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门的光芒在眼前变换，肌肤传来魔法脉动带来的轻微刺痛。
寒夜穿过虚幻而柔软的黑暗，世界在她面前重新凝结成型。她的眼睛花了些时间才适应周围的亮度，随即看清了身边的环境。
她身处一座巨大的地下洞窟，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上方的天井。她听到了水流声，空气中却没有下水道的恶臭气味，也许水里生长着某些具有净化作用的植物。
总的来说，这里昏暗而阴冷，非常合她的心意。
“当你说让我直接传送来找你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会走进恶臭的下水道。”寒夜对蹲在水边的女巫说，“看来你的任务有了极大的进展。”
玫瑰没有回答。
寒夜这时注意到她的手指浸在水中，意识到玫瑰正在全神贯注地施展她的回溯魔法。她不喜欢在工作时被打扰，尤其在施展回溯魔法时。
于是寒夜只好耐心等待。她把注意力放在这座湖心岛上，寻找一些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岛的中央有一些粉碎的石砖，以及一个看上去曾是花坛的残骸。
几乎不需要刻意感知，就能察觉到残留在那里的魔力。那是一种原始的、未经雕琢过的魔力，与巫师和女巫们所用的纯净魔力截然不同。汲取这样的魔力就像是喝了劣酒，会让她头痛上很久。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贤者大人寻找的“种子”曾经就在这里，某位园丁引导它释放出了另一位园丁耗尽生命注入其中的魔力。
尽管寒夜向来不喜欢玫瑰的回溯魔法，但不得不承认，在寻找某样特定的东西时，回溯魔法真的很有效。
这个如同大海捞针般的任务，如果交给了其他人，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而玫瑰只用了半个月就找到了这里。这座地下洞窟甚至没在火印城的地图中标记出来，或许就连卡珊德拉·莫斯也对此地一无所知。
“你来得真是时候。”玫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听上去十分疲倦，如同一个很多天没睡的人。回溯魔法消耗了她大部分的魔力，也让她变得比较容易相处。
“如果还有其他选择，我是不会来麻烦你的。”寒夜转过身说。她刻意选择了一些友善的词汇，不想让这场对话像往常那样演变成争吵。
“我猜也是。”玫瑰用手帕擦了擦手指，朝她放在水边的炼金工作台走去。她把一支装着湖水的试管放在了试管架上，又在上面贴了个标签，接着开始在一个牛皮封皮的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寒夜耐心地等待着。现在毕竟是她有求于人，而玫瑰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她花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才完成记录工作。
“好了。”玫瑰转过身说。她挥挥手，在她们面前召唤出了一个茶几和两把雕花的木座椅，“请坐吧。”
寒夜在茶几旁坐下，魔法茶壶和茶杯立刻争先恐后地飘起来为她服务。寒夜抓住飘在她面前的那杯。
茶是凉的，但还不够凉。于是她用魔法变出了一些冰块放进杯子里。
她们沉默地喝了一会儿茶，期间什么也没说。
最后，寒夜率先打破了沉默，“这座岛，它是个生物，对不对？”
“你用了探针魔法？”
“单纯出于好奇。”寒夜点点头，“但我不太确定……它似乎已经死去了很多年。”
“我认为更像是在沉睡。只要予以正确的刺激，它就能苏醒过来。”玫瑰看着黑色的湖水，“它的体型很大，大得惊人，火印城在它面前就像小孩子的积木城堡一样。万物之绿的使者，那些崇拜迷雾诸神的野精灵是这样称呼它的，他们认为它代表着荆棘女神的意志。一旦苏醒，就预示着女神将会重回世间。”
“我以为你从不相信野精灵的那些迷信。”
“那要看究竟是什么迷信了，有些迷信是有事实根据的。”玫瑰收回视线，随即转换了话题，“不是主人派你来的，对不对？”
“的确不是。”
“这么说，他果然还在王都？看来贤者议会还是老样子，无论是多么简单的小事，都不能指望他们能在一天之内讨论出结果。”
“那些护国贤者们向来如此。凛风一如既往地傲慢又强势，而沙暴则想方设法地和她对着干。”寒夜叹了口气，“你敢相信吗？王国的和平居然要指望这么一群各怀鬼胎的阴谋家。”
玫瑰没有显露出任何情绪。当她体内的魔力极度不足时，就会陷入现在这种异常的平静状态。“事实上，我以为主人加入贤者议会后，议会的僵持局面就会结束……毕竟现在他们有七个人了，投票表决总该有个结果吧？”
“没那么简单。凛风和沙暴都想拉拢他支持自己，因此无论主人支持哪一方，都意味着会与另外一方为敌。”寒夜皱眉道，“我真希望国王陛下没有把他任命为护国贤者，自从来到火印城，我们就像是陷进了流沙一样。”
玫瑰浅浅一笑，“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主人的工作需要贤者议会的资源，议会也需要他的远见。所以他非加入议会不可。”
“我知道，我只是发发牢骚。”寒夜轻叹一声，随手放下喝空的茶杯，“毕竟，如果他还在城里主持大局，我也不需要来求助你了。”
“所以是你自己的工作遇到了麻烦？九人议会的事情不太顺利？”
寒夜点点头，“卡珊德拉·莫斯一直在怀疑我们的动机，我认为她没有认真执行我下达的命令。而这还不是最大的阻碍……港务长和大法官比我预想中要谨慎得多，即使已经得到了可信的情报，依然还想要更多的保证。”
“你的棋子不就是为了打消他的疑虑吗？”
“帕维尔·塞杜正在为之努力，只可惜他取得的进展非常有限……因为他一直在反抗我。”
“那么，或许你应该更频繁地邀请他去花园作客。”玫瑰提议。
“我已经把频率提高到每天一次了，这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极限。如果更频繁地向他的潜意识里植入思维，他会发疯的。事实上，他现在已经处在疯狂的边缘了。”
玫瑰出神地盯着黑漆漆的湖面，“看来主人说得没错。在火印城玩弄政治可比在沃弗林要困难得多。这里的人们很少和巫师打交道，他们不知道应该敬畏我们，更不会对我们言听计从。”
“是啊。”寒夜点头赞同，“他们在行动之前，总会先做自我思考，然而这一切往往只会让局势变得更糟。”
“思考应由智者代劳。”玫瑰耸耸肩，依然盯着湖水，“他们终有一天会明白的。”
“可惜不是现在。所以我需要你的协助。”
“说吧，我在听。”
“港务长需要更多的信心。”寒夜说，“如果你暗示自己将会在即将到来的内战中支持他，或许他就会像我们期望的那样行动。”
“你希望我去和港务长谈话？”
“不，没必要，那样做太高调，或许还会引起不必要的警觉。”寒夜摇摇头，“试试蕾雅·克洛芙。你有充分的理由和她见面，或许可以通过她和港务长交谈？”
“可惜，她恰恰就不是会对我言听计从的那种人。”
“如有必要，我可以邀请她来我的花园作客……也许再来点茶和茶点，你说呢？”
“不，最好不要那样做。我需要她保持清醒。蕾雅·克洛芙虽然是个没有天赋的普通人，但她的思考方式很像一个女巫。有她替我发号施令，港务局的搜索队才能维持在最佳的工作状态。”
“你似乎很欣赏她。”寒夜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
“我对她的青睐程度，远远比不上你对希琳·玛尔伦的偏爱。”玫瑰笑着说，“而且我只是单纯地欣赏她，并没有把她当成自己的玩物。”
寒夜皱起眉，“我也没把希琳·玛尔伦当成玩物。”
“我以为你很享受观看她在困境中挣扎的样子呢。”
“你误会了。我并没有刻意刁难过她，那些麻烦几乎都是她自找的……事实上，如果你了解事件的始末，准会大吃一惊的。”
“我已经有所耳闻了。”玫瑰说，“你知道吗？她曾经来过这个地方，就在地震的那一天。希琳·玛尔伦，曾经站在这座湖心岛上……我怀疑她见过那个引导种子释放魔力的园丁，或许还知道对方的身份。但你却不允许我盘问她。”
“你知道我必须阻止你那样做。”寒夜耸耸肩，“而且如果她真的来过这里，怎么可能活下来？莫非那个预言是真的？”
“如果你想知道答案，直接邀请她去你的花园不就行了？”
“不，”寒夜笑着摇摇头，“那样就没有乐趣了。”
“你还说自己没把她当成玩物？”
“那不一样。我只是在观察她的命运，但不会干涉她的命运。而且她已经得到了荆棘女神的垂青，即使我想出手干涉，现在也来不及了……讽刺的是，她竟把这一切当成了某种诅咒。”
“这就是为什么思考应由智者代劳。”玫瑰淡淡地说。
她们凝视着黑色的水面，感受着空气中残留的原始魔力。沉睡于湖底的庞然巨物时而传来它的心跳声。在寒夜看来，它似乎已经离死亡不远了。
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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