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琳感到很庆幸。由于柯斯塔和泰克鲁斯早先的侦察，他们不需要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面对即将到来的进攻。
事实上，在开始谈判的两个小时之前，他们就已经在为晚上的战斗做准备了。
首先是把营地转移到了两个街区之外的路口。这里背靠着一条小巷，夹在两座没被炸毁的公寓楼之间，楼间的墙壁上没有窗子。
在科瑞医生的指挥下，他们在小巷里建立了新的伤员安置区，并将所有伤员转移了过去。
之后大家齐心合力用废墟里的石料和木头堆在一起，封死了小巷另一侧的出口。
虽然安置区内的空间足够所有人躲进去，但柯斯塔提议他们把防线建在外面，尽量避免战斗波及到安置区里的人……现在看来，他实在很有先见之明。
于是撤入新的安置区后，他们在安置区的入口附近围出了一片扇形区域，并把能搬动的一切物料都堆在了区域周围。
希琳和科瑞医生仔细清点了人数，确认了营地内的伤者共有五十三人。除此之外，还有九个来不及撤走的老人和孩子也要躲进安置区里。
然而保护这些人的战斗力量却少得可怜。救援队由三个六人小队外加一名指挥官组成，算上柯斯塔和泰克鲁斯，能够拿起武器作战的人数也只有二十一。
希琳不知道那位“黑夜侯爵”手下的正派人和拾荒者究竟有多少人，但绝对不止这个数。
也许是三倍？甚至五倍？
或许正是因为人数上的优势，对方才没有干扰他们的转移……当然，真正的原因他们无从得知。
总而言之，当那三个前来谈判的正派人被赶走后，营地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已经够好了，至少咱们只需要面对来自一个方向的进攻。”队长说。
柯斯塔却不这么认为，“不会那么简单的。这些帮派肯定很熟悉这种街巷间的战斗，说不定他们会从出乎意料的方向攻过来……例如房顶。”
泰克鲁斯抬起头，“从三层高的屋顶上跳下来？”
“只要腰上系着足够长的绳子，从六层高的屋顶上跳下来也不是问题。”柯斯塔说，“而且我怀疑这条小巷另一边的掩体也不是万无一失的保险。如果让我制定进攻计划，一定会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派人从那里爬过来。”
“所以咱们分了三个人守在那里，不是吗？”队长拍了拍他的肩，“咱们就只有二十多个人，能做的准备都做了。要是那群狗杂种想来送死……好吧，那就让他们尝尝城市守卫的刀剑。”
希琳怀疑这里半数以上的士兵都没有真正的实战经验。他们只是在训练场里和人对打，从来没有参与过以命相搏的战斗。
但至少他们知道该怎么用剑，她告诉自己，也不会被剑伤到自己。深陷沙漠之人不能对援手的要求太高。
第一轮进攻发生在十分钟后。
几十名拾荒者手持火把和棍棒，朝掩体发起了一波冲锋。他们一边冲锋一边高声嚎叫，虽然那些叫声中肯定有虚张声势的成分，但还是很吓人。
城市守卫用十字弓还击。两轮骑射过后，冲在最前面的拾荒者倒下了大半。但由于队长的命令，大家只是瞄准了那些人的四肢，没有攻击要害部位。
希琳觉得他们还没有游刃有余到可以宽容对手的程度，但她没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毕竟参与战斗的不是她。
拾荒者很快冲到了掩体前，接下来便是混乱的白刃战。虽然敌人的数量是城市守卫的两倍，但毕竟他们的装备更精良，也受到过一定的训练，所以战斗很快分出了胜负。
希琳坐在安置区和掩体区之间的空地上，把瑟瑟发抖的莱芮搂在怀里。“没别害怕，不会有事的。”她轻声安慰道，“城市守卫会保护咱们。”
“那些人为什么要来打咱们？”莱芮小声问，几乎听不清，“这里什么也没有，不是吗？”
希琳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想这件事。那位“黑夜侯爵”为什么想要莱芮？之后她得出了结论——因为莱芮是夜星的女儿。
这意味着什么？阿莱莎小姐或许也在爆炸中死了，或者至少是受了重伤。因此威尔·尤文斯可能会成为下一任黑夜公爵。
如果马修斯·泰伦想这个时候瓜分大佬的权力，他就需要尽快与威尔谈判……所以莱芮就是他的筹码。
控制了莱芮，就等于控制了夜星。而所有正派人都知道夜星和威尔的关系有多好。
但这些话都不能告诉告诉一个还不满五岁的女孩。
“他们很害怕。”希琳回答。
“如果他们害怕，为什么还要伤害别人？”
“害怕的人经常会伤害别人，他们以为那样就能驱除恐惧。”
“那样能吗？”
“当然不能，那只会让所有人都变得害怕。”希琳抚摸着她的头发，“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听。很快就会结束的。”
没过多久，柯斯塔来到她们身边。他身上没有沾血，连敌人的也没有。希琳意识到他刚刚没有拔剑。
“他们撤退了，”他说，“但第一轮进攻只是试探性的。”
“还会再来？”希琳紧张地问。
“当然，你们要不要躲到里面去？”
她看了看安置区，轻轻摇摇头，“科瑞医生希望我留在这里，帮她照顾从前线上撤下来的伤员。”
“那这孩子呢？”
莱芮突然昂起头，“我也可以照顾伤员！”
“好吧，你当然可以。但你们要答应我，如果前线有崩溃的危险，你们必须躲进安置区里。到时候我会尽量守住安置区入口的。”
第二轮战斗大约发生在十五分钟后，这次正派人跟在拾荒者队伍的后面。他们穿着颜色各异的皮甲，小心翼翼地躲在拾荒者的人墙后面。
两轮十字弓的齐射之后，掩体的缺口处再次开始了一场混战。
希琳正在安慰莱芮，科瑞医生突然出现，把一个腹部正在流血的城市守卫拖到她面前。“帮我按住他的伤口！”女医生朝她大喊。
希琳立刻行动起来。她把莱芮放到一旁，接着从医药箱里捡起事先准备好的干净纱布，按在城市守卫血流不止的伤口上。
那些血让她感到头晕目眩，但希琳没有退缩。她死死按着伤口，照着科瑞医生在战斗前交代的那样。
“这些人怎么这么拼命？”她听到队长的喊声，于是循声望去。掩体挡住了大部分敌人，最激烈的战斗就发生在掩体间的缺口处。
“医生！这里需要医生！”有人高声喊道。“他们数量太多了！”另一个声音大喊。“当心！他们想从掩体上爬过去！”
“稳住阵线！”是柯斯塔的声音，“别让他们冲过来！”
希琳感觉手上一热，发现那个受伤的士兵正用沾满鲜血的手按着她的手。“我没事，”他咬紧牙说，“快带那孩子离开这儿。”
“不！”她拼命摇头。
“别让他们抓到她！”
希琳迟疑了一下，接着下定了决心。如果真有人冲过了防线，莱芮留在这里就会很危险。
她把更多的纱布按在那个人的伤口上，“对不起。”她对他说。士兵挤出一个微笑。
希琳抱起莱芮，转身跑向安置区的小巷。然而刚跑出几步，她就僵在了原地。
一个正派人出现在小巷的另一头，正沿着安置区中间的狭窄过道走向她。
希琳感觉手脚冰凉，想逃跑却动不了。她放下怀里的莱芮，把女孩挡在身后。
“希琳！”半精灵女孩惊恐地尖叫道。
“跑！莱芮！快跑！”
正派人向她举起了剑。希琳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她或许能为莱芮争取到一些时间。也许只有几秒，但至少——
泰克鲁斯突然现身，怒吼着冲了上去。他毫无章法地挥着剑，逼退了希琳面前的正派人。
敌人谨慎地保持着距离，接着突然发难。他的动作很快，躲开来自头顶的一记横扫，接着欺身向前，瞬间拉近了距离。
泰克鲁斯被匕首刺中左腹，但他没有倒下，而是用更大的力量朝对方挥剑。
正派人再次后退，脸上露出了得胜的微笑。他再次掏出一把匕首，瞅准时机冲上前……然而这一次泰克鲁斯突然收回了长剑，横在了身前。
那人来不及躲闪，直接撞在剑上，顿时鲜血飞溅，倒地不起。
泰克鲁斯喘着粗气，拔出插进侧腹的匕首。“那边可能出事了，”他喃喃地说，“得去看一看。”
“别说了，你得去找医生！”
“只是轻伤，不碍事。”他说着又向前走了一步。
希琳蹲下身子，看着已经被吓坏的半精灵女孩，“莱芮，你就留在这里，好吗？找个人多的地方，待在他们身边。”
“你要去哪儿，希琳？”莱芮惊恐地看着她。
“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去。”
“可是我害怕……”
“兔子爵士，想想你的兔子爵士。”希琳捋了捋莱芮的头发，“它保护弱者、惩治坏人，对不对？想象它就陪在你身边，我马上就回来找你，我保证。”
莱芮勉强地点点头。希琳拍了拍她的脸蛋，接着起身追赶泰克鲁斯。
他就站在小巷尽头的掩体前，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希琳走到他身边，接着发现地上躺着很多具躯体。
先前留守在那里的城市守卫已经全都倒下了，他们的身边躺着数量相当的敌人……
然而此时此刻，更多的正派人翻过了掩体。那五个人先后落地，沉默地走向气喘吁吁的泰克鲁斯。年轻的城市守卫举起剑，准备和对方拼死一搏。
柯斯塔·德·梅瑟突然从黑暗中杀出，手中长剑舞成了一团银雾。
趁着对方惊讶的时机，他立刻砍倒了冲上来的第一个敌人，接着矮身躲过第二人的突刺，反手肘击命中他的脸。那人闷哼一声，仰面向后倒下。柯斯塔从第一人的尸体上拔出剑，上前一步结果了他。
剩下三个正派人在他面前依次排开，但是没人敢冲上前。其中一人朝评估员掷出一把匕首，几乎就在同时，柯斯塔侧过身体，快速翻转斗篷，顺势将匕首卷入其中。那人随即发出惨叫，他的腿上插着一把匕首，希琳甚至没看清柯斯塔是什么时候掷出去的。
剩下的两人扑了上来，似乎打算从两边同时进攻。柯斯塔挥动长剑挡开右边的攻击，同时伸出戴着铁护手的左手握住了左边的那把剑。他向后猛拉，剑的主人被他拽向身前，接着又被一脚踢中肚子，向后飞了出去，重重撞在掩体的石堆上。
剩下那个人惊恐地看着他，意识到自己遇到了死神。他徒劳地挣扎了两招，接着被柯斯塔一剑穿腹，倒在地上汩汩地流着血。
柯斯塔用某人的衣服擦了擦剑上的血污，接着朝目瞪口呆的希琳和泰克鲁斯走来。“你们没受伤吧？”他问。
“诸神啊，你只是个初级评估员？”泰克鲁斯震惊地问。
“评估员的等级由评估经验决定，和剑术无关。”他轻描淡写地回答，“我得回去支援前线了，你一个人能看住这里吗？如果再有敌人过来，就——”
他突然停了下来，接着猛扑向希琳。几乎就在同时，她看到掩体后扔过来几个闪闪发亮的东西。
一个心跳的间隙过后，那些灯球爆炸了。
一时之间，整个世界似乎都变成了五彩斑斓的幻觉。耳朵里传来尖锐的刺鸣声，那声音径直钻进了脑袋里，令她疼得全身发抖。
柯斯塔趴在她的身上，一动不动，鲜血从他头顶流淌而下。
希琳开始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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