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追踪,本是江湖侠客必备的本领,原大侠虽然没练过这个,但从小在山里摸黑探险打猎,也不算全无经验。
可惜,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迷谷山林中追踪一个稍现即逝的身影,实在超出他所能,很快就完全失去了追踪的目标。更糟的是,几圈转下来,他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连山下那一点微弱的灯火也消失不见,无处可寻。
阿原心中暗叫了几声倒霉,可事已至此,后悔好奇心太重或是学艺不精也晚了,他只能茫然地在山间乱闯,只盼能再寻到一点蛛丝马迹,或是找到一条下山的路,最不济,找一处能遮风挡雨的地方过夜也好……
阿原在林间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了小半个时辰,双手忽然摸到了一块坚硬的岩壁,与此同时,一个细微的响声传入耳朵,似乎是从岩壁上传来的。
阿原一愣,连忙把耳朵贴上去仔细一听,果然有一声声异响间歇传来,只是十分低沉模糊,甚至分辨不出是不是人声。
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一路瞎找,还真让自己找着了。阿原悄声从背后抽出古剑握在手里,一手扶着岩壁,蹑手蹑脚地一点点搜索那声音的来源。
呼啸的山风之中,那一丝微弱的异响一直时强时弱,若有若无。直到阿原摸到一个黑乎乎洞口前,他终于听清了——那是一个人……
低沉、沙哑、毫无节律的呻吟声,像是正承受极大的痛苦而无意识发出的。可声音中没有苦楚和哀求,只是沉闷而压抑,还有一丝躁动的狂意,似是一只野兽在舔舐伤口。
乌黑的洞口,吞吐着呼啸的山风,仿佛一只怪兽要将阿原一口吞下。手持古剑的阿原一时不禁也有几分胆寒,但他随即把剑一横,一个箭步冲进了山洞。
山洞之中,意外地竟比外面还明亮几分。一片朦胧的微光之中,隐约可见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靠着岩壁蜷缩在山洞尽头,浑身战栗,像是一只发了狂的野兽,不停颤抖着发出声声呻吟。
一抹微弱的白光,如迸射的火星,光芒湮灭之处喷出一道道血箭——那是一把匕首,那个怪物正挥舞着一把匕首,在身上各处狂刺,仿佛刺的不是自身血肉,而是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是你?!”
虽然对方隐匿在黑暗之中,虽然其浑身浴血,形如癫狂,但阿原还是一下子就认了出来。因为那一双晶亮的眸子,也因为那扑面而来的寒凛杀气。
“你、你疯了?”阿原虽然从没有把这个少年当成普通人,但见了这样一幕,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瞬间,阿原想起了少年身上密如蛛网的伤痕,不禁浑身一震。难道那一身恐怖的伤痕,都是他自己亲手所为?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荒谬绝伦的事?
阿原持剑在手,不知为何,一股无名的怒火在他心中熊熊燃烧,忍不住发出一声怒喝——就在此时,一道黑影如夜空中掠起的鹰隼,瞬间扑到他面前,手中的匕首一扬,就要割断他的喉咙。
“谁?是谁这么害你?告诉我!”
少年的鬼魅一击,被阿原的一声怒喝打断。少年的身影硬生生停在阿原身前一尺处,随之而来的杀气仿佛凝成了一道墙,让阿原几乎透不过气来。
血,一滴滴落在地上,成了唯一的声响。浑身浴血的少年眼中,没有一丝痛楚,不过阿原还是从那双晶亮的眸子里找到了一些异样的东西——是狂躁、是愤怒、是缕缕血丝,还有他从未见过的困惑与不安。
阿原没有动,只是静静地与少年对视着。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否同样明亮,可以将自己的心声传递给对方——“我们是朋友、兄弟,不是敌人……”
也不知少年是否读懂了,他的眼瞳中终于现出一丝慌乱、迷茫,甚至是绝望,仿佛抓着一根浮木在海中漂浮了太久,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了一样。
“砰——”黑暗之中,阿原只觉胸前有如一块大石撞了过来,剧痛像是要把胸口炸开。接着又是一阵恶风袭耳而来,阿原下意识地向下一蹲,躲开了少年的一记飞扫,随即大喝一声奋力向前一扑,一把将那个浑身浴血的瘦小黑影扑倒在地。
“你这个混蛋!你、你还想杀我?来、来吧!”
剧痛如雨点一般袭来,阿原完全不知道自己喊的是什么,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招法,他与少年在地上滚成一团,脸上、背上、肚子上挨了一下又一下,又腥又热的鲜血沾在身上,也不知是少年的还是他自己的。
少年的每一拳,都重得像铁锤一样,就算阿原自发地运起铁臂铜身护体,还是无法抵挡,一下又一下,真气溃散,连骨头都要锤断了。
阿原满腔热血,一片赤心,换来的竟是这样的回报。他一时怒发欲狂,抡起拳头,也一拳一拳回敬在少年身上。
少年身法再快,也无法躲开纠缠在一起的阿原挥来的重拳,他似乎也并不想躲。阿原的拳头砸在少年身上,拳拳入肉,鲜血迸流——这孤绝的少年,也不过是血肉之躯。
阿原三拳换一拳,五拳换一拳,渐渐再也无力举起拳头。
“你、你这混蛋……我、我……”
最后一句话,也不知有没有说出口。阿原的嘴里已经全是血沫,只能不甘地倒在地上,任少年颤抖的身子骑在他身上,一拳、一拳地打过来……
…………
隆隆的水声,尤在耳边回响。
阿原再一次茫然醒来,像是经历了一个悠长的梦境。上一个梦里,他似乎独坐于孤岛寒峰之上,吞云吐雾,好不快活。那种奇妙的感觉,难以形容,却又似曾经历过。
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水雾,弥散着一股硫磺的味道,阿原愕然发现他竟身处一个绝对意想不到的地方——一眼温泉中。
几丈宽的水面,蒸腾着白茫茫的水气,孤零零地悬在一处山脊上,被岩石和断崖包围,如无根无源的天池隐没于迷雾之中。
温热的泉水,不时泛起一个个水泡,一直浸到脖颈,阿原只觉四肢百骸暖洋洋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仿佛身子已经化成了石头,只能一动不动地泡在泉水里。
“小子,滚出来!”
阿原一声怒喝,只是惊起了几只在泉水旁筑巢的飞鸟,没有半个人声回应他。水中映着阿原僵硬的表情,也不知是哭还是笑。
虽然恨不得马上找那小子好好“理论”一下,但身子似乎疲累到了极点,根本不像听他使唤,只是懒洋洋地泡在温水之中。
“狗日的王八蛋!下手这么狠,老子怎么惹着你了?”阿原痛骂了几声,揉了揉浑身各处的伤口,虽然看起来一片片青紫,但实际上也并不算太疼,似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透过水雾看看外面的天色,似乎是白天,感觉并没有昏迷很久,怎么会好得这么快?
忽然间,阿原神情一动,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似乎在细细体味什么。只见阿原的胸膛微微起伏了十几下,忽然睁开眼睛,失声道:“甲木真气?这、这怎么可能?……”
一团清气生于颈后大椎穴,犹如一根嫩芽抽出几缕触丝,细如丝发,却坚韧不断,直深入胸肺之中,随着他一呼一吸轻轻摆动,似乎正在采纳真气缓缓生长。
虽然阿原对甲木真诀的领悟还有限得很,但这团真气与真诀中形容的一模一样,而且通过真诀中的法门还能稍微驱使一下,说明正是货真价实的甲木真气。
可是,这甲木真气到底从何而来?
阿原想了又想,根据甲木真诀中记载,大概也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少年趁他昏迷之际,灌了一丝真气给他;二是他机缘巧合服食了什么灵草,或是之前“误服”的梦渚之实生出神效而真气之种自成。
从情感上来说,阿原自然希望是后者,但理智却告诉他,这团甲木真气源自少年。
那一次在望云山庄断崖下,阿原曾出手相助帮少年平复真气内乱,当时清楚地感应到少年体内如大树一般盘根错节的真气,如今回想起来,那正是甲木真气,而且与他现在大椎穴中滋长的真气感觉非常相似——仅凭这一点,就足以断定真气的来源。
可问题是,少年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先打一顿,再灌真气,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么?
虽然原大侠的修仙之路一向不乏离奇的转折和惊喜,但这一次来得更莫名其妙。白捡了一门仙诀,修炼了一天毫无成果,接着被痛殴了一顿,醒来躺在温泉里,凭空多出一道真气。这种没有半点技术含量的狗血经历,真不知该如何剪裁才能写进原大侠的传记中……
不管怎么说,多出一种真气总比少了一条命好。难怪伤好得这么快,原来无意之中多了一道可以疗伤祛毒的真气。
阿原精神一振,哗地一声从温泉中站起身来,正想找个地方打坐好好巩固一下新得的甲木之种。可刚刚从水中站起来,大椎穴那团清气仿佛受了惊吓一般,一下子将触丝全收了回去,蜷缩成了一团。
“这,难道这甲木真气还怕冷?”阿原愣了一下,被冷风一吹直打了个哆嗦,连忙又缩回了温泉中。
将整个身子浸到温泉中,阿原静坐了好久,大椎穴的真气终于像是被安抚了下来,渐渐又抽出触丝来。
“难道说这温泉对修炼甲木真气还有好处?……”
阿原左思右想,或许是水生木,又或是这温泉本身也有疗伤滋养的功效,这才有助于甲木真气的壮大。如此看来,少年把他泡在这温泉里,倒是有补过之意了?
回想他疯狂自刺那一幕,或许他就是个脑子有问题的疯子?
但无论如何,有仇不报绝不是阿原的个性,这一次,定要好好教训一下那个狼心狗肺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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