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拉锯战原来并非与江川展开,而是由江妈来独挑大梁。
江妈对于离婚的事情,不仅无法接受,还十分排斥。这事对于她的打击,不亚于上次江川发生意外。
她目前不至于崩溃,是因以为这只是两个孩子闹一闹,一切尚能挽回,而且他们老人家的话,年轻人多多少少会听进去一些。
江妈还在喋喋不休,说了很多忠言,全部都是金石良言至理名言,但是两个年轻人如何能听得进去?
道理谁不懂?要顾惜来讲,她自己也可以说出一箩筐,但所有道理,所有感情基础,所有山盟海誓,在日复一日的一地鸡毛中,还是显得不堪一击。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当初江川对自己的真心和爱意,他许下的许多诺言,其时也是真心实意情真意切的,但没用,抵不过悠悠岁月。
人千万不要高估自己的毅力和恒心,以及,不要高估任何人的毅力和恒心。
现实就是现实,人就是人。
但有过真心实意,也已经足够了,是不是?
如果这一场爱情注定会消亡,曾经深爱过,也够了。
顾惜陷入自己的沉思,江妈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了啥,她已经不大听得进去了。
终于,江妈停了下来,顾惜在江川耳边轻轻说:“我要走了。”
已经完全当自己是客人了。
江妈虽然不谙普通话,但也猜到顾惜说的是什么,她很紧张,走到门口,说:“走去哪?这是你的家。”
说实话,她这样的举动,着实让顾惜感动。
但感动归感动,她不能抱着一个婆婆的感动过下去。
往时江川做的事情,现在待他做累后,由江妈来做,不知哭好笑好。
江妈甚少如此,她做什么事,向来讲究体面,让她去守门不让人出去,这样的事,估计是她平生第一次做。
她说:“你之前一声不吭就搬出去,这事我们往后都不提,但以后你就不要做这种事情了,我心脏不好。”她知道,这次“放虎归山”后,两人的关系要修补就更难了。
江妈何尝不知道,她说十句,都抵不上江川一句。可江川当下也有自己的自尊,他拉不下脸来做这些,那么就由她这个做妈的代劳,总比谁都不动声色好。
顾惜看了一眼江川。
江川这才说:“太晚了,回去不安全。”
“你不是答应过送我回去的吗?”顾惜问。
小妹这时候说:“大嫂,不要走了。”她的话很简单很淳朴,但确实还是打动到顾惜了。
江家上下,向来待她不差,都是善良的人,她不忍他们失望,但是日子到底还是和江川过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系铃人不肯解铃,其他人出尽奇宝也无济于事。
这一点顾惜还是很清楚的。
顾惜是心软了,但现在心软,给他们希望,将来依旧分开,岂不更加让他们难受?
顾惜犹豫着,没有了主意,其实说到底了,她也不是决绝地想离婚。
她看了看江川。
江川咽了咽口水,才说:“别走了,我明天送你上班。”
不知道他这样说,是不是为了他家人着想,如果他只是为顾惜着想,早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顾惜正在迟疑,大弟过来,将她的包藏好了。
如此,顾惜留了下来。
这一夜,两人躺在床上,顾惜说:“这床被子我早已经习惯。”
江川顺势说:“那又何必往外跑?”
怎知道顾惜接着说:“这床被子,可以让我带走吗?”
江川叹了一口气,问:“非走不可?”
“江川,你老谋深算,早就看出我其实不想走,但你自己心里也有底,今天不走,他日还是会走的,因为你自己也知道,你给不了爱我了。我说过,我和你一起的时候,什么都不图你的,其实是错的,我不图你是否有车有房有存款,但我图你那时候对我的好对我的宠,以及那份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放弃放手的信心。”
顾惜没有想到,江川眼角忽然湿润。
她继续说:“如今,你车子房子都有了,又是高薪厚职的,但是,你却不爱我了。我要的东西没有了,而我们又没有孩子的牵绊,你也没有了继续包容我的耐心,我们是走不下去的。”
看得那么清,说得那么冷静,可见是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深有体会了。
江川忽而抱住顾惜痛哭。
有时候真的很无奈,明知道问题所在,但就是无法解决问题,明明以前都爱,但是忽而没有那么多能量去继续爱了。
说没有感情吗?多多少少还是有的,只是,大家都被折腾得疲乏了。谁都没有力气再进一步,同样,也没有力气再退一步。
曾经,两人都深信,只要有爱情,万事都可以。
确实呢,只要有爱情,许多事都不是事呢,但是爱情啊,却很轻易被万事和时间冲淡。
两人有着一样深刻的无助。看着爱情消失,不是无动于衷,却真的无能为力了。
两人抱在一起痛哭。
顾惜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江川,我能回来这里,但是,我们都回不去了。”
昔日种种昔日爱,再也不会来,裂痕在上,勉强修补,破镜难圆。
成年人有很多无奈,你说,如果只是一关,那么度过了这关就好,你说,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年只是两三次,那么一年忍个两三次就好了。
可是,谁都很清楚,琐关漫漫,日复一日,永无尽头,前路已经走得疲态百出,后面谁还有信心走下去?
最关键是,这两人,女的不信男的会改,以后会更加看重自己,会为自己的小家庭筹划,会洗心革面,男的也不相信女的会收起任性,戒掉离家出走的恶习。
连基本信任都没有了,何谈继续?
顾惜开始回忆起沈秋兰的那番话:不要看一个人在热恋的时候对你好不好。
是的,热恋的时候,什么都不是事,甚至可以为你上刀山下油锅,但热恋期总会过,之后呢?
顾惜整夜无眠。
原来不管江川在不在身边,只要心中有事,都是难以入眠的。
她又起身去倒酒喝,这已经成为了她的依赖和习惯。
江家有一点好,就是要喝酒的时候,永远都有好酒喝。
这一夜,顾惜憋足一口劲,有万种情绪要宣泄,开了一瓶红酒,还没来得及醒酒,一口气喝光。
满腹心事起来,喝起酒来,就有视死如归的狠劲了。
江川见了,起床拦她,拦不住,他说:“你别喝那么多。”
已经迟了,一瓶酒已经全部落格。
酒意尚未涌来,顾惜将下巴搭在江川肩膀上,哭了,说:“江川,我真的很难过啊,我们怎么走着走着就这样了呢?是不是我们还年轻不懂事啊。”
她流泪满面。
这一次,江川伸手去帮她抹泪,因为他知道,往后她哭,他都不能在她身边为她擦泪了,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了。
顾惜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爱我的?你自己知道吗?”泪水滴答滴答地落在江川肩膀上。
江川不语。
顾惜说:“当你早上起来不肯再亲我的那天,我就知道了。”
她说完,想去继续开酒,这一次被江川拦下来了。
刚才喝的急,一瓶红酒下肚,又是半夜三更空着腹,很快,顾惜醉意涌来,她去洗手盆哗啦啦地吐了出来。
江川厌恶了,说:“哪有你这样自怼的?一瓶酒千把块,你倒好,一口气喝完还吐了出来。”他一边骂着,一边捉来毛巾给顾惜擦拭。
而这条毛巾,已经干了,顾惜好一段时间没有回来,这条毛巾就腊干着。
江川用温水洗过,扶着顾惜吐干净了才将她抱回床上照顾她。
顾惜迷糊中呢喃:“哈哈,你终于知道喝醉酒到底有多讨人厌了吧,你可知道,以往多少个三更半夜,我就是这样伺候你的。”说着说着又哭了。
最后到底怎么睡去的,谁也不记得了吧,但被闹钟吵醒后,两人都立时能起来洗漱,而后照常上班。
一到白天,太阳一照,铜盔铁甲就此披上,两人反而没有什么要说的。
到了顾惜公司,顾惜临下车的时候说了一句:“你曾说过,谁也分不开我们,我也曾说过,不管你身边的人如何来来走走,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现在,我们打和。”
下车的时候,居然有种悲壮的感觉。
是啊,怎么就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这个样子呢?
让外人来看,挑任何一件事来说,都不成事,不足以导致离婚。
但这些事情,一件一件积压,心一次一次寒了,又看不到能改变的曙光,心大概就会死了吧。
关于与江川的纠纠缠缠,到此,应该差不多了吧?
但并没有,离婚的事情,比想象中要难很多。
原因是,江川觉得自家父母还没有接受,他们不能硬来离婚来伤老人家的心。
顾惜真的觉得很好笑,连离婚,都是要先考虑两老的感受。
而且,离婚,本就是两夫妻的事,莫不成还有双方父母审批?
顾惜在电话里哭诉:“你知不知道,你每拖一分钟,对我来说都是凌迟,你永远都是这样的不替我考虑。”
想要离婚又因为其他原因离不得,其实对当事人来说,真的是一种折磨。
但顾惜居然没有对这种折磨采取强硬措施,因为她依然尊重两老。
也不想将事情搞得那么难看,看在爱过一场的份上,她想好聚好散,给这段爱情留个全尸。
但有时候,你越是忍让,对方就越是得寸进尺,这一拖,居然就拖了8个月。
在过年的时候,顾惜甚至还答应了江川回他老家过年。
江川的原因很简单,想两老好好过个年。
嗯嗯,两老,又是两老,她考虑的永远是其他而不是顾惜。
也是,都要离婚了,还怎么会考虑她?
顾惜也想着不想面对自己亲戚那边,于是也跟着逃避起来,拖得一年是一年,又确实是还愿意看着两老面子份上,她便和江川回老家过年了。
她那时候明确告诉过江川:“虽然我们没领离婚证,但是我们已经达成离婚共识了,原则上与实际上,我已经恢复单身的名义。”
但江川却说:“你什么意思?开始猎艳了?”
“是的呢,简直迫不及待。”江川说的话不好听,就别想着顾惜好言相待。
“你别忘了,你还没离婚的。”
顾惜笑了,说:“江川,你何其自私,你不仅拖着我离不了婚,你还想拖着我的未来。”
巧合的是,刚说完这话,顾惜居然来了桃花运。
何人?
那是一个最最不为人留意的日子,那个几乎尘封了的微信头像亮起了小红点。
是温良。
顾惜当时认为,温良这个时候出现,算不算是上天冥冥中安排好的?
温良的开场白是:“别来无恙?”
顾惜直接回复:“恙。”
温良便打来一串问号。
顾惜想了好久,最后还是回复:“老同学,忽然找我,是怎么了?”
“想聚聚旧。我回国了。”
“哈哈,我内心原来还一直瑟瑟发抖,久未联系的同学忽然联系,不是结婚就是借钱,说吧,你是哪样?”
“我真的只是想聚聚旧。”
“你什么时候回来?”
“已经到步,一有空就回学校看了,昔日种种浮现,无限想念老同学。”
“这次回国是?”顾惜问。
“奉旨成婚。”
“恭喜。”顾惜还添加了礼炮的表情。
“何喜之有,对象都还没有一个。”
到此,顾惜便没有立马回了。
是温良再发出信息:“你有没有介绍?”
顾惜多想调侃:“我,可以吗?”
但一串字打出后,又删除了。
当然不可以,她虽然已经离婚,但到底没有离干净。
最后她是这样回的:“大帅哥回国,身后一堆姑娘追上门,身前一堆姑娘扑上去,何患无妻,你尽管选妃就是了,哪用我来介绍。”
“你呢?你现在还单身吗?”温良忽而问。
顾惜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多么希望此刻离婚的事情办得一干二净,然后别人若问起,她可以光明正大地说:“是的,我单身。”
那就可以完全恢复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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