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云城迎来入夏后的第一场暴雨。
秦烟和衣躺在卧室的小床上,眉头微蹙,一片薄汗,指尖死死攥着床单,睡得很不安稳。
梦中,那场令她失去双亲的大火格外清晰,浓浓的痛苦几近将她吞噬。
“咔嚓!”一道惊雷划过天际,光芒照亮了天空以及狭窄的房间。
秦烟吓了一跳,赫然睁开眼睛,没等喘口气,房门猛地被踹开。
来人纪以然怒气汹汹,一把掀开她身上裹着的被子,骂道:“别装死,我知道你根本没生病,你赖着不下床不就是想博得同情吗!今天你让我们家丢了面子,我妈不会饶了你的!”
秦烟挣扎着坐起,抬手擦了擦额头的虚汗,掌心触及到的地方微烫。
她没有装病,而是发烧了。
“娇滴滴的,早不是千金大小姐了,还装什么装!快起来,我爸妈在楼下等你呢。”
纪以然嫌弃的白了秦烟一眼,眼中盛满厌恶。
大学毕业一年多,秦烟依旧不从她家搬走。越看秦烟,纪以然越烦。
“砰!”房门狠狠甩上,窄小的房间终于恢复安静。
秦烟无力的咳嗽几声。
她身体不适,实在撑不住才提前离席纪家的庆祝宴会,并非刻意给他们添麻烦。
稳稳神,待呼吸不乱,她翻身下床。
舅舅和舅妈在客厅等着,她若不给舅妈解释清楚,舅妈能把这个家折腾到天翻地覆。
一楼客厅,灯光明亮,一眼望去极尽奢华。
欧式古典沙发中央,舅妈吴美玲端坐着,一袭红色旗袍将她身段修饰的玲珑有致。
四十多的年纪却一点不显,精致的妆容透着丝丝贵气。
岁月在她的脸上未留下丁点痕迹。
秦烟捏捏裙摆缓缓下楼,边走边礼貌的喊人:“舅舅,舅妈。”
“烟烟,你今天太过分了,提前回来怎么不和舅舅打个招呼呢?害得舅舅在台上当着一群有头有脸的老总喊你,没人回应。”
纪大海轻斥,脸色很不好,想想刚才真是太尴尬了。
“行了,纪大海你这次不许再护着她,你整天想着弥补,可人家呢,考虑过你吗?公司周年庆,她不帮忙招呼客人就算了,还置我们一大家子不顾,说走就走,这么大的女孩子,为人处事的道理都不懂!”
吴美玲声音阴冷,犀利的双眸一瞬不瞬的盯着秦烟,眸底寒光乍现,丝毫不客气的宣泄她此时心中的怒气。
她不待见秦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看在秦烟父母遗产的份上,她还凑合着演演戏,如今秦家的钱被她拿的七七八八,她也懒得再养秦烟这个闲人。
“舅舅,舅妈,我…”
“我们家庙小,放不下您这尊大佛,你赶紧走,马上走!”
没给秦烟解释的机会,吴美玲直接趾高气扬的轰人。
“美玲,有话不能好好说吗!外面下着雨,深更半夜的你让烟烟去哪儿?”纪大海低声下气的劝吴美玲。
他靠着吴美玲娘家,所以在家里毫无地位可言。
“我不管!随便她去哪儿!你再向着她说话,我不介意你跟她一起滚!”
吴美玲一巴掌拍在茶几上,盛怒之下的她力气极大,拍得秦烟心惊。
她是拖油瓶,已经拖累了舅舅好几年,事到如今,不该再让舅舅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好,我走,舅妈您消消气。”
秦烟垂着头,要不是舅舅三番五次留她,担心她一个人出去住不安全,她早离开这个地狱似的家庭了。
终究怪她思前想后,顾虑太多。
午夜,偏僻的半山腰别墅区十分冷清,除了一盏盏路灯和淅淅沥沥的雨丝外,再无其它。
秦烟拖着小皮箱,撑着一把雨伞孤零零地往山下走。
冷风刮过,吹得穿着单薄的她瑟瑟发抖。
紧了紧外套,秦烟加快脚步。
踉踉跄跄地没走多远,她只觉双腿无力、眼前一黑。趔趄几下后,软绵绵的倒在了湿漉漉的地上,没了知觉。
—————
夜半已过,风停雨歇,空气中漂浮着沁人心脾的花香。
权聿寒满身疲惫的驱车回家,通过这条必经之路时,远远就看见空旷的马路上躺着个人。
他踩下刹车,阔步近前。
入目脸颊泛着不正常绯红、唇瓣苍白的没有一丝颜色的瘦弱女人。
剑眉紧蹙,想也没想的弯下腰扶起昏迷不醒的秦烟。
推推她肩膀,不见她有苏醒的迹象。
权聿寒面色微变,他向来不喜多管闲事,尤其这种深夜不明原因晕在外面的女人。
可如果扔她自生自灭,他的良心又过不去。
思虑片刻,权聿寒打算带她一起回家。
将没知觉的秦烟抱上车,一脚油门,车子直直朝着他所住的别墅而去。
御景豪庭。
照料权聿寒生活起居的田阿姨还没睡,听见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匆匆迎过来开门。
“给霍医生打个电话,有个发烧的病人需要他治疗。”
权聿寒抱着秦烟,矜傲孤冷的吩咐田阿姨。
田阿姨虽惊讶权聿寒怀中女子与他的关系,但到底没勇气问出口。
“好的,少爷您稍等。”
将秦烟放到二楼客房的床上,待田阿姨给她换了套干爽的睡衣,权聿寒才开始细细打量她。
面前的女孩子年龄应该不大,五官长得很漂亮,巴掌大的小脸娇俏玲珑,左眼角下面一颗小泪痣浅浅的,若隐若现。乌黑的秀发有些凌乱,但并不影响整体给人的美感。
一个小姑娘敢三更半夜拖着行李箱乱跑,让他不得不佩服她的胆量。
“权少,这么晚您发烧了?怎么搞的?”未见人,声音先传进了装修华丽的客房。
权聿寒转身,语气如同寒冰乍破,“不是我,是她。”
当看清床上躺着的是个衣衫不整的女人时,霍梓修眼睛瞪得老大,那副表情仿若见了鬼一般。
“权…,权少,这是谁?真有本事啊!居然爬上了您的床!”
权聿寒瞳孔微缩,冷厉训斥:“别胡说,赶紧救人!”
他活了二十八年,从未往御景豪庭领过女人。今天做件善事,可不希望弄得谣言满天飞。
霍梓修了然的点点头,“放心,兄弟嘴巴可严呢!”
打开背来的医药箱,霍梓修给秦烟夹了支体温计。他得清楚她烧的具体温度,好对症下药。
“快39度,再烧下去人都得烧傻了,挂瓶液体吧。”
霍梓修是权家唯一聘用的医生,医术高超,不论大病小病在他手里没有解决不了的。
权聿寒相当信任他,应了声后越过霍梓修下了楼。
不知过多久,秦烟抬抬眼皮,刚想动弹,突然一只有力的臂弯拦住她,“老实点,液体马上输完。”
秦烟狐疑,扭头见按住她的是个帅气非凡、身穿白大褂的医生。
“这是哪儿?是您救了我吗?谢谢。”秦烟嗓音沙哑,病态十足。
她依稀记得自己晕在了路边。
霍梓修摇头,“不全是我,我只做我应该做的,你想道谢的话,谢权少吧。”
“权少?”秦烟反问,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倚着大树好乘凉,你加油拿下权少。”
霍梓修特别盼着权聿寒赶紧找个女人,要不他都不敢经常来权聿寒的别墅,生怕被外人说成他们是同志恋。
“您误会了,我从来没想依靠谁。”若不是身体不争气,她今晚根本不会这么狼狈。
霍梓修但笑不语,单凭权聿寒往这栋别墅中带她,就证明了对她的非同寻常。
拔下输液针的那刻,田阿姨也煮好了姜汤。
权聿寒满面深沉的站一旁等结果。
“开几副药,你们准时提醒她吃,没别的事我先走了,大晚上的,你没有私生活我可有!”
霍梓修傲娇的瞪了权聿寒一眼,眼中含着幽怨,控诉权聿寒打搅他的好事。
田阿姨机灵,跟着霍梓修嘟囔:“霍医生我送送您。”
偌大的客房因为霍梓修和田阿姨的离开,瞬间变得别扭了不少。
秦烟抬眸,偷悄悄观察床边的人。她想着,这男人应该就是白大褂口中的权少了。
男人个子很高,气度不凡,身材比例十分完美。
他的脸似鬼斧神工雕刻而成,立体感十足。深邃的眸子宛若一汪清泉,叫人恨不得沉醉其中。薄薄的唇瓣微抿着,不太高兴的样子。
秦烟心一沉,他是不是同样以为她图谋不轨,利用娇弱博取他的同情?
“不好意思,我无意冒犯,谢谢你帮我,我好多了,这就走。”
权聿寒没理会秦烟,而是径自端起那碗热腾腾的姜汤。
秦烟不接。
她从小不喜欢姜,那种辛辣的味道太刺鼻,平常菜里面放姜她都受不了,这碗明晃晃的姜汤她真心灌不下去。
“喝完休息,凌晨了,明天再走也不迟。”
人是他半路遇到的,既然选择救,就救到底好了。
秦烟咬咬唇,不由自主的委屈巴巴:“我不喝。”
权聿寒没有耐心,他从未亲力亲为的伺候过一个人,今晚他伺候了,对方还不领情。
“喝不喝?”语调明显重了三分。
秦烟顽强的摇头,一声不吭,用沉默是金的态度对抗霸道习惯的权聿寒。
“不喝?”权聿寒压着戾气,又问了一遍。
秦烟秒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喝一点点好不好?你们为我做这么多辛苦了。”
拿过姜汤,秦烟狠狠心,捧着碗呼噜噜灌了两大口。
姜汤很冲,直冲喉咙,呛得秦烟咳嗽不止。
“咳…,洗…,洗手间在哪儿?”她想吐,胃部翻涌的酸意一波连着一波。
权聿寒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强烈,侧身指指右手边的一扇磨砂玻璃门。
秦烟捂着唇,小跑进洗手间,抱着水池干呕了好一阵子。
呕的胃隐隐抽痛,她才直起身接水漱口。
折腾半个晚上,估计外面的人很不耐烦了。
理了理说词,想好出去大概说什么好,秦烟打开水龙头洗脸。
微凉的水触及肌肤,冰的秦烟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发抖。
“小姐,您要学会爱惜身体,这发着烧怎么能用冷水洗漱呢!”
田阿姨一把拉住秦烟,扶她回卧室,让她上床躺好。
秦烟四下环视,那个男人走了。
没了他,她压力顿时消散。他气场过强,强大的存在感令她觉得拘束不已。
“脸不脏,不洗了,我给您煮了粥,吃点暖暖胃。”
田阿姨尽心尽责,担心照料不好这位被自家少爷第一次领回来的女孩子。
“我不饿。”秦烟心事一堆,吃不下饭。
“填填肚子,凌晨还得吃药呢。”田阿姨握着汤匙将粥递到秦烟嘴边。
秦烟眼眶一热,她都不记得多久没人这样关怀过她了。
在舅舅家,她吃不吃饭随意,不吃饭舅妈吴美玲更开心,甚至兴高采烈的和佣人们说省粮食了,压根不在乎她的感受。
“不烫。”田阿姨笑容慈祥,哄小孩似的哄着秦烟。
糯糯的小米粥滑入腹中,唇齿间满是米油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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