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信先是接到慕容扫北的请柬,又得知除慕容扫北外,其他六名师兄都会来醉香楼聚会,再约齐了去秋暝居的事。蓦然想起了多年前与众位师兄及师傅相处的诸多往事。而转瞬之间,二十年时光溘然远逝,往事成过眼烟云,当初一同学艺的师兄弟八人,已然天差地远。
莫不信心中想着:“大师哥凤鸣秋封剑归隐,不问江湖世事,过得平平稳稳。二师兄司马镇南在河北沧州闯下了极大的名气。三师兄慕容扫北创建了秋暝居,名闻两淮。四师兄黄天荡做了镖师,一路拼杀,攒积了不少财富,早已跻身富贵之流。五师兄陆孝濂回家侍奉双亲,在北方也大有侠名。六师兄段人举寻访师傅关天赐的踪迹,走遍大江南北,见多识广,高人一等。七师兄吴向高跟着三师兄,也地位尊贵。”
莫不信想到七位师兄均取得长足的进展,唯自己只是一个锦衣卫随从、打手。但觉得师兄弟八人之中,除了凤鸣秋归隐不算之外,其他六人的建树都远超自己。若不是大富大贵,便是大有名望。想着八人聚会之时,其他师兄一个个诉说江湖阅历,炫耀江湖地位,畅谈各自奋斗的光辉史,可说光彩无比。
唯独自己混得最差劲,并无多大的光彩,他心中总会不自觉地想:“过去这么些年了,我那么勤苦,为什么还是现在的样子?相比之下,他们更加的风光无限,自己却只是个小小锦衣卫武士,这又是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自己武功太差,而其他人武功都很强吗?又或者是其他人运气极佳,独自己一直在倒大霉?以至二十余年来,没闯出杰出的事业,仍然一白二穷?”“也许真正的悲剧就在这里了,我满怀热情,满怀希望,却不知该从何处着力。”莫不信因见自身职位卑微,羞于碰到故人。他接到去秋暝居聚会的请柬后,并不如他的师兄们那么踊跃。反倒是在去与不去之间挣扎了许久,才终于以师门情谊说服自己,前往一聚。
这天,莫不信来到醉香楼外,他在大门外边听黄天荡提到连句罚酒的事,顿时想起了当年师门之间因相互争斗弄得乌烟瘴气的情景。更兼自己这些年来过得并不顺畅,不觉心下大是不快。他就借题发挥,对这次聚会之事一再嘲讽挖苦。甚至说出‘神剑八雄,狗屁不通’的话,连自己也骂进去。但另外四人却一再好言相劝,以师门情谊为重,又喝酒赔罪。莫不信这才软了口风,终于现身与众人一见。
莫不信刚进屋来,天色忽然转暗,霎时间黑云紧压,冷风泠泠。
只听得轰隆隆的一声巨响,仿佛天空中响起的剧烈的爆炸,一个闷雷响彻云霄,纵贯天际而去。过了许久,雷鸣声渐渐走远。跟着,数道闪电自天空中劈将下来,霎时间狂风大作,呼啸轰鸣,吹打得屋子的门窗嘚嘚作响,大雨瓢泼而落。天空如此巨变,实令人心惊肉跳。
仙霞派的四名女子都已坐到了一条长板凳上,紧紧挨着。大师姐邓佩如与二师姐秦慧中分坐两头,将吴佩薇和林佩如护在中间。邓佩如看着屋外的大雨,脸上泛起了忧色,本要赶路,但天气如此恶劣,任谁也无可奈何。
店小二起身将门窗紧闭,只留出东面的一个窗口,众人透过窗口向外瞧去。风助雨势,只见大雨如泼水般倾泻而下。众人心中都不禁感叹:“好大的雨!”却见店小二作揖祈祷,他一脸虔诚。嘴中念念有词:“天公请息怒,天公请息怒!”
萧爻问道:“小二哥,你这是做什么?”
店小二说道:“定是有大奸大恶的恶魔为祸人间,天公震怒,以示惩戒。”
萧爻心道:“大奸大恶的恶魔?”
风雨大作,电闪雷鸣,这场大雨直下了两个时辰,方见停歇。大雨一停,天色便转晴明,却已是傍晚时刻。
店小二重新打开门窗,众人往外瞧去,眼看不久便会天黑。忽然,只见一个青年人自客店外走了进来。那青年腰间配着一柄宝剑,身上衣裳靓丽,身着华美。脸如银盘,鼻若悬胆,颇为英俊。
青年向大厅四处扫了一眼,看着坐在东面的慕容钥,便走了过去。只听慕容钥叫道:“大哥,你怎么来了?”
那青年人正是慕容钥的大哥,慕容钊。
慕容钊点了点头,向凤鸣秋、黄天荡、陆孝濂、段人举、莫不信看了看。心道:“爹爹说,他以前的师兄弟将在近几天来醉香楼聚齐。一共是八人,但爹爹是主人,不算。吴师叔做了管家,也不算。而司马师伯与爹爹有仇,因此可能不会来。现下这五人,是来聚会的了。”
慕容钊的武艺由慕容扫北亲自传授,子承父业。慕容扫北于他是父子,但也有师徒情分,他躬身行礼。向那五人说道:“小侄慕容钊,拜见众位师叔、师伯。”他既称五人为师叔、师伯,算是以江湖之礼拜见,而不是以慕容扫北的儿子
这个身份来拜见这五个人。这五人中,按照辈分论起来,凤鸣秋是他的师伯,其余四人是他的师叔。他如此称呼那五人,是合理的。
凤鸣秋等五人听到慕容钥叫他大哥,都知道他就是慕容扫北的儿子。见他与年轻时候的慕容扫北有几分挂相。
五人不自觉地将慕容钊与慕容扫北比了比,但觉得慕容钊少了几分江湖汉子的纠纠气概,多了几分儒雅文秀的气质。不约而同的想:慕容扫北创立秋暝居,十分不易,又是一生在刀口上恶斗厮杀过来的,艰难困苦玉汝于成,自然而然的有一股浓烈的武夫气质。慕容钊虽也学武,但到他这一代时,肯定极少与人争斗厮杀。就算惹下了仇,闯出了祸,终究背后有一个大靠山。慕容钊自小得他父亲的托庇,生来就锦衣玉食,养尊处优,自然少了他父亲的那股刚武气概。
那五人都答道:“师侄免礼。”向慕容钊打量着,虽然气质上比不上他老子,但见他一表人才,心头都有几分赞赏。
慕容钊又向屠大郎、于通海抱拳行礼。说道:“小弟慕容钊,见过两位师兄。”
屠大郎、于通海抱拳还礼。
慕容钊与众人打过了招呼后。复又躬身说道:“家父做六十大寿,邀众位师叔、师伯前来憋舍共聚。幸蒙众位师叔、师伯师兄以师门情谊为重,百忙之中,不辞辛劳,辗转千里而来,实乃万千之喜。”黄天荡捻了捻胡须。问道:“你父亲近来可好?”
慕容钊道:“蒙师叔垂询,家父一向清健。”黄天荡问道:“是他叫你来的?”
慕容钊道:“家父得知众位师叔、师伯来此相聚,喜不自禁。因俗务缠身,不能亲来恭迎,深以为恨。因命小侄来此,告饶怠慢之过。”
凤鸣秋等五人均说道:“是他的寿辰,这须怪他不着。”
慕容钊又道:“师叔、师伯不来降怪,实为万幸。家父久候众师叔、师伯多时,如久旱盼甘霖。特命小侄前来,恭迎众位师叔、师伯,移驾秋暝居,与家父叙别师门情谊。”
慕容钊说得文绉绉的,凤鸣秋等人听了后,均觉得此人极有家教,心中很是赞赏。
凤鸣秋捻了捻了胡须。问道:“他的寿辰还有两天,如何现下就来请了?”
慕容钊道:“家父做六十大寿,确也请了不少江湖侠客。以小侄看来,其他宾客定然要在初八那天才会去。但众位师叔、师伯与别的客人不同,家父深盼能早些得见众位师叔、师伯清颜,以叙离别之情,因命小侄前来恭请。”
凤鸣秋道:“你代父传话,礼数周到,确有你父亲的风范。”向那四人问道:“四位师弟。老三提前请我们去,你们意下如何?”
黄天荡说道:“那就去吧。正好去看看,二十年不见后,三师哥的剑法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
他如此一说,其他几人也均答应。慕容钊又向屠于二人说道:“二位师兄,也请一同前往。”
那两人见他太过文雅,不似江湖中人,反倒更像是个秀才。但也只得回礼说道:“既是师弟邀请,那自然是要去的。”
慕容钊便领着一干人出了醉香楼,往秋暝居走去。
花添骄落在最后,走出几步,又跑回大厅来,看着萧爻。说道:“阁下答应过的事,可别忘了。”萧爻正在喝酒,慕容钊来客栈奉请众人的事,也都看在眼里。听花添骄问起。回道:“三天后,我自当前去。”
花添骄道:“萧兄快人快语,好得很,好得很。”又转头看着林佩蓉。道:“林家小妹妹,你的萧大哥答应去了,你也别忘了。”
林佩蓉哼了一声,并没搭话。花添骄看着林佩蓉,一时竟看得痴迷。秦慧中喝道:“你再不走,是要我出手请你吗?”
花添骄向秦慧中看了看。说道:“不劳仙子出手,在下这就走。”冷笑一声,转身走出门去。
秦慧中道:“贼眉鼠眼,一看就知不是好人。”邓佩如却问林佩蓉。说道:“师妹,他来请你做什么?”林佩蓉因见是大师姐赶走萧爻的,对她本就不满。见她又来动问,恼怒已极。怪道:“你问他啊,他刚刚就在这里,你为什么不问他?为什么要问我?”
大师姐邓佩如被抢白一顿,大出所料。一时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见她忽然发火,那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却不由自主的看向萧爻。萧爻见三人的眼神中大有责怪之意。心中一凛:“她干嘛发这么大的脾气了?她们又为什么如此看着我?”转念又想:“花添骄要我三天后去秋暝居,林姑娘当时就答应要与我同去。这件事,她的师姐们并不知道。倘若她的师姐们知道了,便不会允许她去的。她难道是为这事恼怒的吗?倘若是因我而气恼,我又如何能置之不理?”
也不管那三人如何看待自己。径直走到林佩蓉身旁,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林佩蓉见他坐下。说道:“刚才留你坐下,你要走开。既然走开了,那你去呀,又回来做什么?”
萧爻说道:“咱们同仇敌忾,也要同桌吃饭,同桌饮酒。来,喝一杯。”脸上却故意做出轻浮的神态来。
林佩蓉却冷冷的说道:“谁要跟你喝酒了?要喝你自己喝,我不高兴,你也别来惹我。”说完,把头别向了一边,竟似理也不理。
萧爻浑没想到会碰到这么大个钉子。本来是见她生气,想过来慰问慰问。被她这么冷漠的一拒,所有的热诚像是被冻住了一般。要走不是,要坐又不是,一时好不尴尬。呆了呆,才勉力说道:“你是月宫里的仙娥,为何要生仙气?”
林佩蓉说道:“我高兴生气,我就生气。你动不动就问我这个,问我那个。你讨厌死啦,你最好别惹我。”她这话原是指桑骂槐,似是在说萧爻,实则是说她的大师姐邓佩如什么事都来问自己,因此心中恼怪。
萧爻侧目看着她,但见她俏脸生愠,眉头微蹙。动气时神情模样竟与纪诗嫣十分相近,宛然就是纪诗嫣坐在面前。一想到纪诗嫣,被她诘责的事便丢到了一边。心中忽然想:“她和诗嫣怎会这么像呢?她分明不是诗嫣,但要是此时对我生气的人是诗嫣,我会如何置答呢?”
林佩蓉又说道:“你快过去,你烦死啦,我讨厌你。”
萧爻无可奈何,只得悻悻地走开,兀自心头郁闷,坐到桌上。抓起酒坛,那坛酒又已空了。叫道:“小二哥,麻烦你送两坛酒来。”
店小二听到萧爻的话,对他多看了几眼。心道:“他刚进店时,就要了十斤酒。我怕他喝不完,沽酒的时候,给他减免了一些。十斤只有八斤,他那坛酒还没喝完,就被慕容小姐出剑刺破酒坛。酒水洒落了不少,但他至少也喝了五六斤,后来又要了一坛,也是五六斤的分量,他前后喝下的已将近十斤酒,怎地一点醉态也没有呢?”想到萧爻喝了十斤,仍不见醉,酒量之高,委实罕见罕闻。
店小二又打来两坛酒,每一坛也有七八斤的分量。摆到萧爻和姜百钩的桌上。看着萧爻,似乎想劝他两句,但又忍住了。叹了口气,走到了一边。
萧爻心头烦闷,全都发泄在酒上,一口气便喝了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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