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年好大雪,刈麦盼夫归。
“又要打仗了”
一位老者坐在黄昏之下,锤了捶自己的已经弯曲的腰背。
“昨天官兵和我说,村里,又要征几个男丁”他略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扶了一下额,咳嗽了两声,在聚拢起来的村民面前,他说话的声音低沉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年迈,他的嗓音也应该如此了。
他是村长,亦是,一位年迈的父亲。
所有人都阴沉着脸,不再过问征兵的事情。
“去年,去年打仗的时候,李老三家里,出了两个张老五家里,出了一个”
村长沉默了一下,抬起头来,缓缓的叹气。
“情况是这么个情况轮到谁就该是谁”
他摇头,也只能摇头。
他的肺不能够再抽烟,便也真的沉重的抽着气颤声,唏嘘了一声,抱着自己的大腿,坐在村口的老树根下。
“村里的男丁已经很少了都是娃儿不能再出去了”他身边的老阿婆里也和他一样,扶着额头,看着树根底下一个深黑色的洞穴,里面乌黑的蚂蚁们正井然有序的将遗落的谷物搬进洞穴。
“出不去了”村长沙哑的附和,好像他认同自己老婆子的话语而失去了语言,又只能缓缓的叹息“出不去咯”
“这个世道怎么了?”
一个平日里泼辣的妇女在一众沉默的人群里呐喊,好像她还搞不清楚状况,像是个聋哑人一样装聋作哑的呼喊。
“你闭嘴吧!妖怪来了!妖怪!是妖怪!”
其实这个小村子里在帝国的保护范围内,根本就不可能有妖怪的军队可以入侵到这里来。
那一个呼喊着妖怪的妇人好像是纠正着那个泼辣的妇人,因为妖怪来了,所以要征兵征粮供应前线,所以世道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村子里没有妖怪。
即使再怎么呼唤妖怪,妖怪也不可能从千里之外的战场跑过来。
跑过来屠杀人类。
就好像他们的儿子,也不会因为自己母亲,妻子,儿子女儿的呼唤而回来。
灵魂也不会。
“妖怪妖怪啊”村长摇头叹息,他好像变成了不会说话的哑巴,一直重复着别人的话语。
“每个村子要出两个向隔壁村借两个不行?”
有妇人提出了疑问。紧紧抱着自家男孩的妇女们齐刷刷的看向她,大家都在一瞬间恢复了沉默,又埋下头去。
他们就像是一群不再能够昂起头来的呆鹅,只能在引颈自戮的时候无所谓的抬一抬,便也就过去了。
“没有谁的儿子不是儿子,没有谁的孙子不是孙子隔壁村,也和咱们差不多了借不动”
村长也注意到了树根下的蚂蚁洞,缓缓的拿脚去踩在上面,轻轻的一抹脚,被踩碎的米粒与黑色的蚂蚁血混在一起,粘稠,却又,出乎意料的干净。
“那为啥还征兵呢?!”
有人提出了疑问。
村里的小孩子们多少有些不懂事,只知道大人们围坐在一起,他们便也可以有个伴玩耍。
童年,真是奢侈的东西。
如果他们年长一点,如果妖族还没有被赶跑,那么,他们也就只是残暴妖族刀下的亡魂。
没有人能够给出回答,或者是,即使有人给出回答,也只能往妖族身上牵引。
妖怪啊妖怪
吃人的妖怪
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
“明天等征兵的来”村长锤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他的胡子因为他的鼻子牵动而微微的颤抖“我自有办法但是真的只不过,到时候你们无论听到了什么声音都不要出门观看。”
此话一出,村里的人都抬头看了一眼他,这个垂老的依靠在村口枯树的老者缓缓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胡子。
他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远处的乌鸦呼唤了一声,在夕阳之下垂老的低鸣。
夕阳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有疑惑,有惊讶,有绝望,有沉默
呼唤呼唤家乡的魂灵
“你难道”村长旁边的老妇人看着村长苍老的眼神,就要说出那几个字却也只能僵硬的卡住喉咙,将目光移向枯树的根,那个树洞的蚂蚁们,并没有因为一只人类的脚而停下来哀悼自己的同伴,米粒在他们的搬运下,缓缓的来到它们的洞穴。
或许这个村庄会消亡。
或许这棵枯树会再发新芽。
或许,这里会飞溅鲜血。
或许,这里会再建高楼。
蚂蚁们,也仅仅会因为一场简单的大雨而失去家园。
它们等不到村庄消亡。
它们等不到枯树发新芽。
它们等不到血溅百里。
它们等不到这里再建高楼。
它们失去所有,只需要一场大雨。
大雨,来自天。
天
能够干什么呢
人类不!
被金钱与灵力无形中分化为社会主导者的人和社会螺丝钉的人类,真的能够有共同的语言吗?
这种复杂和宏观的命题,真的能够有人能够给出答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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