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五,沈阿姨走了。
冯深放弃治疗,将母亲归还给大地。
沈阿姨在重症监护室住了一周,这期间,她已无法进食,医生在她胃里下了一根管子,日常饮食都是通过管子来传递。
冯深每天都会进去看她一次,给她擦擦身体、说说话。
沈阿姨眼神空洞,看到冯深没有任何反应。
冯深知道沈阿姨在怪他,怪他让自己这样没有尊严的躺在这里。
冯深每日的心情都很沉重,传统上来说,老人只要还有呼吸,就不能放弃治疗。而沈阿姨自己的心早在她爱人离世时就跟着一起走了,她对这个世界早就没有留恋了。
冯深煎熬了一个星期,在年初五终于含泪告诉医生放弃治疗,把沈阿姨接回了家。
当天夜里,沈阿姨就走了,走时安详、无牵无挂,纵然冯深再多不舍与无奈,她也无从所知了。
安葬完冯母,冯深送走所有吊唁的人后精神萎靡,他心里一直有放弃母亲生命的罪恶感还有眼睁睁看着母亲离世的无力感。
我半蹲下,看着他安慰道:“沈阿姨虽然走了,可她走时很安详,你应该尊重和理解她自己的选择。打个比方,如果我现在得了某种不治之症,我肯定也不愿靠药物靠痛苦的手术来延续生命。我要选择在家里或者在一个浪漫的地方以独一无二的方式死去,我的家人不用管我是三十二岁还是九十二岁,活够了,这个年龄真的不重要了。所以你也别再自责了,好不好?”
冯深抬头,声音急躁:“不许胡说八道,于我而言,你活到九十二岁才最重要。”
焦灼与神伤从他眼里倾泻而下,我这才知道拿自己来设想过分了。
“嗯嗯,我知道了,我会努力让自己活到九十二岁,那你打起精神来,冯思宇需要你,你的公司需要你……”
还有,我也需要你。
……
“你、别、再、自、责、了,好、不、好……靠,秦昭宜,我不得不怀疑你有撒娇的嫌疑。”余楚一字一顿说道。
我就不该把怎么安慰冯深的话实事求是告诉她,竟换来她一通鄙视。
我无奈:“温柔和撒娇是女人最有力的武器,我不是这种女人,偶尔说一次难免会让人觉得恶心。”
“也还好啦。”
火锅店内客已满座,余楚朝左右看了看,只见服务员在店内行云流水般穿梭。
她回过头来朝我眨了一下眼:“你这种让人恶心的温柔说不定对冯深有奇效,知道今天A1小包房谁订的吗?”
我撂下筷子,惊奇问:“不会是冯深吧?”
她肯定点了点头:“是他,不过还有另一个人,你的亲爹秦战辉。”
这家火锅店是沈家的餐饮产业,余楚是老板娘,她的消息应该不会有错。
只是冯深和秦战辉约在一起谈什么?是关于我吗?
我也左右看了看,极小声问余楚:“方便监视吗?”
余楚眼珠转了转:“跟我来。”
穿过长长的走廊,我跟着余楚来到收银台前,余楚仗着自己是老板娘的身份气势汹汹:“把你们经理给我找来。”
收银员一怔,扬起标准的礼仪微笑:“我们经理不在。”
“经理不在?干什么去了?今天是工作日,他溜岗窜位了还是下班早退了?店里那么忙不知道来前厅帮忙吗?真是反了他了。”
收银员懵了,动也不敢动,问也不敢问,干巴巴说:“我们经理这会儿不在……他可能去卫生间了,您……我帮您叫我们主管行吗?”
原来余楚以为只要拿出这般盛气凌人的阵势,必定能把经理给唬出来,岂料这里的经理是“店不失火不露面”真的反了。
余楚失了耐心,对着主管亮出她和沈万言的婚纱照:“拿着这张照片,把你们经理给我请出来,我最多给他两分钟,超出两分钟,打包滚蛋。”
收银员和主管伸长脖子一看照片,毫无PS痕迹,顿时抹了一把冷汗,主管急急忙去了二楼找人。
大约过了一分五十八秒,一个肥头大耳像没睡好一样眼皮肿泡的中年男子出现在我们跟前,看到余楚顾不得擦汗,脸上绽开一朵花:“老板娘,您怎么亲自来吃饭了?不是,您来吃饭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亲自为您服务。”
余楚上下瞄了经理一眼,阴阳怪气:“你这一眼皮子水泡是纵、欲、过、度了吧?”
胖经理一震:“啊?”
我轻咳了一声,赶紧帮忙打马虎眼:“你们老板娘说的是“你这一眼皮子水泡是工作太辛苦得的吧”?”
胖经理顺着台阶下:“我为工作再辛苦也是应该的,污了老板娘的眼实在太不应该。”转头对主管说:“把我的墨镜给我。”
主管随手递上他的眼镜。
看来他是故意露出眼皮上的水泡给余楚看的,这样余楚就不会怪罪他不在前厅呆着而躲在办公室了。
时间已经过去五分钟,我拉了拉余楚的衣角:“办正事要紧。”
余楚明白过来,朝经理勾勾手。
经理孙子似的把大耳朵伸过去,余楚说:“我要看A1监控,现场直播的那种。”
经理愣了下,很快又恢复讨好的笑:“老板娘,我们对外说包厢是没有监控的,不过既然你要看,那我只好给你调了,请~~”
我倒抽口气:奸商,以后吃饭谁的话都不能信!
经理把我们带到监控室,还给我们安排了两个软椅。他调出A1小包厢的视频时眼底的惊讶很清晰,也许他认为,两个男人的视频没什么看点,要一男一女的那种才更加合理吧!
经理给我们安排了热饮小吃后退了出去,并贴心关上了门。
他一走我们俩便抱头把脸贴在显示屏上。可恶的是,他们的监控只有画面没有声音,于是我们不得不根据口型来猜测他们二人在说什么。
冯深先找秦战辉碰了一杯,这厮的面部表情本就不丰富,碰杯时仍然是淡淡无波,所以余楚猜测他说的是:“叔,我真没想到你是秦昭宜的爹,这杯我敬你,从此你也是我爹。”
我忧伤拽头发,都说一孕傻三年,余楚的智商怕是要永远为负数了。我只希望我的干女儿沈千语长相随妈智商随爸。如果长相随爸智商随妈,这世上恐怕没有那么多大发善心的沈万言,这事真是越想越悲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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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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