嫁,走的走。
可沈秋兰,从来没有二心,从来没有想过走也没有想过改嫁,所有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
即便,当初她偏心,她为了其他事情将顾惜送走,但到了底,也是因为自以为是的顾全大局,也是为了孩子,并不是为了自己,她又何尝为自己活过呢?
也是可怜人一个。
顾惜终于知道为什么沈秋兰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顾怡却从来不怎么责怪她。
因为顾怡太清楚这一路上,沈秋兰是怎么熬过来的。
就算现在家里情况好转了,她依然是省吃俭用,还不是为了孩子张罗。
没多久,又有医生来,开始吩咐:“病人明天要照胃镜,息肉也会顺便在照胃镜的时候一同铲掉的了,所以晚上8点之后就不要进食了,尽量水也不要喝了。”
而后是一大通的嘱咐,顾惜一一记下。
而后,她对江川说:“你先回去吧,我今晚估计是要陪夜的了,你在这里也不方便,也没有什么作用。”
江川想了想,觉得这可能是修补母女二人关系的好机会,便说:“好,有什么事,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估计就是小事,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江川走后,顾惜去查看沈秋兰住院的用品,发现连个水杯都没有。
她问:“你住院,带了什么来?”
沈秋兰摊开双手,说:“就带了换洗的衣服来。”
“你是要在这住的啊,生活用品,毛巾水杯那些一样都没有么?”
“不就只住一个晚上吗?哪那么多讲究,另外再买的话,得多费钱啊。”
“我买,行了吧?”顾惜说。
沈秋兰便躺回床上,说:“那你去吧。”
顾惜心想,瞧,用顾惜的钱就不心疼了。但这种小事,她何必和一个病人计较。
顾惜出去了一趟,毛巾水杯洗面盆牙刷拖鞋衣架泡沫地垫,总之要用到的几乎都买了,还另外买了水果。
一进门放下东西,就听到临床的阿姨说:“大姐,你看看你女儿对你多好,这要用的一样都没少,还都是挑好的来买,你刚来的时候还说那么辛苦带大三个孩子,生了病连个人影都没有,我看你这女儿就很孝顺啊。”
此话一出,沈秋兰脸上可囧了,她低着头,看都不敢看顾惜一眼。
顾惜知道她,最擅长就是炫耀和卖惨了,先是炫耀自己如何含辛茹苦带大三个孩子,三个孩子如何如何有出息,完了又说孩子长大了忘了自己了。
顾惜脸都黑了,什么叫带大三个孩子?她是沈秋兰带大的么?
当下她没说话,先叫外卖。
难怪医生们会用这样的脸色口吻和自己说话,估计是沈秋兰之前没少铺垫的。
真是的,顾惜为何要受这种气和这种抹黑?
但也不好在这种地方发作。
外卖来了之后。顾惜看到临床的阿姨盯着看,问她怎么还不吃饭,临床阿姨说等下去买,顾惜来了那么久,都没见到有人来看她,便说:“我这份给你,我等下出去吃点别的。”
临床阿姨客气推让几番,顾惜直接将饭放到她柜上,便出去了。
阿姨便对沈秋兰说:“你这女人好孝顺啊。”
沈秋兰便说:“顶起嘴来顶心顶肺的时候你不知道。”
“哎呀,我说啊,能来看你照顾你,还陪夜的,你就知足啦。你看我的孩子才叫人心寒,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们都拿我当足球和瘟神,踢来踢去的,女儿倒是孝顺的,可嫁的远。你说我们图什么,当年不吃不喝,从牙缝里挤都要挤出来养大他们,现在长大了,一个个都……你已经算好了。”
“我那儿子可孝顺了,很会疼我,可惜是去集训了回不来,不然也不会是这个女儿来。”
“不管什么原因,到最后,事实上还不是你这个女儿来看你了么?你怎么还没有看化啊?别说我看错你,你肯定是重男轻女的,一样一样的,我们都这样,以为儿子是自己的依靠和指望,可到头来,儿子娶了媳妇了,就有自己盘算的,有枕边风吹了,开始嫌我们碍手碍脚,别说我没教精你,还是对女儿好一点吧,老了你就知道,你现在还不算很老。”阿姨提醒她。
沈秋兰很有自信,说:“我偏不信我那儿子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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