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老头子的眼神变得越发不善，他急着赶上两步，也挡在夭桃身前，及时截住郭义的话头：“是听说他和我们一个兄弟很好——那兄弟小名叫愣头的——只是愣头遭了祸，不能亲自来看他。”
这个场救的不大好，太生硬了。但比起马上激怒老头还是要好一点。
两个男人的姿态略微放松起来，姜老爷子又露出一口纠结的乱牙，勉强做了个笑脸。
“是，愣头嘛，我记得。我还给过他两吊钱。”
夭桃忍住了没有对他擅自涨价的行为做出评价。
“我儿贵武能干，脾性又好，自然结交的兄弟多。只是你们来做什么呢？”
不知道为什么，夭桃总觉得姜老爷子说话时带着一股刻意咬文嚼字的感觉，和他的外表一点不像，似乎是潜意识里在硬装文化人。
——也许姜老爷子确实有过接触文化人的条件，当他还是四下里有名的木匠的时候。如果他崇拜读书人，下意识地想学两句也不是不能理解。
也不知道这不伦不类的说话方法，究竟是他跟多少人学来的。
木匠年轻的时候，有没有村民因为他的腔调对他心生崇拜，有没有村民因此对他心生嫉恨，有没有富家人在背后笑他？
姜老爷子年轻时候的故事大概也很值得一听，可惜现在变态了。
一旁的白眼女人坐着向后退了两步，爬起来将她的姐妹推到一边，默不作声地回了屋。黑脸女人也想退，但几个男人被白眼女人的动作吸引了目光。几个男人转头看着，黑脸女人便站在那里，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不该离开了。
趁着这会工夫，夭桃又后退了两步。
宁忠总觉得有点无语，搞不懂郎君在想些什么，明明一开始就不该来。但转念一想，郎君有没有自己的思量也不是他该打听的，便回头继续和姜家攀谈。
眼看要到姜贵武下工的时间了，中间这会儿还敷衍的过去。
夭桃远远地看着地平线上出现了三个人。张孝和唐节把一个高个子夹在中间，有些押送的意味。
不知道那是不是姜贵武，夭桃遇到他的时候没怎么在意他的长相，现在已经记不清了。
如果真是姜贵武……
这个姿势就非常尴尬了。
夭桃喊了一声郭义，冲他俩招了招手：“老爷子，等会儿啊，我忽然记起来前愣头的兄弟说的一件要事，和兄弟两个对对——那是主人家的事，可能不方便叫大伙儿听见。抱歉抱歉，勿怪勿怪。”
老头嗤了一声，吐了口黏痰：“都是偷奸耍滑的好小子……”
二人比夭桃还高一些，站在这个角度自然也能看见远处的三人。一见那个架势，郭义脸色都变了，和宁忠对视一眼，拦腰抱起夭桃就跑。
好好的小郎叫他们找牛，他们怎么绑了人家的儿子了！
跑出老远，夭桃才看见闭目养神的姜木匠蹦跳着追了来。他的两个儿子在后面跟着，一个拖着另一个向前，一个拽着另一个向后。
不等追出多远，他们两个快要打起来了。
姜老爷子年龄大，两个儿子腿脚又不好，隔的远了气势一没，看起来也有点心虚。
姐姐慢吞吞地跟在最后，脚抬的很低，拖在杂草乱石里磕磕绊绊，活像她才是断了腿的。前边男人们也顾不上她，她一会儿停一停，拽一把灌木零星的叶子撒在地上。
倒是黑脸的女人哇呀呀地叫着，冲在最前面。
夭桃拍了拍郭义的胳膊：“放我下来吧……”
宁忠急忙把怀里抱着夭桃的双腿松开。郭义伸长了脖子看着追来的几个人，假装没听见。
直到唐节拿姜贵武顶在了前头，郭义才终于放心放了夭桃下地。夭桃撑着郭义的胳膊，感受到了地球旋转的速度。
她就知道自己不适合指挥别人，没那份压服人的气场，说什么压根就没人听。
这能发火吗？能吗？成规矩也许能，她不太能。关键问题在于，知道对方为她好还发火，显得不知好歹。
虽然并没有人稀罕这个好。
姜老爷子忌惮着这边的人数，更忌惮着儿子落到了对方手里，不得不在十几米开外就停了下来，皮笑肉不笑地向夭桃喊话。
“我是认出来了，郎君你是他们的主家。他们抱着你走的不是？这奇了，跟老汉我可装什么为奴为婢的呢？”
夭桃连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都做不出来，一脸古怪，好像牙疼：“咱们可不能骗你老人家，大伙都是兄弟，也没说错什么。”
“省了，老汉这是庄户人，不敢和四个下人跟着出门的郎君称兄道弟。但不知我这小子怎么冒犯了几位高门贵命的，还请跟我说道说道。”
“你这老汉，忒不说理。咱们郎君不欲逼迫与你，好声气跟你招呼，你倒怪了起来。”唐节一张嘴噼噼啪啪，说得老头火冒三丈。姜老爷子目光一转，唐节立刻拽着姜贵武顶在前面，满脸光明正大的得意，气得木匠跳脚大骂，却不敢上前。
夭桃拉住要回骂的唐节，反正五个人有四个听不懂，糊涂到底就完了。
——五个人里包括的是夭夭而不是张孝，张孝脑回路和其他人对不到一条线上。别人都面对着老汉和他的儿子，张孝却转头盯紧黑脸女人，她进一步张孝就退一步。
“我这几个小兄弟是为了我，只是行事过激了些，请几位宽待些。”夭桃摆足了谦和理客中的姿态，“我们只是找姜五有事要说，倒不是为难他。请几位退些地步。”
“倒像和你无关了？你真能说这样的话！”木匠也看出来，他骂人夭桃也不会和他绕起来，从牙缝里磨出声音，看起来恨不能把对方放到牙间咬死，“你倒是个看戏的，嗯？你看够了……”
“倒不是看戏，毕竟你也没个好看的。”唐节嘻嘻笑着，带点威胁的意味，“来，退了啊，咱们郎君有话要问，问过之后自然给你全全活活的还回去。”
郭义补充道：“只要你们不来打扰，姜五郎断不会像他几个兄长一般……凶神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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