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雪归春正文卷第二百二十章裴音自梦中醒来时,段瑜之还有些许的茫然。
他依稀记得自己梦见了多年前的往事,尽管那时他还很年幼,但发生过的事情,都会留下痕迹,得了一星半点的线索后,离再度想起的那一日就不远了。
许多年前的阿蘅,还是个很不起眼的小孩子。
温三夫人很少会将阿蘅带出门,也只有在类似家宴的宴会上才能见到她。
段夫人倒是经常带着段瑜之去温府,总是笑着看他与阿蘅玩到一起去,那样的时光总是很快活的,以至于他现在想起时,嘴角还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来。
但段老爷不一样。
他平日里关心的都是家国大事,很少会关心这些小打小闹的事情。
本来他应该只知道世上有阿蘅这么一个人,却不会让段瑜之主动去靠近阿蘅的。
然而他最后确实是那样做了的。
段瑜之伸手捂住了眼睛,是他把裴将军找阿蘅的事情说给了段老爷听,这才让他对阿蘅提起了兴趣。
那时的裴天逸正是最疯魔的时候,行事之间没有丝毫顾忌可言,只凭自己的意愿行事,留下的破绽是数不胜数。
若非裴天逸执着太深,段老爷的算计又怎会那般轻易成真。
待到段瑜之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竟晃荡到了温府的门口,朱红色的大门是紧闭着的,他绕着温府的院墙来到了西边的巷道里,墙里种着的树向上伸展着枝叶,他看着那棵树,恍惚间,仿佛就看到了阿蘅。
幼时的阿蘅娇气的很,哪怕是一点磕磕绊绊也能让她红了眼眶,她唯独只在他的事情上是最执着的。
每次她总会缠着温桓带她一起出门,温桓却不是次次都能如她所愿,那时她就会偷偷踩着墙边的树,爬到院墙上,同墙下的他说话。
有时一句话也不说,只单纯的看着对方,就能笑出声来。
只可惜那样简单的欢喜,恐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就在段瑜之沉浸在往日的记忆之中时,忽然就听到墙里传出一阵细碎的响声,他下意识的躲到了巷道的阴影里,藏住了自己。
多年以后,早就已经是物是人非。
阿蘅长大了许多,墙角边生长的那棵树也变得高大了许多,她再想要借着那棵树爬上院墙时,不知怎的就变得格外的费力。
上上下下,跌跌撞撞,一旁的青蕊都看不下去了。
她上前替阿蘅整理了一下衣裳,又从阿蘅的发间取下几片树叶,小声的劝着阿蘅:“姑娘若是当真想要出门,直接派人同夫人说上一声便是,何必非得从这边的墙上过去呢!”
青叶也在一旁说道:“姑娘可别再爬树了,您瞧瞧您这衣裳,都已经脏成了什么样子。您要是真的想从这墙上过,不如我去给您找个梯子过来吧!”
阿蘅今日恰好穿了一件浅色的衣裳,下裙已经变得灰扑扑的了。
她闻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裳,顿了顿,说:“衣服都已经脏了,要是我还爬不上墙,那先前的辛苦不全都白费了么!”
平日里的阿蘅还没有这么固执的想要做成一件事过,她这边才摆出了坚定的态度,旁边的青叶与青蕊只能忍下到了嘴边的话,在一旁扶着阿蘅,努力让她能一次就上墙。
经过百般的努力,最后还是青叶与青蕊先爬上了墙头,再从上面将阿蘅拉上去的。
三人都坐在了墙头上,只见阿蘅单手撑着下巴,眺望着远处的天空,也不见她有其他的动作。
青叶与青蕊对视一眼后,心中满满都是无话可说。
难不成她们姑娘这么努力的爬上墙,就只是为了能在高处看会儿天空不成!
当然不是这么简单的。
阿蘅看着天,在心里盘算着时间,兄长离开京都的那一日,她在他的脸上已经看不见死相,等到回了京都以后,就连她爹娘脸上的死相都消失不见了。
她的眼睛仿佛因为完成了使命的缘故,已经恢复了正常,可她身上的变化却依旧没有停止。
凭空多出来的,只有她自己能看见,并且感知到的伤口,就像是一条看不见的绳索,横拦在她的脖颈间,一点点的正在收紧。
害怕自然是有的。
但习惯之后,仿佛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了。
如果是温如故的话,她这会儿正在为爹娘的去世而悲痛万分,甚至因为一时不能接受现实,夜里偷偷跑到爹娘的灵前哭,一不小心还扭伤了自己的脚。
扭伤了脚之后,走路都成了一件很复杂的事情。
等到伤痛出现在她身上的时候,总不能让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忍着疼吧!
她也只能想办法让自己的扭伤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阿蘅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环佩:“毛毛说谢淮安从边关给我寄了一些东西,因着不好直接送上门,现在都放在了春和坊,刚好我也挺想吃春和坊的白糖酥,就出门走一趟吧!”
说话间,她双手撑着墙头,就要往下跳。
结果被左右两边的青叶与青蕊给联手拦住了。
青叶被吓了一大跳:“姑娘可不能直接跳下去,要是摔伤了,那可怎么办?”
“青叶说的对,还是等我和青叶下去后,再从底下接着姑娘吧!”青蕊与青叶商量之后,两人先跳下了墙。
阿蘅平平安安的下了墙,除了落地时踉跄了两下,就再没有其他不好的地方。
等到三个姑娘先后离开了,段瑜之才从巷道的角落走出来。
方才阿蘅在墙上说的话,他也是听到了的。
原以为这世上会让阿蘅这般惦记的人只有他的,没想到真的叫谢淮安顶了他的位置,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是想要直接冲到阿蘅面前,问她为何要这般对他的。
只是他现在又能有什么理由出现在阿蘅面前?
他的父亲已经觉得温家成了废棋,甚至点名道姓的让他离阿蘅远一些,让他有空余的时间就去和席柔培养感情。他自小就听着父亲的嘱咐,从未有过违背的机会。
这次也不例外的。
阿蘅在去春和坊的路上,遇见了裴音。
原本按着与人为善的想法,她和裴音打了个招呼,站在街头相互问候了一番,就准备各走各的路,谁知裴音在见到她的一瞬间,脸色瞬间就变了。
不似往常那般亲和,仿佛有些像是面对杀父仇人似的。
总之就很凶的样子。
阿蘅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的道:“裴大哥应当是有要是在身,我也不好再打扰你,就先走一步了……”
虽然裴音因为早产的缘故,看上去瘦瘦弱弱的,但他幼时也曾在裴天逸身边待过,两人是亲生的父子,就连身上的杀气也是一脉相承的。他生气的时候,看上去也是格外的恐怖。
至少阿蘅是不敢上去与人开玩笑的。
她是躲都躲不急的。
裴音的瞳色是浅棕色的,这会儿看上去却是一团墨色,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阿蘅,说:“我不过是出门闲逛一番,难得在路上遇见了阿蘅,不如你与我到茶楼喝杯茶?”
若不是那平淡到了极致的语调,但听着话中的意思,还以为他真的有多请想要邀阿蘅去茶楼呢!
阿蘅顿了顿,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直觉,倘若她此刻拒绝了眼前的人,往后十有九是会后悔的。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后悔,但仔细想想,还是同意了裴音的邀请。
茶楼是新开的,堂下的说书先生倒是阿蘅熟悉的人。
裴音直接去了二楼的包厢,酒楼里的小厮也习以为常的提着茶壶迎了上来:“裴少爷今日可还与往常一样?”
听这话,裴音似乎是茶楼里的常客。
他忽然停下了脚步,没有看向身后的阿蘅,只盯着包厢门框上的雕刻看了半晌,才低声道:“你们这儿……算了,你去春和坊看看其他姑娘家都喜欢什么点心,捡卖得好的来上几碟……”
阿蘅是听了他这话,才稍微松了口气。
谁让裴音自一见面就黑着脸,看上去就很不好惹的模样,阿蘅瞧见了自然是会提心吊胆的。
小厮送上春和坊的糕点前,裴音就端着茶杯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街道,却不与阿蘅说话。
阿蘅心里有些发慌,从点心碟子里捏了块白糖酥,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甜甜腻腻的味道很快就将她心头的阴影给驱散了,一门心思的吃着点心,甚至都忘记面前还有个与往常大不一样的裴音。
裴音沉默了许久,才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
他才转回头,正准备问阿蘅一些事情,谁知就看见了小姑娘毫无防备的吃着点心,傻乎乎的模样,仿佛被人卖了还会帮人数钱。
“你身边那个叫青蕊的丫环,是怎么到温府的?”
裴音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轻轻敲了敲窗棂,敲击声惊醒了沉迷在吃点心中的阿蘅。
阿蘅咽下了最后一口的点心,偏着头,仔细想了想,如果裴音问的是其他人,她或许只能说自己不知道的,但青蕊是不一样的。
“我身边的丫环大多是家生子,青蕊的话,大概勉强也能算是家生子吧!”
她用帕子擦了擦嘴,接着道:“青蕊的母亲是我娘的外祖父家的下人,后来成了姨母的陪嫁去了别人家,青蕊是她在离开外祖父家后生下的孩子。本来青蕊是到不了我家的,但是她的母亲后来被卖到了牙行,恰好还被送到温府供人挑选,常嬷嬷认出了她的母亲,便将她们母子俩都买了下来。”
只不过青蕊的母亲病的太重,即便是请来了大夫,也没能多活一段时间。
阿蘅好奇的看向裴音:“裴大哥怎么突然问起青蕊的事情来了?”
少女天真无邪的模样在裴音的眼中,却仿佛是挑衅。
他才想将自己心底的恶言恶语全都脱口而出,可一碰上阿蘅的眼睛,却又忍不住将话全都给咽了下去。
眼前人是他当成妹妹细心呵护着长大的小姑娘,即便他和她之间的关系或许并不是他猜想的那般,可自小付出的感情是覆水难收的,又怎么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我才知道你身边的青蕊,是我奶娘的孩子。”裴音回答着阿蘅表面的提问,勉强压下了心头的不平。
不管怎么说,阿蘅都可以说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他知道阿蘅并不清楚外面的那些流言,无论是和他,还是和他父亲的,阿蘅通通都是不知情的。
裴音叹了口气,忽然问阿蘅:“若是有一天,你忽然发现你从前的认知,全都是错的,你会怎么办呢?”
阿蘅差点以为裴音是看穿了她,瞳孔微微缩紧,很快她又想到自己从未泄露过温如故的事情,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她仔细想了想,结合自己的经历,回答着裴音:“大概还是需要就事论事吧!”
“倘若看错的事情并没有伤害到我和我身边的人,那将错就错,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她停顿了一下,想起了段瑜之,也叹了口气,“如果有人欺骗了我,还因为我的缘故,让他有机会伤害到我爹娘还有兄长的话,那我大概是宁愿与他同归于尽,也不会再原谅任何人的吧!”
正如梦中的温如故所做的那般。
虽然她没有机会亲自报仇,但她查到的那些隐秘也会被温柠送到温家人的手中,到时候不管是为了信件中的利益,还是为了其他,都会有人替她报仇的。
段家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阿蘅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她仔细回想着梦境最后温如故去世时的模样,怎么也想不起她递给温柠的那封信中到底写了些什么,就很是为难。
恍惚间,她仿佛记得那封信里就写着幕后黑手的身份,然而她怎么也想不起信中的内容。
将错就错?
裴音在心中默念着这四个字,他也想要将错就错,可他心中认定的事实,与他在他爹那里得知的真相差了何止十万千里。倘若不能知道其中的缘由,那他大概是再也没有办法用平常心看待阿蘅了。
自本心而言,他是不想伤害到阿蘅的。
而且在很多时候,不知是因为何种原因,他总感觉自己仿佛是亏欠了阿蘅。
今生无所欠,或许是因为他前世做了对不起阿蘅的事,以至于投胎转世后,依旧是念念不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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