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事,丁怀秀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初找的那个张老太太当中间人,我们特意给她说了,必须是有工作的家庭,必须是夫妻两个感情好、和睦的那种,哪晓得……顾群的养父母和我们一样,都是农村的,哪里有什么工作。我还听你芳姑妈说,顾群她养父母以前有过两个孩子,但都夭折了,后来又生了顾群她哥,算命先生说他们家命里缺个女儿,两个人特别想要个女儿,所以就收养了顾群。”
“那就是说当年顾家隐瞒了家庭情况,甚至那个老太太还帮他们家撒了谎!”卢语洁反应最快。
丁怀秀抿紧了嘴巴,眼里含着泪水。
“妈你怎么又哭了?”卢语洁急了。
“妈,你别哭啊。”卢辛语又连忙扯了纸巾帮她擦眼泪。
丁怀秀哪里忍得住,呜呜地哭了起来,“你芳姑妈说,他们家条件特别差,比我们家都还要差。你们想想,我们振兴村好歹是平地,他们顾家在那深山老林里,槐花村又是出了名的穷,也就这两年种太子参才富起来,那顾群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她心里肯定恨死我们了,恨我们把她送人、让她吃苦……”
说到后面,丁怀秀已经哽咽了。
人人都说孩子是娘身上掉下去的肉,她的骨肉受了苦,她这当亲妈的怎么可能不心痛。
“妈,你想把她认回来吗?”卢辛语怯怯地问道。
“我……我当然是想的,只怕她不愿吧,我也没那个脸,毕竟当年是我和你爸亲手将人送出去的。”丁怀秀眼里的亮光又黯淡了下去。
“是我我也不愿意。”卢语洁撅起了嘴巴,她还记得小时候差点儿被父母送给远亲三姨的事情,后来是三姨的老公不同意,她才没被送出去,要不然她恐怕现在也不叫什么卢语洁了。
丁怀秀哑然失声,脸上挂着泪,眼神更加灰败了。
卢辛语也觉得这件事没谱,与其让母亲抱有期待,还不如泼冷水,免得期望落空后更加难受。
“其实妈,平心而论,就像语洁说的那样,是我我也不会原谅你们。不管怎么说,她现在考起大学了,槐花村种太子参的人家也都发财了,他们家肯定也不例外,所以她现在的家庭肯定条件是好的。过去的苦她都熬过来了,现在生活平坦了,你们的出现,或许会……给她造成负担。”
“可是,她如果不想认我们,怎么会让我们知道她的消息?”丁怀秀不甘心,又道,“是她主动联系我的。”
“她联系你的?”卢辛语惊疑,有些难以置信,但想到顾群曾经来过他们家吃粉,又不是很意外,只能心叹:难道这就是血脉相连?
她连忙问道:“她是和你打电话还是发短信?什么时候的事情?说了什么?”
闻言,丁怀秀迟疑了,神情有些闪烁。
“妈,她到底和你说什么?”卢辛语继续追问。
卢语洁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怪不得那天你抱着手机哭,妈,她说什么了?”
“没、没说什么。就是发了条短信。”丁怀秀埋头,悄悄抹了把泪。
手机还在卢语洁手里,她也不问了,干脆直接打开了手机短信,然后翻找起来。
很快,一条没有备注的号码闯入她视线,她翻开一看,几行字看下来,整个人立即怒不可遏!
“她凭什么骂你!太过分了!”卢语洁一拍桌子,气得满脸通红。
丁怀秀这才反应过来手机还在女儿手里,急忙想要伸手去抢,卢辛语却抱着手机转过身,抓紧时间看完,看完后还退出来找了一圈,确定只有这么一条,这才在母亲慌张的眼神里把手机还了过去。
“妈,她骂得太难听了。”卢辛语实话实说道。
短信里,顾群甚至没有质问丁怀秀他们为什么要把她送人,而是直接开骂,说他们丧尽天良,连亲生女儿都舍得送人,以后要天打雷劈、要遭报应等等。
卢辛语无比心疼母亲,虽然这件事上父母有着不可饶恕的错误,但作为子女,她们怎么能够接受别人这样骂父母?即便这个人是她们的姐妹也不行,再说顾群的生命还是父母给的。
说白了,她们不是顾群本人,没有过那种遭遇,也从来没有和顾群生活过,所以下意识地偏向了父母。
即便父母犯了错,但父母终究是她们的父母。
人就是这样复杂的动物,感情和理智总是在不断地拉锯,而涉及到情感的事的时候,天平总会毫无道理地倾斜。
而在卢辛语和卢语洁都气愤不已的时候,丁怀秀想到那些恶毒的咒骂之词,只能不停抹泪。
她连哭都是压抑的,带着股揪心的力量,而她的声音里则充斥着自责和痛心。
“我不怪她,这本来就是我们的错。我只是……只是心头难受得很。以前就有先生给我算过,说我眼睛下面长的这颗痣,注定要为儿女哭。以前拉扯你们四姐弟,我没少和你爸吵架,为了生你弟弟,更是在这个家受气抬不起头来,又把辛宜也送了出去,现在这样,就是报应,她说得没错,就是报应!”
卢辛语眼里也浮现出泪意,她忍不住伸手将她妈妈抱住,“妈,别哭了,别哭了……”
这种事情,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气顾群,气她把他们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家又弄出了风波,但理智告诉她,顾群其实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
顿时间,能说会道的她发现自己是如此笨拙,找不到任何词汇来理清楚他们家的这团乱麻。
兴许是女儿的怀抱起了作用,又或许是丁怀秀终于哭够了,过了许久,她终于停了下来。
“辛语、语洁,我们父母做错了没有脸面去见她,但这不影响你们姐妹之间,你们俩能不能去见见她?”
对上母亲的泪眼,卢辛语和卢语洁哑然,但最后她俩还是点了头。
就这样,两人领了会见顾群的重大“政治任务”。
当然,这件事还得她们的芳姑妈从中周旋。
按照卢芳的说法,顾群如果不想认,她根本就不会发短信过来,就算她骂人,那也可以理解,毕竟当初被送人,说白了就是被这个家庭抛弃,换谁谁都受不了。
而且顾群是顾家收养的,小时候没少因为这事被槐花村里的小朋友们欺负,这些都给她的童年和少女时期造成了阴影。
这样一说下来,卢辛语和妹妹卢语洁就更紧张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见顾群。
卢辛语为此还专门打电话告知了留校的大姐卢辛雯,卢辛雯知道后只劝她去,毕竟当年这个家已经抛弃过卢辛宜、也就是顾群一次了,没道理如今都知道她身在何处却还装聋作哑,那岂不是又抛弃她一次?
除此之外,卢辛雯还特意给卢辛宜买了件裙子,和她之前给卢辛语、卢语洁买的裙子是同一个品牌的,大概四百多块钱一件,很漂亮的白色连衣裙。
丁怀秀则特意上街买了一套乖巧的睡衣,在卢辛语她们出发的那天,又装了卤肉和家里自制的粉皮让卢辛语两姐妹带去。
整个“筹备期“接近一周,但直到坐上父亲三轮车上的时候,卢辛语和卢语洁的心理建设都还没有做好,紧张到不行。
车窗外的风景飞快地往后退,卢辛语忍不住又给成瀚发了条信息。
顾群这事她在知道的当天晚上就和成瀚通了电话,成瀚充当着一个听众的角色,静静地听她诉说,后来知道她要去见顾群,又给她鼓劲,但卢辛语依旧紧张。
“怎么办?我还是好紧张、好紧张。”发完消息,卢辛语试图深呼吸,结果心跳的频率还是没法降下来。
“我第一次去见我哥也是这种。不要慌,就当去见个朋友。”到了这个时候,成瀚不惜现身说法。
“你哥?成钧?”
“不是,是另外一边的哥哥。”
另一边?卢辛语这才反应过来,成瀚说的应该是和他同母异父的哥哥。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老师问大家家里有多少个孩子,成瀚在老师念到五个的时候举了手,那时候卢辛语还在想,居然有比她家孩子还多的。
后来才知道,她还有个妹妹,她家才是五个孩子,而成家只有三个孩子,成瀚之所以说是五个,是因为他把他同母异父的两个哥哥也算在了里面。
成家是个比较复杂的家庭,和成瀚熟了之后卢辛语才得知,原来成瀚的母亲季秋曾经结过两次婚,两次婚姻内各有一个儿子,一个叫王韬一个叫刘洋洋,不过两次婚姻都破裂了,因为生的是儿子,所以都留给了夫家,后来才结识了成瀚的父亲成毅。
彼时,成毅已有一女一子,他早年丧妻,因工作太忙,常年在外打拼,顾不了家里,在与季秋相识之后,两人也算投契,于是组建了新家庭,后来就有了成瀚。
不得不说,成瀚是幸运的,他是自己同母异父和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当中唯一一个父母都是原装的。
但他也是不幸的,因为他母亲的抉择,他拥有了一个常人无法想象的复杂家庭。
复杂到哪种程度呢?复杂到卢辛语和成瀚这么熟悉,都从不曾从成瀚口中听他提起过他那两个同母异父的哥哥。
然而今天,他却主动开了口,只为能够消除她的紧张。
果不其然,他又发消息过来了,还是很长的一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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