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爻举起那酒坛,咕嘟咕嘟,很快又喝完了一坛。他心绪烦躁,却已有了八九分的酒意。
晃眼一看,见店小二引着仙霞派的四个女子走进了后院。原来天色已黑,那四人见不能再赶路。留在醉香楼打尖宿歇。萧爻凝目瞧去,只见林佩蓉窈窕曼妙的身影也去了后院。
萧爻呼道:“小二,拿酒来。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门前是与非。”
萧爻正要站起,却因酒多了,诸多烦恼之事又不得开解。酒意涌来,一个踉跄,坐到了地上。口中兀自叫道:“拿酒来,拿酒来,诗嫣……。”叫了几声,但见眼前一花,晕了过去。
萧爻昏倒在地,只觉得朦朦胧胧之中,见到了一条河,河边的柳树之下,站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穿着绿色短袄,十分单薄。手里拿着一把瑶琴,正在凭河眺望。
那女子忽然说道:“公子苦闷独行,可愿听曲儿解闷吗?”声音十分低柔,又十分熟悉。萧爻向那女子走去,那女子忽然转过了头。萧爻见到她,又惊又喜。激动地说道:“诗嫣,你……你怎会在这里?”
只见纪诗嫣也是一惊。却问道:“萧大哥,你忘了我了吗?”
萧爻道:“我没忘,就是再过一千年,一万年,我也忘不了你。”
只听一人嘿嘿冷笑。笑声听来很是残酷,萧爻只觉得十分刺耳,向那人看去,却是个年轻公子,那年轻公子面貌俊朗,正是柳生石雄,和他相比之下,不由得自惭形秽。
纪诗嫣看着柳生石雄笑道:“师兄。你说他傻不傻?”
柳生石雄道:“师妹,我们走。”说完,两人携手并肩而行。
萧爻心慌,叫道:“诗嫣,你去哪里?等等我。”立刻施展龙象心法追了上去。行了数十里,到得一大宅院的门外,两人停了下来。萧爻恰在这时赶上。望着纪诗嫣叫道:“诗嫣,你……你要去哪里?”
柳生石雄忽然转过身来,恶狠狠的踢了萧爻一脚。纪诗嫣在旁拍手欢呼,像是高兴已极。萧爻一跤坐倒在地,再一看,两人欢欢笑笑,并肩跨进了大门。萧爻抬头望去,只见门额上写着两个血淋淋的大字‘师门’。但见两个大字如怒狮般瞪着自己。
萧爻心头一惊,忽听得一人轻唤自己,但觉得这声音又十分熟悉。萧爻转头一看,便看到了林佩蓉。
林佩蓉走上前来,只见她问道:“萧大哥,你怎会坐在这里?”
萧爻心口一酸。道:“我见到诗嫣了,她问我有没有忘了她,我说没有。后来,她跟她的师兄跑了。我一路追到这里,她的师兄踢我。诗嫣……诗嫣她不帮我,反而笑我。”
却听林佩蓉说道:“岂有此理,我们这就去杀了她的师兄。以报他抢走诗嫣,踢你一脚的仇。”萧爻犹豫了一下,但想到受到这么大侮辱,热血上涌,下定决心。答道:“好,这就去杀了他。”
萧爻提一口气,运使龙象心法,向墙垣上一跃。但听得一声巨响,一脚蹬在床头。脚底板顿时痛了起来。
萧爻一怔,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一缕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地上。萧爻向窗外看了看,已是夜间。心想:“我刚刚是做梦了吗?怎么都到晚上了?”忽然,一道黑影自窗边溜过。
萧爻双眼一亮,正要喊出‘是谁’?却响起了敲门声。那人轻轻喊道:“萧大哥。”萧爻听得是林佩蓉的声音。心道:“她来找我干什么呢?”当即应了一声。
只听林佩蓉在门外说道:“萧大哥,我有话对你说,你到水亭边来。”说完,只见林佩蓉的人影自窗户边溜了过去。
萧爻心中一惊,渐渐地记起事情来:“我先前在大厅里喝酒。林姑娘与她的师姐们跟着店小二来后院里,我便晕了过去。难道我是在醉香楼?”
当即坐起身来,看看已是中夜。心道:“这么晚了,林姑娘来找我,定是有什么事。”蓦然间,林佩蓉娇美俏丽的模样又印入脑海里来。想到在此悠悠良夜,得佳人邀约赏月,实是生平未有之奇。竟有些沉不住气,心中砰砰乱跳。他借着月光,摸到门边,开了门。一股清风吹来,登觉得神清气爽。
夜空中缼月疏星,光晕半明半黑,洒将下来,倒也能看得分明。萧爻只见眼前是一个花园,穿过花园,来到梅坛畔的一座八角亭前。却见亭子临水边上坐有一丽人,正是林佩蓉。
林佩蓉坐在水亭边上,斜靠着一根木柱。银辉洒落水面,映在她美丽的脸蛋上,灿然生辉。只见她容色秀美,仿佛九天之上,坐在银河彼端等候牛郎的织女。
萧爻正要说话,却见林佩蓉忽然向自己招手。林佩蓉指了指萧爻,又指了指自己身旁的长凳,是要萧爻坐在她身旁。
萧爻会意,走到林佩蓉身旁,坐了下来。鼻中但闻到阵阵幽香,不由得心神具醉。他深吸了口气。道:“林姑娘,此刻咱们挨得这么近,我看就不用打哑语了吧?”
林佩蓉柔声说道:“萧大哥,你说不打哑谜,那我就不打哑谜。”
萧爻心道:“倘若我能跟她这么坐在一起,从此无忧无虑,该有多快活。”
却听林佩蓉低低说道:“萧大哥,我白天对你说了那些话,你还恼不恼我。”萧爻心道:“白天的时候,你跟我说过不少话呢。”忽然想起她说的最后那几句话来:“你快过去,你别来烦我,我讨厌你。”便是因为这句话,自己才猛烈的喝酒,以致酩酊大醉。
而此时良夜慢慢,月色迷人,柔和的微风轻轻拂来,说不出的恬然温馨。萧爻大醉之后,心情正佳,摇了摇头,先时的忧愁已完全想不起了,纵然能想起,也绝不会去想。道:“我没有恼你。”
林佩蓉道:“萧大哥,其实我说的那些话,不是骂你,我骂的是我的大师姐。”萧爻心道:“可你明明是在跟我说话,我怎么成了你的大师姐?”
过了半晌,林佩蓉道:“萧大哥,你有没有尝试过被人丢弃是一种怎样的滋味?”萧爻忽然想起自己做的梦来。但想那不过是一个梦,当不得真的,忽又觉得梦中发生的景象,十分真实。隐隐想到,倘若有一天遇到了纪诗嫣,她跟她的柳生师兄并肩携手,两人柔情蜜意,欢乐无比。自己贸贸然的闯上去,被他的柳生师兄一脚踢开,她在旁拍手欢呼。如果这梦中的一幕当真发生了,自己定然难过得要死。萧爻想到此处,便如着了魔,喃喃说道:“会很难过,很失望。”
林佩蓉说道:“被人丢弃,一定是人家嫌你不好,不要你了。你明明没有过错,你明明是很好的,还有许许多多的优点。可人家非要嫌你,一定要把你丢弃,那又有什么法子?只好希望自己运气会好一些,碰到不来嫌弃自己的人。互相谁也别来厌弃谁,你说是吗?”
萧爻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每了句话从她嘴里说来,听在耳里,都觉得情致绵绵,仿佛要被她柔化了一般。
林佩蓉问道:“萧大哥,你说人是从哪里来的?”
萧爻道:“都是父母生养的。”
林佩蓉说道:“每个人都该当有父母,而且也该知道自己的父亲母亲是谁。可有个女孩子,却不知道自己的爹爹妈妈是谁。你猜是为什么?”
萧爻道:“这是为什么呢?”
林佩蓉道:“她不知道自己的爹爹妈妈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她的爹爹妈妈都姓什么、叫什么。”萧爻听她声音有些哽咽,不知道是何原由。道:“难道她从来没见过自己的亲爹亲妈吗?”忽然一呆,自己生来就没见过父母,这事从来没对林佩蓉说过,她是如何得知的呢?
林佩蓉道:“对啊,萧大哥。那她为什么连自己亲爹亲妈的面都没见到过呢?”
萧爻想到自己父母之仇,愤然说道:“因为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母亲就被坏人杀害了。”
林佩蓉见萧爻面露凶光,呆了一呆。问道:“萧大哥,你怎么了?”
她这么轻轻地一问,果然很管用。萧爻满腔激愤又都消弱了。道:“我没事。”
林佩蓉并不知道萧爻的事。又道:“因为在她很小的时候,她的亲爹亲妈就把她丢弃了。”
萧爻心道:“他不是被丢弃的,是他的父母被人杀死了。”但觉得林佩蓉与自己说的这些话,都很蹊跷。自己的父母是被柳生十二郎杀害的,却并非父亲母亲丢弃了自己。萧爻如梦初醒,向林佩蓉看去,却见林佩蓉双眼里泪光莹莹,心中一惊:“难道她说的不是我?”问道:“那个被父母丢弃的孩子后来怎样了?活了吗?”
林佩蓉道:“那个被父母丢弃的女孩子并没有死。她运气好,她的父母嫌弃她,将她丢掉。但她遇到了好心人,将她带回去抚养。和那个女孩子一起成长的还有三个姐姐。她们拜那个好心人为师傅,四个人就成师姐妹了。”
萧爻惊道:“林姑娘,你……你就是那个女孩?”转头一看,却见林佩蓉脸上挂满了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萧爻心里一怵:“想不到她的身世竟这般凄苦。”
林佩蓉拭去眼泪,叹了口气。道:“我听到师姐们说屠大郎要请他的师叔、师伯们对付你,我才打手势来提醒你。萧大哥,本来你不听我的,我也不想理你。但我自小就被父母丢弃,我也知道被人丢弃的滋味不好受。倘若我从那时起就不再理你,我想你一定会难过。”
萧爻将白天发生的事情回想了一遍:“林佩蓉打手势向自己示警,然后她忽然把头扭到一边。她的师姐们便要离去,那时候,自己刚刚对她有些了解。见她离去,当真很难过。却是她说她还要吃饭,这么多留了一会儿。她多留一会儿,是为了我。”说道:“林姑娘,白天的时候,你留下来吃饭,你是为了我,是不是?”
林佩蓉见他总算明白自己的心意,点了点头。又道:“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丢弃了我,我被师傅捡到,带去仙霞山。从那以后,仙霞山就是我的家了。大师姐都已跟着师傅好多年了,大师姐教了我很多事情。她教我女工针织,教我认字,教我武功,教我剑法。她待我很好,她照料我,就像我的亲姐姐。”
萧爻不知她为何要说起自己的往事,当下便不做声,静静地听着。
只听林佩蓉说道:“是师傅和师姐们照顾我长大的。我自小就不知道自己的爹爹妈妈是谁,更不知道有没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就连我是不是姓林,是不是叫佩蓉也很难说。我跟师姐们相处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跟师姐吵过架。但白天的时候,我恼得很,师姐也很生气。后来,天黑了,我们就来后院打尖宿歇。”
萧爻说道:“嗯,我看到的。”
林佩蓉又说道:“萧大哥,天一亮,我就要跟师姐们走了。我邀你出来,是来跟你告别的。”
萧爻吃了一惊。问道:“你就要走了?”
林佩蓉道:“本来白天的时候就要走的。因为你,我多留了一会儿,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事,这么一直耽搁着。萧大哥,我不能陪你去秋暝居了,你怪不怪我?”
萧爻说道:“那是我答应花添骄的事。林姑娘,我不怪你。你对我好,我心里感激得不得了,我也想对你好,我怎会怪你?”
林佩蓉听了这话,心里漾起了一丝甜意。她刚刚说出自己的身世,想着自己是个被父母丢弃的孤儿,心里凄苦委屈。但这么哭过之后,心里反而好受了许多。又说道:“萧大哥,花添骄定会安排机关陷阱来对付你。你去的话,一定很危险,萧大哥。”
萧爻见她欲言又止。说道:“林姑娘,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林佩蓉道:“我本来想劝你别去的。可如果你不去的话,你就失信于人,算不得英雄好汉。”
萧爻怔了一怔,林佩蓉所说的确属实情。自己要留下来赴宴,但她却是要走了。不禁想到:“去秋暝居赴宴,不知会遇到怎样的凶险。慕容家势力如此庞大,单是神剑八雄,任选一个出来,自己就对付不了,更别说还有其他的无数好汉。可我如果不去,江湖中人从此把我看作是个胆小怯弱的逃兵。将来又有何面目面对江湖同道?”
又想:“爷爷和周大爷何等英雄?他们将一身武艺传授给我,便是希望我做个行侠仗义的豪侠。倘若我不去,成了逃兵。给他们得知,他们精心培植出来的人竟是个临阵脱逃、全无信用的小人。两位老人家不知要有多失望。”
陡然间一股豪侠之气涌上心头:“纵然秋暝居是龙潭虎穴,我去赴宴有死无生。我把这条命送在那里便是。但说什么也决不能做那临阵脱逃、毫无信义的小人!”
萧爻道:“林姑娘,你放心吧。我会没事啊,量他们也奈何不了我。”
林佩蓉见他心意已决,不好再劝他。
萧爻道:“林姑娘,你与我认识的一个姑娘相貌很像。”
林佩蓉大感快慰。忽又问道:“你说的那个姑娘,她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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