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加完班回到医院,江家一家子人已经吃完饭了,但顾惜却什么都没有下肚。
没有人问她吃了没有,一回到来,江川就说要上厕所。
她一回到来就接手照顾江川的活。
所有人都觉得,她下班归来了,就该由她来照顾。
还说什么是顾惜自己见外,不把自己当江家人看?
等到所有人散去,顾惜忙活完,还没有躺在泡沫垫铺成的床上,就说:“我真的好累。”
终于知道什么叫做久病床前无孝子。
江川说:“那就好好休息。”
“好好休息?在这里哪里能好好休息?我已经好久没有睡过床了。医生说,你至少还要住院三周,继续这样下去,我怕是三天都吃不消了。”顾惜吁气。
有些人是任劳任怨的,但顾惜不是,她就是累了,累了为什么要吞在肚子里,不能说出来?
而且,她如果不说,恐怕所有人都不会注意到,不是不知道,而是根本不关心。
江川说:“那你明天回去睡,我让大弟来陪夜。”
顾惜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事情,要等到她开口了,他们才会有意识,可一旦江川这样说了,她反而要坚持了,说:“你躺在医院,我回家也不会睡得心安的。”
“那你想怎样?”江川有气无力地说。
一场意外以来,江川已经消瘦了很多,容颜也憔悴了不少,顾惜看着心生疼惜,让她放弃照顾他去保住工作,自己就真的会安心吗?
她说:“我工作很忙,压力很大,我还要照顾你。”
江川吐出了一口气,说:“你把全部精力放在工作上就好了,我的事还有妈。”
顾惜忽然抬起头来,说:“我想辞职。”
“为什么?当初你能拿到这份工作的offer不是很开心的吗?你还说,难得他们不问及你是否已婚未育的问题。”江川颇感意外。
顾惜说:“我不喜欢这种毫无人文关怀的公司。”
江川看着顾惜的眼睛,说:“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无法兼顾工作和照顾我的事?如果是,你真的没有必要做这样的牺牲。”一方面,江川不想顾惜为自己牺牲,另一方面,江川不想这件事埋下雷,将来有什么要争要吵,顾惜就会搬出“当初我为了你放弃了工作”来埋汰自己。
顾惜想了想,说:“不呢,我是真心不喜欢这样的公司。”
其实,关于这个公司的情况,在江川出事之前,顾惜早有提及。
那时候她说:“我知道这个公司不把人当人看,我知道长期做下去不利于照顾家庭,但是我原本就没有想着长期做下去,我只做一年,顶多是两年,等我拿到这份履历,镀了一小层银,我就跳。再怎么辛苦,这一两年的时间我还是能熬过来的。”她早有自己的规划。
但如今,江川出事了,她就真的熬不住了。
当下,江川说:“你一向有自己主见,这件事你自己决定吧。我要说的是,如果是因为我辞职的话,就大可不必了。”
就这样,顾惜又熬多了一天。
这天,下班回到去,顾怡来了。
俩姐妹又借了一步说话,一远离人群,顾怡就说:“我带了点利于骨头愈合的补品来。”
顾惜说:“姐,月月还小,你不要三天两头就往这里跑。”
“我主要是想来看看你,阴功咯,你看看你,整个人落了形(瘦了)。”顾怡摸着顾惜的脸,原以为她要悲秋伤春,怎知道她语气妙变,立马又说:“真是羡慕,我想要减肥都难。”
顾惜不知道哭好还是笑好。
但是,很明显可以感知,顾怡自离婚以来,整个人的状态反而好了很多,人越来越瘦,说话也开始欢脱了很多,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提了不少。
她又活过来了。
有些人在她背后说,这个女人真是铁石心肠,离了婚像个没事人一样。
这些人真是搞笑,莫不成人家要哭,还要到你家门口哭不成?
顾惜说:“你也瘦了很多呢。”真的是替顾怡感到开心,一帆风顺的人让人艳羡,但每次都能乘风破浪的人,才是让人钦佩的。
身边有这样的人在,就算天灰,你也能深信守得云开见月明。
顾惜见其他人聊得正欢,大概不会留意到两姐妹,便借机和顾怡说:“姐,我可能要辞职了。”
顾怡一听,原本还是嬉笑的脸立马板起来了,说:“你是不是傻?”
“我太累了。老板并不体谅我。”
“老板不是应分要体谅你的,很简单,他们出钱请你就是要干活的,你家有什么事,那是你的事情,请不要带到公司来,这是公司,不是慈善机构,没有人有义务在你家有事的时候体谅你关照你。当然,如果有,你应当珍惜,没有的话,也不是他们的错。”
顾惜点头,说:“我知道,但是……”
“没有但是,你听我一句劝,你这个岗位,你老板只招了你一个人回来做,你做得好,还会升值加薪,但是照顾江川这个岗位,没有你,还有大把人来做。做得好,是你本分,做不好,是你失职,那么吃力不讨好。”
顾惜却说:“我不想分得那么清楚,我不想这样计较,我不想这样去精算。”
“不是精算不精算,这是权衡利弊,哎,算了,我知道你也不会听。但你真的要给自己打算,别指望这家人会给你打算。”顾怡看得很透。
话刚落,又有人来访。
这一次,是蒋芳梅和孔瀚文。
孔瀚文见到顾怡在场,明显怔了一下,很快,他故作大方地走了过来,说:“你也在啊,真巧。没想到能碰到你。”
他双眼并没有打量顾怡,但顾惜明显觉得,他整个人都在看着顾怡。
顾怡很云淡风轻地说:“在医院碰到,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孔瀚文一听,涨红了脸。
这其实不过是最为平常的一句玩笑话,但在他这里都足以掀起一番心底狂乱。
很早以前,他已经不是小孩,他也过了青春期,见到女孩,早就不会脸红耳赤,如今见到再美艳的女子,他都可以收放自如气定神闲。
谁不夸他风度翩翩?
但来到顾怡面前,全部不做数。
哪怕已经认识那么多年,哪怕已经熟悉如此。
一物降一物,糯米治木虱,没办法,他纵能降千千万万物,来到顾怡面前,依然被治得死死的。
他是唯物主义者,但此刻很是相信缘分这回事。
听说,这样的缘分,算是深厚,但凡深厚,皆因前世作下。
他很是愿意相信这话,心中也深深认为,他和顾怡的渊源,没有那么简单。
此刻,他腼腆一笑,想了许久,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最后只挤出两个字:“好吗?”
他知道顾怡离婚了。
从顾惜口中得知顾怡离婚的那一刻,原是不愿意相信的,顾怡的选择,怎么会有错的呢?
后来确定这是事实,心情无比复杂。
听到后他第一句问顾惜:“顾怡可还好吗?”
怎么会好?阴沟里翻了船,不是好胜不甘心的问题,而是,她的真心居然错付,还在哺乳期,面对各种问题,怎知道自家男人还出了轨。
上天对她真是不够友好。
夫妻之间的问题,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但他知道尚游出轨,肯定不是顾怡的问题。
这些日子,顾怡都是怎么过来的?一定是很艰难的吧。
怎么会不心痛?
自己视若珍宝的女人,掉一根头发他都会觉得肉痛,如今居然被这个老男人这样糟蹋?
他确实没有控制住自己,找到了尚游,痛打了他一顿。
自己也没有少受伤,眼眶和脸颊都被尚游揍肿。
尚游那天见到孔瀚文来势汹汹,问都不问,什么话都不说,一上来就是给了自己一拳。
他始料未及,无端端吃了他一拳后,问:“你这个神经病,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这不是尚游第一次被孔瀚文打了。
“我想打你就打你,怎滴,还要得到你同意?你做那些龌龊事的时候,可征求过谁的同意?一想到你做的那些龌龊事,我就觉得恶心。”孔瀚文咬牙切齿说到,越说越是生气,上来又是一拳。
尚游见四处都是人,双掌竖起,做出停的手势,说:“停,我们都是文明人,文明人文明解决问题,你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了,何必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打出手,这不有辱斯文么?”
孔瀚文听到他说斯文人几个字更加来气,说:“谁和你是斯文人,你不要侮辱斯文人这个词。”直接上前,将尚游推到在地。
尚游站了起来,开始还击了,双掌一推,说:“我们夫妻俩的事情,关你屁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你不过是个loser,别忘了,当初不管你对顾怡如何穷追猛打,她最后选择的还是我,而且,你们之间的事情,她从来没有对我隐瞒,我可都是一清二楚的。”
这段话彻底激怒了孔瀚文,他脱下外套就是一顿狠揍,两人就此扭打起来。
尚游说:“不管我做了什么事,不管你怎么看这些事,这都是你没有机会做的。”他知道,最厉害的武器,要数这一句。
孔瀚文听罢,一脚飞过去,说:“我看你到现在都没有羞愧之心悔改之意,顾怡一时眼瞎选择了你,但苍天有眼,让她回头有岸。”
“回头有岸?哈哈?你想说你就是那个岸吧?你就是在等这个机会吧?你别白费那个心思,毕竟当初有的她选的,可她选的是我!”尚游无端吃了孔瀚文几拳,打又不是很够他打,说些难听的话来刺激他,也算是能解气。
这话,倒是提醒了孔瀚文,不然他还真的还没动到这一块心思。
是啊,顾怡离婚了,那么他也算是有机会了。
所以说,顾怡离婚这事,是让孔瀚文心情极其复杂的一件事。
先是怀疑,而后是心痛,再接着就是生气,到了后面,又觉得这可能是好事。
这一次,不能再让顾怡错入他人怀中了,他不信世上还有谁能比自己对顾怡更好。
孔瀚文的思绪不自觉地远飞,以至于,顾惜说“我姐可好了,昔日的顾怡又神采飞扬地回来了。”时,他基本上都没有听到。
顾惜看到自己大哥那个样子,笑了一下。
知哥莫若妹,他什么都不说,顾惜已经知他所想。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今天的孔瀚文,已经不是当初的孔瀚文。
自孔建国去世以来,一直一帆风顺的他遭到重击,萎靡不振。
后面又要遭受顾怡另嫁他人的挫折,顾惜以为,他会从此沉沦到底一蹶不振的,没想到,反而间接成就了他的成长。
而另一边,同样遭到重击的尚游,原本以为他能咬紧牙关度过的。怎知道从此一蹶不振的却是他。
当初觉得尚游那么成熟稳健,孔瀚文那么幼稚,但前后才一年多,两人境况完全换了过来。
谁又能预料到这些呢?哈,世事如棋局局新,上天在作安排的时候,哪有那么容易给世人看透?
现在的孔瀚文,未尝不是顾怡最好的选择。
顾惜想着,决定不当这个大灯泡了,她说:“你们先聊,我去招呼客人。”
所谓的客人,可不就是蒋芳梅。
蒋芳梅一走进病房就拟着官腔说:“一听到江川出事我就心乱如麻了,但这段时间又有事缠身,一抽得了身我们就立马过来了。”
江妈很客气地用普通话说:“有心了有心了,谢谢你啊。”这是她专门学的,这几天各路亲友到访,她需要学上一两句来交流。
蒋芳梅笑着说:“关于赔偿的事情,瀚文已经找朋友搞定了。”
江妈听到翻译的时候,说:“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其实按照我的意思是,赔不赔偿的都是等闲的,孩子没事,我已经要烧香谢佛了。”
“赔,怎么就不赔?除了他买保险的那份,什么营养费误工费,必须得赔。”蒋芳梅口气很硬。
江妈摆手,说:“不想搞那么多事了,听说那孩子家里有人是当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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