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其他人而言,在地下世界走的更深的奎雷施,显然远比其他人看的更多。他一直在揣测面前那人的身份,此刻他皱着眉,好像从那一枪中,寻到了一线踪迹。
瞥了一眼身边那具尸体的他,并没有埋怨安德森的莽撞。因为一个死人,在他眼里是不值得埋怨的。
他只是有些唏嘘,同时在楞过一个片刻后,任溅在左脸上的血珠向下流淌,默默地俯身过去,捡起了那把已不带余温的枪。他明白已经没有后路可走了,剩下的选择只有一个。
枪柄上的血有些滑手,但想来,顶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已足够。
他把食指按在扳机上,直视着面前的李阵郁,开过了一次口,可是却并不是临终遗言。
配合着放远空妄的目光,他用很缓慢的语调说道:
“我好像记起一些来了。”
“在一个我难以企及的圈子里,依稀有听到过你的传闻。”
说到这里,他低头看了眼空无一物的嶙峋地面,随即很快又复而抬起。
依旧是相对而视,他以为李阵郁至少应该会有片刻的在意,但很遗憾,奎雷施没从对方的眼里找到半点波澜。
并不失望的他动了动下颚,接着说道:
“你知道,我们活着,从来不论正义,也不论对错。”
“或许你认为自己是对的,可你的选择…………”
依旧是被拖的很长的语调,而且末尾突兀的延伸出了一道欲言又止。
将枪口抵在太阳穴上一动不曾动过的奎雷施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深呼吸了一次,结束后他把放远的目光收回,变成具有强烈侵略意味的直视,那抹目光倏忽之间化作了一颗子弹,直击李阵郁的眼底深处。
他垂着目,望着他,语调里像是藏着一条毒蛇:
“我想……他们,应该已经注意到你了。”
话音落地的瞬间里,他的嘴角上,有一抹诡异的笑。
这抹笑一纵即逝,仿若不曾存在过。
不待对面的李阵郁反应过来,奎雷施便回到了先前的样子,他冲他歪了歪头:
“不是威胁,也不是提醒。”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这个世界的黑暗面,远比你想的,要更加深不可测。”
这一次,话音没有等到落地。冰冷的扳机便被扣动,衔接而上的,是一声枪响。
第二声枪响,第二缕微薄的烟,还有散开的一朵血色之花,开始在城镇里环绕,却未曾看见,有一只惊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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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德拉·辛哈——博帕尔毒气事件受难者抗争组织领袖。
父亲是Y度海军军官,母亲是Y国作家,曾求学于英、印两国多所学校。博帕尔事件发生前的一个月,他刚刚拿到剑桥大学的Y国文学学位,并回国准备投身于广告行业。
落地新德里的第三天,踌躇满志想要拼搏出一番事业的他,见证了数个世纪以来,最为盛大的一场死亡。没有犹豫,辛哈当即赶往了博帕尔,那些致暗的时刻,那些地狱般的场景,那些萦绕不散的幽魂,对他的整个主观意识,行成了巨大的冲击。
在发达国家的求学之路,在不同的人文环境影响下,他原本想要在回国之后,给家乡带来一些变化。却不曾想,原来同胞的生命,竟已低贱至此。
那些法官的宣判,政府的无能,更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寒。
他抗议了,在自己清醒的权利意识下,他成了那只觉醒的领头羊,并带领了一群人,对强权发起了冲锋。
可惜,他也太过弱小了。
他们忽略了这世界上的一个隐形规则,那就是——弱者群居,于是有了芸芸众生。
寻求变强的道路,对万千平凡的人来说,是没有用的。因为你永远不可能比已经作为“强者”的那些狮子,成长的更快。
他们喝血,吃肉。
而我们…………
毫无作用的十日抗议结束后,辛哈陷入到了人生有史以来,最大的迷惘和挫败之中。
从不抽烟的他,一连数日里,未曾断过指尖的火光。
组织里的其他人仍在四处奔走,但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面目上的愁容,和悲痛下的愤怒,一日比一日加重。
正是在这样的一个时候,在握紧的拳头,指节濒临发白的时候,辛哈收到了一封信。
信上只有一句话:
作为弱者,不要试图,在强者的领域击败他。
看完这封信的他,没有多少疑惑的时间,便紧接着收到了第二个消息。
顺着这第二个消息,他们来到了墓地。
这个时候的墓地,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围满了聚拢的人群。
辛哈一行人拨开人群,走到最靠前的地方。
在看清面前这一切的那个瞬间里,他们沉着目光,吐出了最有力的一次呼吸。
五条人命,悬于木桩。
有的人没有瞑目,有的人闭着眼睛。
但表情,无疑是所有人都想要的表情。
昭之于众,抚慰一切人心。
那一刻,辛哈突然之间明白了那封信的意思。
法则,是强者手中的玩具。
要想击败他,就必须要跳出这个法则!
迷惘和挫败,如此这般,顷刻退散。回身离开人群的辛哈,心中安稳异常。
现在他知道了,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在整个世界的对立面里,原来早已有一个坚定无比的身影,正在暗中对抗着这一切。
他用他的方式,孤独的作着他的前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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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赎罪之死,除了安德森一人以外,剩下的四人,再无一试图反抗。一张糅杂了所有负面情绪的鲜明的脸,外加上四份悔意,结局圆满。
唯一的意外只在奎雷施临死之前的一番话上。
他没有给李阵郁问的机会,事实上,李阵郁也没打算问。
他的疑惑,不需要解开。
所谓的“他们”,只让李阵郁在第一时间里有过片刻的蹙眉,并即刻联想到了总在关键时刻出手搅局的那个“变数”。
但不管是“他们”就是那个变数,还是其他的幕后势力。
对李阵郁来说,区别都不算太大。
奎雷施说“他们”已经注意到他了。
……注意到他的人有很多,或者说在地下世界里,他早已成为了“公敌”。
只要还没到如芒在背的程度,大多事情李阵郁都没想过要分心,相比当下这出惨剧而言,还没有什么东西,能将他从泥潭里扯出来。
将安排五人的尸首示众这件事情,交给那名士兵去处理之后,漫天黯淡弥漫在瞳孔里的李阵郁,径直去了金承炫所在的医院。
至此,博帕尔事件基本落定,一曲沉痛的悲歌也是时候曲终人散了。
当天傍晚,他便和金承炫一起,乘上了飞机。
只不过,目的地并不是首尔,而是Y色列。
耶路撒冷,锡安。
抵达时间,当地正午。
金承炫一字不问到这里来的缘由,李阵郁不开口,他便也一直保持着默然。
静谧到一言不发的两人,就这样一路行于古迹之中,行于信仰之中。尽管其中一人双手血腥,尽管另外一人,毫无虔诚。
这里,是基督徒的圣地,耶稣,在此留下足迹。
《旧约:诗篇》第137章:我们曾在巴比伦的河边坐下,一追想锡安就哭了。
在古希伯来语中,锡安,意味避难所。传为人类,最后的救赎之地。
它亦是主所赐予的名称,用来称呼那些一心一德、居于正义之中、没有任何苦难者的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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