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琰曾说,他的母亲是这世间顶顶温柔的人,母亲虽生得柔弱,但在阿琰记忆中,从未见过母亲流过眼泪,也从未见过母亲抱怨命运的不公。
她只是每日安安静静的等待,日复一日的等待。
夜郎国的九公主有个极为好听的小名唤作九儿,九儿生得灵动可爱,是夜郎国国主的掌上明珠。
那时中原的铁骑尚未踏足夜郎国,九儿也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总想着什么时候能溜出宫玩一玩。
直至那日,她在河边游玩时捡到个身受重伤的异族人,那异族人长得极为好看,和夜郎国的那些男子都不一样。
小公主偷偷将那异族人带回了自己的宫殿,精心照料了一段时间,异族人醒了过来。
霁谨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琳琅满目的珍珠锦缎,还有个身着怪异服饰的女子,正趴在他身旁笑眼盈盈地望着他。
“这是何处?”
“你醒啦!”
小公主说的话霁谨听不懂,同样霁谨的话小公主也听不懂,二人仅靠着简单的手势交流,霁谨逐渐放下心来,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并不会伤害他。
第二日小公主便找了个会说中原话的老仆来,一字一句将她的话翻译给他听。
我叫九儿,是夜郎国的公主,你且暂时在这安心养伤,其余事情交给九儿便成。
霁谨这才恍然,原来他是被夜郎国的九公主所救。
多谢公主救命之恩。
老仆将霁谨的话转告给了小公主,小公主极为开心,又说了一串他听不懂的话。
霁谨躺在床上养了半年,身子逐渐恢复,在此期间,他已经能同小公主对答如流了。而小公主似乎对中原人很感兴趣,天天缠着霁谨教她说中原的话,写中原的字。
谨哥哥,我的名字用中原话应该怎么念?
九儿。
好听哎,和谨哥哥的名字一样好听,以后谨哥哥就叫我九儿可好?
公主,这样不符合礼仪。
那没关系,谨哥哥可以说中原话,我也说中原话,旁人就不会知道啦!
日子久了,小公主宫殿里养异族男子的事情便传开了,年近半百的夜郎国国主听说了此事怒气而来,将霁谨关进了地牢。
小公主从未违背过父皇的命令,唯独那一次她跪在父皇面前苦苦恳请,并以绝食相逼,这才保住了霁谨的性命。
此后霁谨便成了小公主的汉话先生,只是天一黑,他不能再踏进小公主寝殿半步。
到了夜深人静时分,已安然入睡的霁谨忽然惊醒过来,他转头一瞧,不知身旁何时躺了个姑娘。
霁谨惊慌起身,连连向后退去。
“公......主是何时进来的?”
“就在刚刚呀。”九儿盘腿一坐,一脸开心的望着局促不安的谨哥哥。
“公主下回不可再悄悄进来,若是被人发现......”
霁谨话还未说完,只见小公主起身走到了他身旁,睁着明亮的眸子望着他笑。
“若是被人发现就怎么样?谨哥哥接着说呀。”
霁谨一怔,又退了几步,紧紧靠着墙壁,道:“怕有损于公主的清誉。”
“九儿都不怕有损清誉,谨哥哥怕什么。”
“公主,男女有别,还请公主下回莫要再偷偷进我的屋子。”
“可谨哥哥受伤的时候,九儿便时常爬到床上照顾你,何来的男女有别?”
霁谨愣愣望着小公主,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公主余光望桌子上一扫,只见一旁桌子上堆放着几张地形图,她走过去拾起张地形图,惊道:“谨哥哥,你想离开夜郎国?”
还未等霁谨开口解释,豆大的泪珠便从小公主脸上滑落下来,她一脸委屈地瞧着霁谨,道:
“谨哥哥可是不喜欢九儿?还是九儿对谨哥哥不够好,所以谨哥哥才想离开?”
霁谨自当明白公主的心思,只得道:“公主是千金之躯,不是我一介平民能够配得上的。”
“配得上!”她连忙走到他身旁,紧紧拽着他的袖子,道:“我是公主,我说配得上就配得上,我想嫁给谁就能嫁给谁,九儿这一生只想嫁给谨哥哥。”
霁谨望着满眼泪痕的小公主,心底隐隐作痛,他想伸手去摸摸小公主的头安慰她,但理智告诉他,这是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他只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将她的手慢慢移开。
“公主,夜已深,您早些回去歇息吧。”
可小公主还是没能留下自己心爱之人,她的霁哥哥终究是离开了。
霁谨离开后不久,小公主整日沉溺在悲伤中,未等她从悲伤里走出,中原的马蹄便闯了进来,这场战役以夜郎国国主的死告终,没过多久大唐和亲的诏书便送到了新的国主手上。
新国主将小公主唤了去,语重心长道:“妹妹,此时正值国家危难之际,原谅哥哥不得不这么做。”
接二连三的打击终于压垮了小公主,从此一病不起,和亲之事就此耽搁。新国主广集天下名医,但凡能治好嫡公主的,赏黄金百两......
弥留之际,她似乎瞧见床边站着霁哥哥,她努力睁开眼睛一瞧,果然是霁哥哥在为她治病。
霁哥哥,你带我走好不好?离开这里去哪都行。
好,我带你离开。
霁谨带着小公主来到了临渊城,原来这就是中原,她心心念念的地方。
当时的霁谨还不是霁家的家主,他给不了小公主安稳的日子。日子虽过得艰难,但小公主却甘之如饴。
白日里,她缝补谨哥哥的衣物,然后做上一碗羹汤,守在门口等着她的良人回家。
可那日她没能等来她的谨哥哥,却等来了大唐即将踏平夜郎国的消息。
一连等了几日,都不见谨哥哥归来,她别无选择只能回到夜郎国,若是她的和亲能平息一场战乱,她便无愧于夜郎国的子民。
只是小公主还是负了她的谨哥哥。
和亲路上,小公主才发觉自己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那是她同谨哥哥的孩子,无论如何她都得保住这个孩子。
那时襄王尚未封王,娶那夜郎国嫡公主不过是谋权罢了,见她拼死护也要生下那孩子,也就不再过问,只要母子俩从后不再出现在他视野里,怀了谁的孩子又有何关系呢?
阿琰说他的母亲总喜欢站在门前痴望,似乎她这一生一直在等什么人。
风雨交加的那个夜晚,母亲终于等来了她的良人,可她并未跟着那人离开,只是让谨哥哥将孩子带走,因为她的身后还有夜郎国许许多多人的性命,她不能走。
阿琰还说父亲此生并未再娶,每当父亲闲下来时,他都会站在母亲画像前久久凝视,那霁家祠堂里同样也供奉着母亲的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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