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虚惊一场。周世林松了一口气,转头看了眼乔苒:才听她说钱大人不能出事,后脚人就晕过去了。关了这么些天都生龙活虎,偏偏她一提就出事。这真是
对上女孩子一脸平静的模样,周世林咳了一声道:“我先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着。”
乔苒笑着应了下来。
待到周世林离开之后,裴卿卿忍不住道:“乔小姐,瞧这大督护那副样子,好似那什么钱大人是你说病的一般。”
那眼神看个扫把星一般,真是的。
乔苒倒是不以为意,只笑着摸了摸她脑袋上的团子,而后淡淡道:“有那位原小姐在,不管钱大人是什么病,都能叫他半点事没有。”
这么想的显然不止乔苒一个,周世林才出门,便记起了身边这么一尊神医,于是转头去了原娇娇所在行馆,继而带着原娇娇去了大牢。
以防万一,还是带着原小姐吧,毕竟这姓钱的现在不能出事。
时间一晃而过。
周世林一走,行馆里安静了不少,吃着团子无聊到昏昏欲睡的裴卿卿打了个哈欠。
忽听一道声音在耳畔响起。
“申时了。”
是乔小姐的声音,脑袋一点一点如小鸡逐米般的裴卿卿一下子惊醒了过来,见乔苒起身,本能的跟着站了起来。
“人应该回来了,”乔苒说着,转身看向放下炭笔的张解和白郅钧,“两位随我去抓人吧!”
眼见那里放下炭笔的两个人走了过来,如梦方醒的裴卿卿才“哦”了一声,一边不忘揪紧乔苒的衣摆一边不忘发问:“抓什么人?”
“凶手。”女孩子低头朝她笑了笑,带着她走出了行馆,向正对面的西馆走去。
西馆,是她们所住的行馆。
裴卿卿紧紧抿着双唇,悄悄擦了擦手心的汗,继续抓紧了她的衣摆,心中泫然欲泣:又一次了,又一次因为自己不够聪明而和他们格格不入。
因着原本说好到酉时才回来的,此时不过申时,几人便突然出现,管事的倩娘立时吓了一跳。
下意识的扫了眼馆内的情形,几个侍婢将拿来的瓜果蔬菜拿进小厨房准备做菜,沾了泥污的瓜果堆放在地上,正是行馆里最乱的时候,她这个管事的必然讨不了好。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倩娘上前施礼认错。
乔苒却笑着摆手道:“不必在意,我们回的早了些。是在准备晚上的吃食?”
见她不责怪,倩娘这才松了口气,应声道了声是。
山西路行馆的晚饭摆在酉时,午饭摆在午时,再加上收拾什么的,素日里,侍婢也只有未时一个时辰可以歇息,到申时就要回来为晚饭做准备了。
这样的日程安排很是常见,并不复杂。
应完之后,眼见这位年纪不大,位份却不小的乔大人正含笑打量着一旁几个正要搬瓜果蔬菜进厨房的侍婢,倩娘心头一惊,唯恐这几个侍婢是不是冲撞了这位乔大人,忙喝道:“还愣着作甚?快将东西搬进去!”
这些混着泥的瓜果蔬菜新鲜是新鲜,就是有些脏兮兮的,来行馆入住的大人多是身份高贵的,恐怕都没有沾过这混了泥污的东西。
才喝完,几个侍婢便吓了一跳,忙抱着箩筐要往小厨房里去,却听有人出声喊了一声“等等”。
是乔大人喊的。倩娘脸色一白,忙看向乔苒:“乔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有没有。”那位乔大人笑着摆了摆手,视线在馆内一众侍婢身上扫了一圈,转而指向其中两个侍婢,道,“这两个丫头叫什么名字?”
怎的还要问名字?是被乔大人看中要去伺候人了吗?
倩娘心里一酸:比起厨房、打扫这种粗活,伺候行馆里的主子显然是个好活,尤其眼前这样干干净净又漂亮的女孩子,这活计可以说再轻松不过了。
只是入了大人眼的不是她,是这两个丫头。
倩娘看的眉头一蹙,但大人就在眼前,也只能打量了一番那两个侍婢,道:“这个叫菜瓜,”她说着指了指其中一个侍婢,转头又指向另一个侍婢,道,“那个叫阿秀。”
也不知道大人看中了哪个,是阿秀吗?毕竟菜瓜这副傻憨样委实入不了人的眼。
乔苒点了点头,转而笑看了眼一旁的张解和白郅钧,道:“把人拿下吧!”
倩娘只觉眼前一花,周围仿佛起了一阵风似的,吓的她本能的向后退了两步,而后便被一只手稳稳的扶住了。
扶住她的是乔大人。
倩娘吓了一跳,正慌乱的要施礼道谢,那边一道略带惊慌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大人,大人作甚抓奴婢?”果不其然被“看中”的阿秀已经被那位张天师和白将军制住了,原本抱在手里的箩筐扔到了一旁,箩筐里的萝卜白菜茄子滚了一地。
这情形既乱却又让人生出一股颓然的无力感。
而被制住的阿秀本人此时人也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惊慌发抖。
倩娘看的目瞪口呆:这和她想的不太一样啊!
“作甚你不知道?”站在一旁扶住她的乔大人收了手,走到阿秀面前,含笑着看着她,顿了一顿,开口语出惊人,“何人指使你行刺古将军和赵大人的?”
馆内众人早已呆住了,怔怔的望着眼前这一幕。
乔大人说什么?阿秀是个刺客?这听起来怪吓人的哦!
只是这刺客萝卜、白菜、茄子滚落一地的刺客?
还有这刺客一声不吭一下子就被抓住了?这抓刺客也太容易了吧!先前那位大督护抓刺客怎的看起来那么吓人?
“大人冤枉啊!”被制着动弹不得阿秀惊呼道,“奴婢不是什么刺客!”
乔苒看了她一眼,转身往角落里堆杂物的房间走去,不多时便从房中抱着一把伞走了出来,将那把伞扔到阿秀面前,她轻哂:“还不招吗?”
看到那把伞的那一瞬,阿秀眼神一滞,只是口中还是本能的惊呼:“大人冤枉”
“你行刺的手法本官都已知晓了,再喊冤枉就没意思了。”乔苒说着看向她,道,“外头积雪未曾消融,你和那个菜瓜换了防水的毛皮靴,还未换鞋,可见你二人今日出过行馆吧!”
这话一出,一旁呆怔的倩娘忙道:“乔大人说的不错,她二人今日请了一个时辰的假。”
乔苒道:“本官原本今日打算出行,你却也告假出行,还真是巧合。”
那个手里仍抱着箩筐名唤菜瓜的侍婢闻言呆了一呆,本能的脱口而出道:“我回家看娘。”
阿秀道:“我也”
“这是巧合,”乔苒毫不客气的打断了阿秀的话,又道,“古将军和赵大人出行那一日你也告假了吧,这也是巧合?”
女孩子说着把伞往阿秀面前推了推,淡淡道:“赵大人身边小厮看到的刺客是个障眼法,能做下这一切的,必定是行馆里的人,所以真正的凶手一定借了某种身份在行馆之内,我问周世林要了录入名册来核对过,那一日出行且当时又被安排来这里做事的有三人。不过那日之后病过几日的只有你一个,从那时候我便开始怀疑你了。”
“一般而言,行刺得手之后是要遁走脱身的,我猜你称病的那几日,也是在准备逃离。只后来你又回来了,我想是因为你发现自己的计划与栽赃天衣无缝,周世林本也不擅长查人断案,便又回来了。”
“如此行径,不可谓不胆大包天。”女孩子说着,忽又笑了,“不过你留下来最重要的原因却不是因为艺高人胆大,而是准备对接下来入驻行馆的官员如法炮制,你今日出门,是为了对付我吧!”
只可惜,她今日根本没有出去,而是窝在周世林那里,当日在行馆里当着众人面说要出行的举动也不过是为了引蛇出洞而已。
好用的东西自然要多用。
一个不会被发现的,隐秘的杀人手法,凶手回来自然是准备再来一次的。
阿秀动了动唇,脸色一白,眼里幽光一闪,下一刻便听“咔擦”一声,阿秀的下巴一下子变得古怪了起来,张解收了捏住阿秀下巴的手,悠悠道:“牙齿藏毒,可不能叫她自尽了。”
一众侍婢看的更是茫然:就这样?没有想象中的刺激啊!除了抓住阿秀的那一刻之外,也太平淡了吧!
连自尽都不能,阿秀望来的目光几欲喷火。
不过没有人在意,白郅钧早让官差拿了枷锁过来将阿秀绑了起来,而后才和颜悦色的看向呆怔住的倩娘,道:“收拾收拾,做事去吧!”
这一声才叫倩娘回过神来。
真的就这么完了?
这刺客指的容易,抓的容易,绑的更容易。容易到与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容易?大雪封山,要修桥不是一件易事,只是被阻在阙楼里的都不是普通人。甄仕远皱眉走到董大监身边,道:“董大监,这桥还有多久能修好?”
手里握着炭笔,一开口便吐出一口白气的董大监瞥了他一眼,道:“我也不知道。”他说着指向正在崖边搭木桩的匠作监工匠道,“你也瞧到了,我匠作监的人昼夜不停,一直在做,不要强人所难啊!”
“逼你的可不是本官。”甄仕远说着扫了眼远处的阙楼。
是阙楼里那些人背后的家族。
孩子不懂事,家里人操心啊!
“我知道。”董大监说着眉眼也不抬一下,继续道,“不过逼死我也是这么一句话,快不了的。”
甄仕远道:“我再给你些人手不行吗?”
“若是阿猫阿狗都能做,何必要专请我们匠作监来?”董大监转着炭笔,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道,“这钦天监都说了大雪天不要随意出行,不要去山川河流危险处以免发生意外。这仍要一意孤行,连累我匠作监的人这几日都有好几个伤了病了,我还不曾责怪什么呢!”
语气里满是抱怨,只是谁不想抱怨?甄仕远斜眼看他:“你这话同我说没用,要说要同陛下去说。”
“若是真有用我就同陛下去说了。”董大监说着摇了摇头,转身走向崖边。他们这些匠人不管风花雪月,也不能要求盛世大楚下的百姓都不看山川之美吧!
事已至此,抱怨没什么用,徒添烦恼而已,还是好好修桥吧!
甄仕远揣着手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正想说什么,忽听身后一阵嘈杂响起。
他忙回头望去,却见几个官差正激动的围在一处,口中嚷道:“有发现!”
有发现?甄仕远眼前一亮,大步走了过去。
官差见是他,忙让开了一条路,被围在人群中的唐中元手里拿着一只弩箭机关,见他过来,忙呈了上来,道:“大人,才发现的。”
这地方离发现坤至尸体的观雪台并不远,联想到坤至是背后中箭而亡,再加上完全在射程范围内的弩箭机关,这就是凶器的可能性极大。
只是大雪天要从漫山遍野中搜出这么个凶器来并不容易。
“干的不错!”甄仕远接过弩箭,不忘夸赞唐中元一句。
不愧是他大力栽培的心腹,如此能干,也不忘他一路从金陵将他带来长安。
“这东西出自国子监。”唐中元记起弩箭机关角落处的国子监印记,道,“好似是用来教学生骑射用的。”
有一回乔小姐她们事忙,让他帮忙去探望乔书,彼时乔书正在上国子监的骑射课,他看到过那教学官员举着弩箭机关教他们使用的。
用来教学用的弩箭机关本就是最简单的,可以说,只要稍加学习,都会使用。且弩箭机关不必需要大力拉满的弓箭,便是一个文弱一些的,譬如书生之流也能使得动。
东西出自国子监,再加上薛怀用的动弩箭机关,这几乎可以坐实薛怀的嫌疑了。
甄仕远将弩箭机关交给唐中元,让他收起来,而后道:“去国子监查一查这个薛怀有没有借过弩箭机关,他自己的弩箭机关又在何处。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以提审他了。”
原先薛怀被抓只是问话,对于一般嫌犯,大理寺并没有动刑的权利,只能审问。有些嫌犯配合,便也招了,不过多数嫌犯是不配合的。到证据确凿被视为重要嫌犯时,就能提审了,若是嫌犯不配合,可以用刑。当然若是嫌犯还是不肯说,那就可能会让刑部来插手了,到时候就不是说不说的问题了。
而这个薛怀被抓进大理寺之后,显然不属于配合的那一等人。自进去之后,便一言不发。
这等人,甄仕远见得多了,也早习以为常了,有了弩箭机关这个线索,可以连夜提审这个薛怀了。
“唐中元,你带几个人随我回大理寺。”
坤至的死,至目前为止,除了茶楼酒馆闲着没事乱扯之外,也没闹出什么事来,毕竟一个小厮而已,在多数人眼里也不过是件小事。
能闹大,纯粹是近些时日,长安委实无事,民众闲得慌了。而这个案子,至此民众也多是怀着看热闹的心情看的,死了一个小厮,又不是什么疑难的大案,听闻嫌犯都抓到了,说案子有什么意思?看热闹不比看案子有趣吗?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皮却还是跳个不停,总觉得好似少了什么东西一般。
少了的不是东西吧!是人。甄仕远被扑面而来的风雪吹的有些睁不开眼。前日陛下早朝时,同他没什么交集的谢太尉破天荒的叫住了他,夸他有个好下属,便是人在山西路还不忘他这个上峰。
说的是谁显而易见啊!显然是那个丫头。
只是,谢太尉为何突然这么说?甄仕远觉得心头有些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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