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水中央的男人赤裸着精壮上身，肌肤上遍布着污水和伤痕，看上去就是累积多年造成的痕迹的，哪怕是再轻微的动作，都会牵得沉重锁链哐当作响。
黑发垂额，加上光线昏暗，根本看不清楚宋遇的表情，只能听见嘶哑无比的笑声响在整个幽闭空间中，“南音不会原谅你的，哈哈，别再痴心妄想。”
顾行之脸上仍旧是温温淡淡的笑意，随手将燃到尽头的烟头扔在水中，滋一声，火星消陨，然后低低沉沉地笑，“我不要她的原谅——”
我只要她回来，重新站在我的眼前。
宋遇视线从发中穿过，阴测测地锁住墙灯旁的男人，“我觉得你应该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只有男人才最了解男人。”
顾行之冷嗤，“所以呢？”
“所以——”宋遇又沙又哑的尾音拖着，裹着无数引人揣测的深意后道出答案，“难道你不是爱我妹妹爱得死去活来，才像个心理变态，非要把她找回来？”
如长在深渊的永生花，有朝一日倏地见光，便瞬间没了葬身之地。
那一瞬，顾行之眸光凝住，薄唇轻轻开合吐着绝情冷漠的话，“宋遇，我警告你，你要是再乱嚼舌根说错一个音节，那你就死这阴冷潮湿的水牢中......没人能想到，曾经风光无两的宋家贵公子落的竟然是这么个不入流的死法儿？”
“哈哈——”
宋遇沙哑透顶的笑声，在这空间响起时会有明显的回应，一声又一声，撞进男人的耳膜，也将男人青筋撞得突突直跳。
笑过后，没有收声的宋遇反而愈加变本加厉，语气讥嘲得很，“是不是我的话说到你心坎中去了，所以才变得恼羞成怒了？”
“宋遇。”
男人重新咬一根烟在唇间，拿出火机啪一下点燃，眸底是半明半昧的昏黄，他的声音平缓又没温度，“我不爱宋南音，在她追逐我整整十年我都没能爱上她，会因为她现在变成个有前科的落魄孤女就爱上她？”
仿佛是滑天下之大稽。
唇角挽着嘲讽的薄笑，记忆却定格在遥远的失控中——
七岁的宋南音娉婷可爱，走在哪里就是光环般的存在，她和他仿佛生下来就有着鲜明对比。
高高在上的宋小姐，和孤儿院的小怪物。
她当着他的面，对父亲撒娇道，“我要他，我就要他，你把他带回去！”
宋家养子只是个子虚乌有的头衔，准确地说，他是大小姐的保镖，也是大小姐的......玩物。
有一次，醉酒的他将她摁在墙上，逼问道，“当初你说要我，要我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
“我要你娶我。”
宋南音的心中，那个少年眉梢轻轻一扬，她就那么爱了一场，没有任何理由，更没有任何退路。
他的回应却是一个冷漠透顶的笑容，“你做梦。”
“顾行之。”
宋遇干哑的嗓音换回男人思绪，他听见水中央的男人懒洋洋地一笑，“你去试着想想看，南音旁边站着个别的男人是什么体验？——她不仅会给那个男人做饭，还会和那个男人做一切情侣可以做的事。”
香烟的火星在昏暗中轻轻一颤。
良久后，男人将烟头踩灭在脚底，转身离去，一步又一步，越来越沉，也越来越重。
............
许家别墅外。
瑾歌妆容精致，乌发长发挽一个简致的发髻搭在肩上，清纯又不失妩媚，满脸白皙都透着浓浓的胶原蛋白，气色非常好，根本看不出是一个被抛弃的女人该有的状态。
江婠清将车停在路边时，顺带开口，“需要我陪着你一起进去么？”
“那倒不必。”女人温声淡语，伸手去解安全带，“没什么事情的，不用过度担心。”
她在佣人的带领下，走进客厅。
其实，在和许州青交往的四年间，统共来过的次数也不超过四次，算不上热络，也说不上舒冷。
今日突然约她来吃饭，不是一场鸿门宴是什么，更何况是许家的人。
客厅坐着几人。
上方是气场沉敛的许夫人，她端着一抹笑容等待着，而旁边则是许州青和庄苒，前者瞧她的目光复杂，后者看她的目光嫉恨。
他这么快就带新女友回家了？
但是她脸上仍是淡淡的笑容，走到沙发边，放下手提包，优雅又缓慢地坐下。
最先开口的是庄苒，挽着男人胳膊笑问，“听说慕氏欠着的两亿还没有着落，是么？”
瑾歌坦然承认，“是，不过钱这个东西随缘，着急也没用，何况是两亿。”
“要是州青愿意拿两亿出来呢？”
瑾歌唇角笑容凝一秒，转瞬很快划开，她淡淡反问一句，“许少爷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啊......我记得在三个月前，我就跪在这扇大门外，借个八十万都借不到，更别说两亿，后面多了好几个零呢？”
然后，视线微微然落到男人斯文英俊的脸上。
原本坐在那里脸色不是很好看的男人，此刻脸更黑了，只是意有所指地道，“谈不上什么大方不大方的，只不过情境不一样，那选择的处理方式自然也不一样。”
“原来是这样啊，”瑾歌眸光漫越如水，直勾勾盯着男人的眸，对视着，“现在你和庄苒被绯闻缠身，被舆论搞得头大，所以现在不惜花两个亿也要买我一场发布会，让我去告诉大家，你们是真相相爱也没有出轨对不起我，是吗？”
空气一度安静。
沉默半晌的许夫人脸上是经年不变的从容，是那种经历过腥风血雨后所体现的真正的从容，她端着茶杯慢饮一口后，语调轻又缓慢，“瑾歌，反正现在开始你和州青也不可能在一起，成人之美又有何不可呢？”
真是世风日下——
那是瑾歌心中唯一能够想到的一句话。
全安城的人都知道她是许州青未婚妻，在一夜间被出轨后，丁点旧日情分都不念冷眼旁观她所有难处，现在居然要她做到成人之美？
好一会儿后，瑾歌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指轻轻扣两下，虽然没发出任何声音来，她抿唇，“许少爷在订婚期间出轨，大家都看见石锤的，现在要我来洗白，这让我的尊严往哪里搁？”
许夫人有些许皱纹的眼眯起，“你的尊严和你爷爷的尊严来比，你觉得哪个更重要？”
她的话令瑾歌不舒服，“你什么意思？”
许夫人握着茶杯悠然自得，语气却格外地意味深长，“你爷爷是个何等骄傲的人你是明白的，难不成你会让你爷爷赌上半生的尊严站在被告席上，承受那两亿的债务么？”
“阿姨，我谢谢你对爷爷和慕家的关心，我会看着办的。”
许夫人又笑了笑，“你真的不在乎爷爷吗，我记得你可是个非常孝顺的孩子。”
“谢谢阿姨。”
她始终都是在道谢，但是光是听还好，倘若要看那张美丽的脸上，硬是没有半分笑容来。
许州青听得心烦气躁的，拿起茶几上的烟盒来，迅速点燃一支，便开始吞云吐雾起来，好一会儿后才沉沉叹一口气，“她现在是傅年深的新宠，妈，她是不会将这提议放在心上的。”
“瑾歌，是这样吗？”许夫人问。
虽然是在问，但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始终让人怀疑她并不着急着知道答案。
“傅年深的新宠么？”她低喃一句，失声轻笑，“那然后呢？”
许夫人静静看着明艳娇媚的女人，从容自若地注视反而让人觉得心中打紧，“瑾歌，我想你也明白一个道理，其实傅年深只要愿意，他完全可以轻轻松松重新帮你救活慕氏，别说两个亿，哪怕是二十个亿，只要他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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